降魔者之百鬼夜行 第七夜 約定`雪女

作者 ︰ F.Vodka

1

白色雪片飄飄灑灑,把這世界裝飾成銀色。

「居然下雪了。」源博雅坐在火爐旁搓著手掌。

「嗯。」

「冷冷冷冷死死死死我我我我了了……」我裹著被子,盡量把自己靠近火爐,但還是冷得牙齒打顫。

「暖春時節下雪?還真是稀奇……」

「依我看,又是哪門子冤魂模仿竇娥,沒事玩下雪!」

「……今天朝會上,太政大臣告訴我一件奇事——」

「哦?什麼奇事?說來听听啊。」

「是關于左馬寮的御馬開口說話的事情?」

「嗯……太政大臣的公子幃光身染惡疾,臥床已有月余,這期間,幃光的側室玉子也一病不起,竟像魂魄離了體似的昏昏沉沉,整天躺在塌上兩眼發直,笑嘻嘻地盯著幃光。幃光也這麼笑嘻嘻地回看玉子,倒像兩人之間有多少喜愛似的。太政大臣把京中有名望的大夫都請遍了,得到的答復統統都是︰‘公子和夫人看上去像是撞了邪,這種情況下神醫也是無能為力的。’

「聖上听說這事以後,親自帶御醫前去探望,那兩個見到陛下來了,也不知回避,仍然只是笑嘻嘻地盯著彼此,有人喚他們也全沒听見,太政大臣心里惶恐得很,跪在地上一直叩頭。陛下倒是不甚在意那兩人失禮的行為,反而安慰了太政大臣幾句,又命御醫上前診治。御醫看過之後,也是束手無策,說這情形恐怕真是撞了邪了。陛下听到這句話,就對太政大臣說︰‘這也沒什麼難辦的,讓晴明來處理一下就是。’」

「太政大臣左思右想,覺得只有博雅是代傳聖旨的唯一人選,不過這些同左馬寮的御馬有什麼關系呢?」

「是這樣的,太政大臣本來今天一早就想跟我拜托這件事的,可是在上朝之前,他路過左馬寮的時候,又遇到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哦?」

「他听見身後好像有人喊他,‘父親大人,請留步!’

「太政大臣吃了一驚,可是周圍一個人影也沒有,他疑心是自己听錯了,就繼續往南殿的方向趕去。

‘父親大人難道不能為孩兒停下腳步嗎?’這次的聲音听起來甚為傷心,像是馬槽那邊傳過來的,太政大臣循聲望過去,一匹紅馬眼中撲簌簌地掉下淚來,他有些害怕,戰戰兢兢地走過去,那匹紅馬抬起頭,‘父親大人,我是幃光啊!’

‘你是幃光?’太政大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孩兒遭逢大難,魂魄被一位好心的法師封印在這匹馬身上,家中躺著的不過是一具軀殼罷了。

「幃光這段日子是挺不對勁的啊,太政大臣暗暗尋思,有些將信將疑,‘你說你是幃光,可有什麼憑據麼?’

「‘這個不難。’接下來,紅馬大概是說了一些太政大臣非常私密的事情,太政大臣面紅過耳,心中卻十分哀慟。

「‘果然是幃光,我兒竟然落到這步田地了!快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孩兒與人立約在先,這件事卻是不能透露。’幃光四蹄刨雪,顯得有些為難。

「‘你不肯說出緣故,如何救得了你?’

「‘父親不必焦心,孩兒暫時並無大礙。那位好心的法師說,能救孩兒月兌此大難的,只有安倍晴明一人。’

