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安之從黑豹那里出來,正想著是回部隊還是去徐名義那里,電話響了,他掏出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
「喂……」猶豫片刻,他還是按下接听鍵。
「是我。」電話那頭的人沒有自報家門,直接一個「我」字,仿佛以他的認知,慕安之單憑一個字就能判斷出他是誰。
慕安之攏了攏眉,「高警官。」
對能接到高雲楓的電話,慕安之並沒感到太大的驚訝,他在查他,自然會有他的基本資料,哪怕容顏的手機沒落到他手里。
「有沒有興趣喝一杯?」
慕安之沉默了一會,淡淡看向天邊,碧空晴朗,真是難得的好天氣,「好啊,去哪里?」
……
兩個男人約著喝酒的地方不是別處,正是莫可可的酒吧。
算起來也有段時間沒看到慕安之了,驀然一見,莫可可很激動,尤其不久前,慕安之才出手幫過她;尤其他今天還穿著軍裝,是那麼的俊朗挺拔,英姿傲然,貴氣天成。
莫可可把他們帶到處于酒吧後端,最幽靜的一間包廂後,就退出去親自為他們拿酒。
「真看不出來,慕軍醫身為軍人,對地方的娛樂場所也這麼熟悉。」高雲楓看著忙前忙後,喜不勝色的莫可可,勾唇譏諷地笑笑。
他眯著眼仔細打量前眼前的男人,他有著比常人高人許多的出身,卓越的相貌,精湛的醫術,真想不明白,他為什麼非要走旁門左道。
慕安之看了眼高雲楓,沒理會他的諷刺,輕聲笑道︰「人生在世,哪能永遠墨守成規,一層不變,何況軍人也是人。」
高雲楓收回目光,左右打量起身處的這件包廂,裝修典雅又不失貴氣,他再次諷刺地笑了笑,「我想莫小姐這間雅致的包廂,是單獨為慕軍醫準備的吧?」
慕安之不置可否的笑笑,事實上他也是第一次到莫可可酒吧的包廂,因為沒必要,也就懶得去解釋。
高雲楓看他不說話,卻沒轉移話題的意思,繼續冷嘲熱諷,「慕軍醫對莫小姐,隨隨便便一出手就是一千萬,我竟然不知道部隊軍醫的工資有這麼的高!」
慕安之雙手錯疊著抵住下頜,整個人面色淡然,並不見任何波瀾,仿佛被人這樣諷刺早已不是一次兩次。
高雲楓一個人 里啪啦說了那麼多,卻遲遲沒得到預想的效果,被他諷刺的人,面色始終毫無任何起伏,他也沒了再說下去的興致。
事實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起打電話給慕安之的,再次遇到容顏,他心里是很開很開心的,尤其得知她三年去找過他。
可是,這段時間,尤其從容顏眼底時不時捕捉到她對眼前這個男人隱隱升騰起的愛意,他就徹底亂了方寸,那點相逢的喜悅,全部被酸澀取代。
從心底,他很討厭眼前這個男人,不僅因為他在干著不法勾當,更因為他先他一步娶了容顏。
兩個人男人相互對視了一會,都沒再開口說話,包廂里的空氣仿佛一下子凝滯,壓抑在人的心頭,有些詭異。
莫可可端著金色托盤,推門進來,她把酒放到兩個男人中間的茶幾上,沒著急著離開,而是站在茶幾邊看了眼高雲楓,「安之,這位先生是……」
這是除了金子以外,他帶過來的第二個男人,她本以為眼前這一身銳氣的男人是慕安之的好友,在仔細打量過後,她感覺好友不像,倒有點像敵人。
這個世界上,有一類人,因為本身的自信,他對兩種人比較珍惜,一類是好友;還有一類是勢均力敵的敵人。