「‘也只有晴明了。幃光你就在此等著,待我找了他來吧……」

「你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

「嗯……我在想那個好心的法師會是誰呢?」

「會不會是蘆原道滿法師?」

「很有可能是他在惡作劇。安倍晴明頓了頓,「不管怎麼樣,先去看看幃光再說吧。」

……

2

第二天,太政大臣把我們帶到左馬寮,對一匹紅馬喚道︰「幃光,晴明大人來了!」

那匹馬毫無反應,正愜意地甩著尾巴,毛色愈發油亮鮮艷。

「幃光,快來見過兩位大人!」

「父親大人,孩兒在這里。」一匹相對瘦小的黃馬奮然擠出隊列。

「啊!幃光你?」

「不知道為什麼,孩兒的魂魄在紅馬身體里住了一晚,又跑到這匹黃馬身上來了。」

「啊!竟是這樣!」

「這位就是晴明大人吧?可惜在下尚不曾入朝為官,所以盡管常常听家父提起,卻一直無緣得見。」黃馬對著安倍晴明道。

「幃光公子可否告知詳細情形?」

「這個——」幃光低頭沉吟,「並非在下不願透露,實在是與人有約在先啊。」

「幃光公子是與何人立約?」

「玉子。」

「那麼,又是誰將幃光公子封印在這匹馬身上的呢?」

「是播磨國一位善良忠厚的法師,法號好象是制多迦什麼的。」

「制多迦童子!」

「幃光公子既然和玉子姬立了約,看來今天只有無功而返,等這約期滿了,再來拜訪吧。」

「晴明大人!我和玉子並無約期,所以也沒有期滿一說啊!」

「這樣的話,在下也無能為力了。」

「晴明大人,你這……好吧,既然大師也說能救幃光的只有晴明大人,我也不敢再向晴明大人隱瞞事情的原委。只是這件事是我有負玉子,實在不能再讓他人听見了。」

「可以,不過如果沒有博雅的幫助,在下也未必當得起制多迦童子的推薦。」

「……好吧,博雅大人也可以听。」

「好吧!我也回避好了。」我隨著太鄭大人走進屋里,剛關上門,我就連忙爬在門上听著門外的動靜。

「事情是這樣的——

「八歲那年,我隨父親去京都近郊的長命山上進香請願,那時候大約是太陰歷十月份的樣子,京都還不是很冷,可是長命山上涼意逼人,隱約有入冬的意思了。

「父親和寺里的住持談得十分投機,住持留我們用過中飯再回去,父親欣然允諾,我因為厭惡寺中齋菜,一個人偷偷溜了出去。

「山中草木叢生,大概也多虎豹蟲豸,我那時一介小孩兒卻全不知這些,自顧玩得十分開心,不知不覺已來到叢林深處。這時候,脖子上一陣冰涼,我伸手模過去,是細小的水珠,空中也慢慢飄灑起白色的顆粒。

「‘下雪了!’我開心地叫起來。

「‘真的下雪了嗎?’一個女孩的聲音,‘吱呀——’好象推開了一扇窗戶,我這才發現林子里很隱秘地藏了一座小木屋。‘真的下雪啦!’那女孩開心地張開雙臂,雪花精靈似的繞著她的指尖跳舞,‘阿姆,快來看啊!我可以下雪了!’

「‘小君長大了啊。’木屋里傳來贊許的聲音。

「那女孩突然扭過頭來,很驕傲地指著那些飛舞的白色精靈對我說︰‘小哥哥,這是我下的雪!’她並不像別的女童梳著雙鬟,而是留著一把及腰的烏發,更顯得明眸皓齒,爛漫有致,像一個清麗的小仙子。我看得呆了,也不知‘我下的雪’是什麼意思,反而愣愣地說︰‘你下的雪麼?你真了不起!’

「女孩咯咯一笑,‘這是我下的第一場雪!小哥哥,你叫什麼名字?’

「‘源幃光,你呢?

「‘我叫小君,小哥哥,我要練字啦。’她調皮地向我眨眨眼,關上了窗戶。

「我心里有些不舍,也有些好奇,就走到那座木屋跟前,很不禮貌地推開了門。屋內的陳設並沒有什麼特別,小君正坐在窗前習字,幾上攤了一堆字帖。

「——遼闊難波津,寂寞冬眠花。

「小君咬著筆桿發愁,好象下面有不認得的字了,我走過去念給她听,‘和煦陽春玉,香艷滿枝枒。’

「‘我可不喜歡陽春,那就下不起來雪啦。’

「‘你是雪童嗎?’其實我也不知道雪童是什麼,只是見小君這麼喜歡雪,下意識地就說了出來。

「這時候一個年輕女子從內室走了出來,‘小君,怎麼帶陌生人回來了?’

「‘是他自己進來的。’小君全不在意,繼續在紙上描著字帖。

「‘晤,是個小孩兒啊。’女子手中拿著發梳,一邊梳理著比身還長的青絲,一邊走過來牽著我的手把我領到屋外,彎子看著我說︰‘今天的事可不能對別人提起。’

「我傻乎乎地問︰「什麼事?」

「‘不要把見到我和小君的事告訴第二個人。’

「‘奧。’

「‘記得了?’

「‘記得啦。

「好孩子,現在就回去吧。

「好,我下回再來找小君。」我也急著回去,肚子「咕咕「叫了。

「不用來啦,你找不到我們的。

「‘找找看。’我說著就往回去的路上走,小君從窗子里向我招手,‘幃光哥哥,不要告訴別人呦!’

「‘好的。我爽快地答應了。

「……」幃光說到這里不再說下去了。

「怎麼不說下去了!」我推開門問道。

「煙、欏、欏……」

「哦!呵呵……你們接著說,我、我什麼也沒听到!」我干笑著把門關上,又貼在門上偷听。

「你後來去找過她們嗎?」

「找過幾次,一無所獲。」

「哎呀,我也猜到可能是這樣。」

「小君就是玉子姬吧?」

「晴明大人果然料事如神。」

「啊?不是沒有找到小君嗎?」

「之前我也並不知道玉子就是小君,和玉子成婚後的半年中,我們一直非常恩愛,玉子溫馴體貼,又謙恭有禮,常常能夠消解我心中的煩惱,我對她的疼愛簡直要超過了家父為我挑選的正妻。直到有一天,我看見玉子梳理頭發的樣子,讓我情不自禁想到了幼年時,在長命山上見過的女子。我知道自己答應了不對任何人說出這件事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當時我的喉嚨像被烈火灼著,有一種極欲訴說的沖動,況且我和玉子之間向來是無話不談的,我想,告訴她一個人大概也無妨吧。我就對玉子說︰‘我們兩個真是前生的宿緣,我看你覺得十分熟悉,像是小時侯見過似的。’

「玉子听了這話好象很感興趣,不斷追問緣故,我于是對她和盤托出,哪里知道她突然變了臉色,冷冰冰地說︰‘幃光哥哥,你忘了答應我的話了!’

「玉子可從不會叫我‘幃光哥哥’,我心里有種異樣的感覺,這才明白玉子原來就是小君。我不及細想,只覺得十分驚喜,‘小君,我後來找過你很多次!’

「玉子沒有答話,摟著我親吻起來,我心神迷醉之時,听見她好像說︰‘幃光哥哥,怎麼連你也不遵守約定呢?’接下來也不知發生了什麼,我感覺到自己開始變輕,輕到可以飄起來,漸漸地我真的飄起來了,看見地上那個保持著沉醉狀態的自己,心里實在害怕得很。

「我就這麼一直飄一直飄,飄到一座寺廟門口的時候,有位法師沖了出來,好象很高興地攔住我,問我要到哪里去。我向他說明了一切之後他很同情我的境遇,正好當時四皇子騎著御馬打寺前經過,法師立刻把我封印在那匹馬中,以免我魂飛魄散,並且告訴我只有找到晴明大人,才可能取回被玉子吸走的那部分魂魄。」

「唔,事情听起來倒有些棘手,幃光公子,明日朝會上我會向陛下奏請帶你出宮,再和制多迦童子一起商量對策吧。」

「一切听憑晴明大人做主。」

「好了,幃光公子今天晚上不用跑來跑去了。」

「晴明大人,拜托你了!」

……

3

傍晚,我們去拜訪制多迦童子。

「篤篤!」源博雅一個勁的扣著門環。

「是誰呀?輕點!別把我那幾百年的銅門環扣壞!」

「是我啊!」博雅熱烈地扣著門環。

「吱……」門被打開,一個老和尚正抱著一塊大石頭練著功。

「是博雅大人啊!晴明大人應該一起來啊!怎麼不見他人啊?」

「來了。」安倍晴明不慢不急地牽著一匹黃馬從廟前的小樹林里走了出來。

「哎呀!晴明大人,一別多日不見,還是這般天人之姿啊!」

「大師也越見精神抖擻了。」

「晴明大人又換新的式神了?這麼神氣的馬哩!」老和尚欣羨地模模黃馬的鬃毛。

「這個不是式神,是幃光公子,今天就是為了他的事來的。」

「啊!是幃光公子?不會吧,我記得是把他封印到一匹紅馬身上的呀。」

「的確是幃光公子,可能大師當時封印得還不是很牢固吧。」

「哎哎,學藝不精,這個也有可能的。幃光公子?幃光公子?」

「大師近來可好?幃光心里一直非常感激大師的活命之恩。」黃馬開口道。

「快請進快請進!」制多迦請我們進入內堂,一邊急命式神小童端茶送水。

老和尚神秘兮兮拿出一本書——

《長命山志》

「晴明大人,老僧懷疑玉子姬就是這里說的雪女。」他指著書中一段文字,大聲念誦起來,「傳說古時曾有雪女在長命山出沒,雪女為山神的屬下,掌管冬季的雪,皆為絕世美女,生性冷酷,常把進入雪山的冒失男子引至無人處,與之接吻,接吻的同時取走其靈魂食用。還有,這里——」老和尚翻到下一頁,「幼年雪女名喚雪童,是帶來冬天第一場雪的妖怪。」