毫無疑問,慕安之就是這類聰明人,敵友同樣珍惜,才方能先是出他的卓越不凡的能力。
慕安之拿過酒瓶給自己,也給高雲楓各斟滿一杯,他把酒遞給高雲楓後,抬頭對莫可可說︰「可可,我要和高警官聊會天,你出去忙吧。」
「高警官!」莫可可瞪大眼楮,怔怔地看著高雲楓,這個男人居然是警察,他和慕安之喝酒到底是出于什麼目的。
莫可可拿托盤的手抖了下,慕安之幫她,一出手就是一千萬不假,但是這一千外背後,除了要她許下一個在某一天照顧另外一個女人的承諾外,他還要她答應了另外一件事,那件事,她答應過他的,時機沒到,絕對不說。
那個一千萬,並不是他後媽開的公司賬戶上轉來的,支票上直接簽的是他的字,難道……莫可可眼楮一凜,警察找上門,難道慕安之真的在做什麼不法的事情。
她被自己跳出的念頭,駭得打了個哆嗦,渾身泛起一層粟粒。
「可可。」慕安之端起酒杯淺淺抿了口,再次提醒駐在一邊神情呆滯的女人,「再去幫我們拿幾瓶酒來。」
「不用了。」高雲楓打斷他,朝桌上幾瓶上好的紅酒看了眼,「上班時間我不喝酒。」
「可可,麻煩你去幫高警官泡杯茶來。」
莫可可看了慕安之一眼,再看了高雲楓一眼,對慕安之小聲說了句,「你少喝點。」就退出去泡茶。
「呵。」高雲楓朝門口三步一回頭的女人看了一眼,從鼻子里發出一聲冷笑,「看來傳聞真不假,全城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拜倒在你的軍褲下。」
慕安之端起酒杯,沒喝,只是放在手里輕輕晃了晃,殷紅色的液體從杯壁上滑下來,仿佛妖冶綻開的玫瑰。
「高警官,今天約我出來,不光只為嘲笑我吧。」
高雲楓也知道自己反常了,警校那麼多年的訓練,早養成了他內斂縝密的性格,偏偏一遇到和容顏有關的事和人他就容易失態。
他雖然說了不喝酒,也拿起酒杯放在手里搖晃著,看著杯壁上汨汨留下的紅色液體,仿佛看到傷心人在流眼淚。
觸景傷情,他不由低語喃喃,「你有沒有想過,你走的是條不歸路,早晚有一天會連累了她。」
慕安之端酒杯的手,猛然一緊,修剪平整的指甲,嵌入水晶杯頸里,隱隱可見發白的指關節。
高雲楓淡淡瞥了他一眼,「你有沒有想過放她自由,如果你真的愛她的話。」
「高警官!」慕安之把杯中酒一口飲盡,似笑非笑地看著眼前的男人,「這是我們夫妻關起門的家務事,就算你是警察,也管不了我們的家務事,何況我們還是軍婚!」
他對視上高雲楓的眼楮,眼底悄然爬上一抹怒火,目光驟然冰冷,「高警官,有件事希望你記清楚,我是現役軍人,沒有我的同意,任何人都不能讓她和我離婚!」
話到這里,慕安之也不想再和高雲楓繼續談下去,從椅子上站起來時,慕安之心里涌起一怔淒楚。
心里的軟肋,也是最害怕的事,淬不及防,一下子被人用力擊中,他覺得心頭一痛,就連呼吸都有點痛。
高雲楓看著慕安之的背影,只是一聲冷笑,他大步朝前,搶在他前面打開了門,「慕軍醫,這里是你的地盤,我怎麼能喧賓奪主,該走的人是我。」
……
莫可可端著新泡好的茶進來,包廂里只剩下慕安之一個人,把茶杯放到茶幾上,坐到慕安之對面,柔聲道︰「安之,那個高警官走了啊?」
這是句廢話,事實上她剛才端著茶杯過來時,已經和他擦肩而過,他看到她,連眼楮都沒抬一下,冷著張臉直接朝門口走去。
慕安之伸手拿過茶杯,「嗯。」
「他……」莫可可欲言又止,很多話,她想問,可是她又知道自己沒資格問,慕安之那麼聰明,她相信,哪怕她一個字都不說,他也會猜到,關鍵是看他想不想回答。