幃光身子一震,「雪童?」

「不錯,依老僧之見,幃光公子從前遇到的小君就是雪童,也就是後來的玉子姬。晴明大人有什麼看法?」

「傳說中可有提到關于‘諾言’的故事?」

「呃,好象沒有。不過這冊《長命山志》是前任住持留下來的,年代很久遠了,一些新鮮的故事大概也沒有補充進去。」

「按照山志的說法,想要取回幃光公子失散的魂魄,也不是一件難事。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

「博雅。」

「啊?」

「想來想去,博雅都很合適扮那名‘冒失的男子’啊!」

「晴明身旁那位小丫頭也可以的嘛!」

「不、不、不、不、不!我上已經當過一次誘餌了!堅決不當!」

「那博雅……」

「晴明是說?哎呀,你是要讓我去把雪女引出來,不成不成!萬一幃光公子的魂魄沒有救出來,我自己的魂魄又被雪女吸走了,那可怎麼辦呢?」

「我和制多迦大師會暗中保護博雅,盡量避免這種情況出現。」

「什麼叫盡量避免!」

「關鍵時刻,博雅還可以吹奏葉二自救啊,听到博雅的笛聲,雪女的心腸就算再怎麼堅硬如鐵,也要溶化了吧。」

「也有道理——」源博雅猶豫的按著腰際長刀。

「博雅大人,有什麼好猶豫的呢?老僧要不是出家人,倒也很想扮成冒失的男子去會會那位雪女,看看究竟是何方神聖哩。」老和尚興致勃勃地在一旁攛掇。

「好吧。如果是溫柔的妖怪,就用葉二來感化它。如果是凶惡的妖怪,那就——」源博雅長刀出鞘,在空中威風凜凜地揮舞了幾下,「用武士手中的刀來對付它!」

「那麼明日一早,博雅就帶著幃光去長命山上恭候雪女吧。」

「你不一起去嗎?」

「我要先找一樣東西,晚些時候過去。」

「晴明,不如等你找到那樣東西,我們再出發吧。」

「雪女見我們人多,勢必不肯出現,所以還是博雅先去。放心,我一定及時趕到,不會讓博雅獨自涉險的。」

「那……好吧。」

「在此之前,保護博雅的事就托賴制多迦大師了!」

「晴明大人盡管放心,老僧擔保博雅大人一根頭發也不會少。」老和尚拍著胸脯應承下來。

4

次日清晨,我、源博雅、幃光和制多迦童子裝扮成過路的旅人和行腳僧,行進在長命山上。

「幃光公子,你要暫時委屈一下,不能開口說話啦。」

黃馬點點頭,表示明白。

「博雅大人,你過來看。」老和尚得意地向源博雅招招手,指著面前的雪地上插著一根不起眼的木刺,「從這邊開始,到那邊——」他用手比劃著,「三丈之內,有七個雪坑排成北斗七星陣形,是老僧昨天連夜掘出來的。」

「七個雪坑啊!」博雅低呼一聲,「只是不知大師掘這雪坑是用來做什麼的?」

「在晴明大人趕來之前,為了確保博雅大人的安全,老僧不得不使出這種手段同雪女周旋。這七個雪坑都有一人多深,上面用蔓草和細雪覆蓋,不到近前絕對看不出端倪。那妖怪要是想傷害博雅大人,搏斗之中難免掉下深坑,這個北斗七星陣有種奇異的吸引力,相信至少可以將她困住一段時間。」

「這個——大師的主意固然很好,可是如果搏斗之中掉下深坑的是我就麻煩啦。」博雅有些擔心。

「博雅大人腳下小心點,應該就不會掉下去了吧。再說就算掉下去了,老僧也會把你拉上來的。」

「那就有勞大師了,大師請在此處等候,待我先去把雪女引出來吧。」

「博雅大人萬事小心!侍女小姐,你就跟隨在博雅身邊吧!」

「嗯。」

源博雅牽著幃光往樹林茂密的地方走去,我垂著頭跟隨在身後。

林間小路錯綜復雜,拍打得枯枝敗葉劈啪作響,松枝上不時落下碩大的雪團。

「投宿飛鳥井,萬事皆稱心。飼料多且好,我馬亦知情——」源博雅大大咧咧地唱起了歌來。

「源博雅大人,您唱的跑調了。而且,不是我諷刺您,您還……五音不全……」

我話音剛落,一陣疾風裹挾雪塵而來,天空中也開始漂漂灑灑落下雪花。

來了!我在心道,也許是因為太冷的原因,緊緊的咬住牙關。

隱隱約約看見,一名身著白色單衣的壺裝女子,一把青絲長及腳面,松松地用絲絛結子挽住,頭上戴的市女笠垂下薄紗,秀麗的面容如雲霧般若隱若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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