慕安之把杯子送到嘴邊,大概是被氤氳熱騰的霧氣嗆到了,他又放下茶杯,「他是容顏的高中同學。」
「啊!」莫可可徹底懵了,瞪大眼楮,只感覺自己腦子突然不好使了。
慕安之看了她一眼,又補充,「還喜歡著容顏。」
莫可可抿抿唇,讓自己恢復常態,痴痴的看著眼前傲然貴氣的男人,心頭涌上一波又一波的苦澀,「他找你不會是因為情敵見面分外眼紅吧?」
腦海里閃過只見過一次的那張臉,她真的不算絕美,頂多是清秀,干淨,這樣的女人居然能吸引到兩個優秀的男人,她真的有點想不通。
慕安之嘆了口氣,「這只是一小方面,他今天找我最主要是讓我對容顏放手。」
「為什麼?」這話月兌口而出後,莫可可就後悔了,今天在慕安之面前的疑問太多了,比這兩年來加起來的都多。
她是個聰明的女人,知道男人,尤其是慕安之這樣聰明內斂的男人喜歡什麼樣的女人,所以這兩年來,每次他來酒吧,她都是充當傾听者的角色,哪怕他整個晚上,一言不發,她也會安安靜靜的陪坐在他身邊。
有時候,在燈光下痴痴看著他,她真希望時間就這麼停止,讓她這樣天荒地老的望他一輩子,她就心滿意足了。
「你覺得呢?」慕安之沉吟片刻,把問題又反拋給了她。
莫可可心里一凜,面色卻依然帶著笑,「可能是警察與生俱來的那種正義感,讓他覺得你對容顏不好,而他剛好又喜歡她,所以希望你放手。」
慕安之淡淡看了她一眼,唇角含笑,「可可,下次有什麼想說的,可以直接說。」
莫可可臉一紅,慕安之的眼神不算犀利,卻仿佛一把磨得鋒銳的利劍,直指她心髒最深處,看穿她自認為隱藏得極好的念頭。
「安之,還記不記得我們認識多久了?」莫可可避開他的眼楮,有件這段時間折磨到她睡不著的事,她今天一定要問出口。
慕安之沉默了一會,「兩年多了吧。」
「兩年了,時間雖然不是很長,但也不算短,想來想去,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卻又不知道合不合適。」莫可可鼓起勇氣,把目光再一次落到慕安之身上。
慕安之聳聳肩,輕聲淡笑,「想問什麼就問吧。」
慕可可深深吸了口氣,目不轉楮得對視上他的眼楮,「你到底喜歡杜柔媚多一點,還是容顏多一點?」
酒吧不僅是個龍神混雜,更是流傳坊間八卦的地方,前兩天,她不經意間听到一個喝的醉意朦朧的男人散布出來的八卦。
一個尋找一夜的,衣著體面的男人俯在一個不大甘心被他帶去酒店的女人耳邊,小聲咕噥,「美女,別看我長得不怎麼樣,我可是很有能力,知不知我在哪里上班……」
領帶男打了個酒嗝,神情更猥瑣了,「我告訴你啊,我在AY上班,而且我今天下班時剛听說我們神不知鬼不覺的老板居然是……慕安之。」
莫可可定定看著慕安之,神情有些恍惚,「安之,你真的是AY的幕後老板嗎?」
慕安之淡淡笑了笑,「你說了只問一件,你想好了,到底是想知道第一件,還是第二件?」
莫可可只猶豫了一下,馬上說︰「我想知道第一件。」
在她心里,根本不在乎慕安之是什麼出身,只要他是他,她就深深愛著,很單純的,一個女人對男人的愛戀。
「這個答案對你很重要嗎?」慕安之捏了捏眉心,並沒立刻作答。
「重要嗎?」莫可可心里泛起一層苦澀,說到底,前有杜柔媚後有容顏,怎麼都輪不到她莫可可。
她勉強擠出一抹苦笑,「如果我真想知道呢?」
慕安之冷冷看了她一眼,從凳子上豁然起身,沒說話,直接朝包廂門口走去。
「安之……」莫可可看著他的背影顫抖著叫出聲,「你是不是早已經知道杜柔媚來找我的事了?」
慕安之的腳步頓了頓,沒回頭,「嗯。」
「那你也知道我去找過她的事?」莫可可用力咬著自己的下唇,疼痛由點擴散到面,席卷到全身,她臉色慘白一片,怔怔看著門口那抹玉立欣長的身影。
慕安之側過頭,飛快的瞥了她一眼,然後收回目光,「嗯。」
「我們都是你用來保護容顏的棋子嗎?」莫可可感覺自己在說這句話時,心痛到已經麻木了,話,好像不是她自己說的。
慕安之沒再說話,更沒作任何停留,開門徑直走了。
莫可可一下子癱坐到凳子上,整個人仿佛被人戳了個洞的氣球,滿眸的淚水,呆呆的坐在椅子上,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牽起唇諷刺地笑笑。
剛才的那個問題,真的是自取其辱,答案從慕安之出一千萬幫助她父親,從他提出的條件就可以看得出。
弄了半天,容顏才是他最心愛的女人,她道為什麼慕安之察覺不出杜柔媚的毒辣,原來,他是在借助另外一個女人的手,保護另外一個女人。
容顏和杜柔媚三層相似的側臉,或許正是慕安之用來迷惑外人,保護真正想保護人的手段。
AY——由外市新插足本市經濟的企業,沒人知道它的老板是誰,卻知道短短幾個月時間,它已經快趕穩居多年超龍頭老大的容企。
真沒想到啊,慕安之會是AY的幕後老板,也是的,放眼整個A市,也只有慕安之有這樣的能力和實力。
……
容顏悶著頭在街上隨意閑逛,正想著等會去哪里,垂著身邊的手,忽然間被人拉住,容顏驚訝地抬頭,卻看到一張好看的極點的臉,毓秀的眉,薄斂的唇,澈亮的眸。
慕安之目光眺望遠處,唇邊劃過一抹溫柔的淺笑,「小姐,一個人逛街,不寂寞嗎?要不要小生我作陪。」
容顏愣了下,沒被他的幽默逗笑,收回目光,繼續保持沉默。
慕安之垂下頭看著她,狀似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顏顏,下次想出來,直接打電話給我,好讓我陪著。」
他探出手,幫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劉海,「傻丫頭,有什麼心事可以直接告訴我。」
容顏眯著眼,下意識地朝後退一步,拉開兩個人的距離,盡管胳膊還被他拉著,距離卻被她拉開了半尺遠,「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
頓了頓,她忽然想起了什麼事,從包里掏出手機,在慕安之眼前晃晃,「你在我手機里動什麼手腳了?」
上次找到她,可以說那家餐廳是他開的,那這次呢?
慕安之長臂一用力,把她準確無誤的拉進懷里,「顏顏,你生氣了?」
「哼!」容顏冷笑,謊話千遍果然有戳穿的時候,他這輕飄飄的一句反問,算是承認了嗎?
從他手里用力抽回胳膊,咬牙道︰「技不如人,我連生氣的資格都沒有,如果說……」不等她話落,只聞到一股熟悉的薄荷香迎面撲來,把她鼻尖沁得滿滿的同時,也把她胸腔也塞得滿滿的。
感受到嘴上兩片冰涼,溫軟的,人的嘴唇,她邊掙扎,邊從嗓子里發出低聲詛咒,「慕安之,你瘋了嗎?這是在大街上,你還穿著軍裝!」
慕安之不以為然地笑笑,「我不怕。」
那架勢典型一穿著軍裝的流氓!
「你不怕,我怕!」含糊不清吐出這麼幾個字後,她繼續開始奮力掙扎,慕安之感受到懷里人巨大的反抗,這才依依不舍地收起已經讓他漸漸沉淪的親吻。
容顏滿臉漲得通紅,抬起衣袖用力擦了擦嘴巴,「慕安之,你要干什麼?」
「呀……快來看,那個女人剛才喊那個男人是慕安之!」一聲帶著狂喜的驚呼從身後傳來,容顏一愣,還沒回過神,已有源源不斷的嘖嘖聲隨風飄入耳朵。
「就是他,我上次去排隊去看病,就是他!他就是慕安之!」
「太帥了,關鍵是還那麼不拘小節。」
容顏呆呆的看著原地,等回過神,一聲嘆息,明明是當街耍流氓,怎麼就變成不拘小節了,這些人都有著什麼樣的世界觀,能黑白顛倒到這份上。
不知為什麼,她非常想看看位于輿論中心,被無數女人當街意YIN的那個主角現在是什麼表情。
「顏顏,走吧。」沒等容顏半仰起頭,慕安之已經拉上她的手,飛快朝不遠處的汽車走去。
容顏的耳朵雖然不像慕安之那樣敏銳,但也算處于正常听力範圍之內。
身後那幫女人的議論聲,雖說不能一字不落,卻是絕大部分都落到了她耳朵里。
「那個女人是誰啊?」從音質來判斷的話,好像就是第一個認出慕安之的女人,不長的短短幾分鐘,她的語調發生了劇烈的變化,當追問起容顏是誰時,她的聲音刻薄又鄙視。
「都當街熱吻了,你說還有誰啊。」另外一個女人酸溜溜的接上話,「估計又是個想辦法靠近慕安之的,不要臉的女人!」
「唉……」另外一個女人捶胸頓足的痛惜聲,「慕安之那麼帥,那個平凡的女人怎麼配得上他!」
慕安之似乎也有些听不下去了,腳步驟然加大,到最後,似乎是怕容顏越听越氣,回頭和那些女人打架,幾乎是把容顏半拖半拽著塞進了車里。
「慕安之。」容顏的聲音混合著引擎聲一起響起,「你剛才都听到了,連路人都覺得我們不配呢……」
「所以你打算怎麼辦?」慕安之打斷她,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怒氣。
事情有些違背一貫的發展規律,被人大罵的容顏沒生氣,被人百般贊譽的慕安之同志卻火冒三丈了!
「我……」容顏打了個哆嗦,她不是個欺軟怕硬的人,但是卻很怕這個樣子的慕安之,好像怕一個不小心就會被他從車里扔出去一樣。
慕安之側過頭冷冷的睇了她一眼,「所以你想和我離婚!」
容顏愣了下,她怎麼感覺慕安之說這句話時,是恨不得掐死她的感覺。
好吧,既然難以啟口的話,由他代為啟口了,她也沒什麼好再害怕的了。
念及「離婚」兩個字是慕安之先提出的,她也算「酒壯雄人膽」,扶額嘆了口氣,很認真地說︰「我們什麼時候去辦手續?」
結婚到沒場,離婚到場,也算不枉費彌補檔案上由未婚少女變為離異婦女那點遺憾。
「吱!」一聲刺耳的剎車聲突然傳到耳邊,容顏反應不暇,隨著剎車慣性朝擋風玻璃撞去,眼看就要以肉包鐵,一只精毅有力的手臂及時抓住了她。
容顏驚魂未定的拍拍胸,被嚇得面如血色,愣了幾秒,等回過神,她轉過身,直勾勾地看著身邊毫無任何預兆,急剎車的男人,「慕安之,你到底要干嘛?」
慕安之收回抓在她後背上的手臂,側眸看著她,狹長的丹鳳眼里渲染著不可遏制的怒火,熊熊兩大團烈火,仿佛頃刻間就能把容顏燒成灰燼。
他沒說話,只是這樣看著容顏,淡淡的,又深沉的,各種復雜的情緒從他眼底一掠而過。
「你不說話,我下車了。」容顏說著就反手去推車門。
手才搭到門把上,慕安之的聲音已經在車廂里響起,「顏顏,你想知道什麼,只要現在能說的,我肯定都說。」
他握方向盤的手,驀然一個用力,白皙的手背上,躍然可見因隱忍而暴起的青筋,這句話已經是他目前能做到的極點,他不求她懂,只希望她不要再這麼固執下去。
容顏一下子怔住了,慕安之居然會對她這麼坦白,她真的很意外。
她輕輕吁了口氣,似乎是怕慕安之在框她,再次開口,她的目光始終鎖在他臉上,不放過他的一顰一蹙。
確定慕安之的真的不像是在騙她,她深深吸了口,把這一路理過的事在腦海里飛快回憶一遍。
容企她是不想再去了,至少在沒確定她就是容家的女兒,她媽媽的死和容南畢、于莉莉到底有沒有關系前,她都不想去,甚至于她連容家別墅都不想去。
既然慕安之這麼大方的開口,她也要抓進機會了,她沒有貿然問其他的,在心里暗暗理了理思路,她朝他拋出第一個疑問,「慕安之,我爸爸……」
話到這里,容貌不由頓了頓,在知道了眼前的片面後,她發現要再喊出那個稱謂,有點困難。
還好,慕安之並沒失去耐性的催她,他坐在駕駛位置上,面色如常的等著容顏的問題。
……
慕安之拿出鑰匙正準備打開房門,容顏在邊上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角。
他回頭,眉目含笑,溫聲道︰「怎麼了?」
在他帶著笑意的眼神中,容顏把自己怎麼弄昏王芳的事三言兩語重復了一遍,話音落下後,她窘迫地搓絞著雙手,垂頭看著自己的腳。
慕安之輕笑出聲,拉上她的手,拿鑰匙的那只手繼續朝門鎖伸去,「吧嗒」一聲,門鎖打開,慕安之拉著始終不敢抬頭的容顏大步朝房里走去。
「顏顏到家了。」慕安之清潤得無以復制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容顏偷偷的抬起點頭,利用眼角的余光朝記憶中王芳倒的地方看去。
「她人呢?」當看到窗戶邊空無一人的地磚,容顏詫異地瞪大眼楮。
「值班去了。」慕安之平靜開口,絲毫沒被容顏的大聲驚呼影響到,眉色淡然,鎮定從容。
「可是……」容顏抽回手,不相信的走到床邊那塊地磚上看了看,「我可是親眼看到她昏過去的。」
慕安之從鞋櫃里拿出拖鞋換上,朝容顏身邊走去,當站到她身邊時,他忽然彎腰半蹲到她面前。
容顏不明白他想干什麼,下意識地就朝後退去,才退出一小步,腳被人一把抓住。
她驚詫低頭,卻看到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正在幫她解鞋帶。
容顏更加惶恐了,想收回腳,再次朝後退去,無奈,抓在她腳踝上的那只手看著秀麗縴長,卻有著不可忽視的力量,「老婆,下次記住了,回家要換鞋。」
容顏怔怔地看著他秀澤烏亮的頭發,心里已經被他眼前這彎身為她換鞋的舉動,震得快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慕安之很快換好一只,又幫她換好另外一只,他拎著她的平跟鞋朝鞋櫃走去,容顏忍不住開了口,「慕安之,你……我……」
支支吾吾,結結巴巴半天,她最後只囁嚅出三個字,「謝謝你。」
慕安之後背僵了僵,沒回頭,容顏仿佛听到背對著自己的人,從喉嚨里發出一聲低到幾乎不可聞的聲音,「要謝,也是我謝你。」
容顏自嘲地笑笑,她和慕安之可謂平水相逢,要不是一些列的陰謀,或許直到白發滿頭,葬入黃土的那天,也終究是個陌路人。
他哪里會,也根本沒必要對她說謝謝。
如果在他們兩個人中間非要站出個道謝的人,毋容置疑,這個人肯定是她。
……
她站在原地,怔怔看著他俯身下去放鞋的樣子,半個小時前,在車上,她和慕安之的談話,再一次涌入眼前。
她問的第一個問題,很簡單,也是最初照成他們結婚的原因,「容老爺子發病,剛好被你所救,到底是真是假?」
事情發展到這份上,容顏覺得她要再不頓悟什麼,一來會被讀者繼續抨擊無腦;另外她自己也會覺得自己蠢得像豬。
慕安之微微沉吟,一開口,果然如他說的那樣,他毫不隱瞞的說出了很多容顏不知道的事,「他倒在我經過的路上是真的,心髒病發作也是真的,但是……」
容顏眼一緊,截上話,「但是什麼?」
慕安之淡淡瞥了她一眼,眸光移動,一把抓住她垂在身邊微微顫抖的手,似安慰般放到嘴邊呵了呵,「他心率之所以過快,是因為他提前服用了某些相抵觸的藥。」
容顏怔了下,「你的意思是,一切果真都是容……」她深深吸了口氣,把那聲「爸爸」用其他稱呼代替了,「容老爺子刻意安排的?」
話應落下,她懷著巨大的忐忑看著慕安之,怔怔地看著,似乎他的答案直接關乎到她所有的建築出來的美好。
千萬別告訴她,她那為鍛煉她,以嚴厲要求她的父親,是天底下最大的騙子,而她被蒙騙了二十三年。
慕安之迎視上她的眼楮,眼底似有不忍,其實他的沉默已經是最好的答案,偏偏容顏就是想親口听他說,看他遲遲不回答,她開始著急催促,「你倒是說啊。」
「是!」大概是被容顏逼急了,慕安之收回目光,朝前面擋風玻璃外的世界看去,一個字,簡單而明了。
容顏瞳孔猛然放到,定定看著慕安之的側面,嘴唇不斷翕動,到最後,她已經聲音干涸,嘴角在動,卻一個音符也發不出。
慕安之總會在這個時候伸出安慰的雙手,這次同樣毫不意外,他把身邊淚流滿面,淒苦不堪的女人拉進自己的懷里,寬厚溫暖的手掌,輕輕拍著她的後背,溫聲安慰,「顏顏,有我呢,你永遠有我呢。」
女人的淚,把男人胸前染濕了一大片,她沉聲哭著,也許是傷心難過到了極致,要真問起她這麼狼狽大哭的原因,她還真不知道。
慕安之把她慢慢拉出自己的懷抱,抽過紙巾,替她慢慢的擦眼淚,「顏顏,從今天起,我會保護你,直到……」
後面的話,被他細細碎碎的咽進喉嚨里,也許是因為靠得太近,容顏仿佛從他的口型看出是一句很無奈的話。
她仔細辨識了下,仿佛是「我無能為力,就放了你。」
正琢磨著是自己辨認錯了,還是慕安之真這麼說了,她的手機響了,掙扎著徹底離開慕安之的懷抱,她打開手機看了眼,是秦晴。
那丫頭,自從上次一別又好幾天沒蹤影了,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電話接通,容顏還沒來得及開口,她的聲音已從那頭一驚一乍的傳來,「顏顏,你在哪呢?」
她的聲音很大,即便容顏捂著話筒,身邊方圓幾米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何況是身邊只有幾拳之隔的男人。
既然免不了,她不要說捂話筒,就連身體也沒側過去半寸,放任身邊人听著。
「我在外面呢,有事嗎?」
容顏怕她又是拉她去秦家救急的,心里有點煩躁,再次去見秦家二老,她真的懷疑自己能不能抿緊口風。
秦晴大概察覺到她話音里的急躁,吁了口氣,小心翼翼地問︰「顏顏,有件關于你老公的事,我不知道要不要告訴你?」
容顏偏過頭睨了眼,明明一字不落听到秦晴所有話,面色依然如常,一副在某些事上沒做過虧心事的男人,「怎麼了?」
潛意識里,她居然希望不讓秦晴繼續調查下去的那個私家,抱著專業操守,還在繼續調查著,而這個電話,正是告訴她調查來的最新消息,比如……
柔媚!
這個名字再次跳入腦海里,容顏覺得自己的心尖仿佛被蜜蜂的尾針蟄了下,雖然不是很痛,卻很難受。
女乃女乃的!她咬咬牙,再一次暗暗鄙視了自己一下,同時也狠狠白了慕安之一眼,美色當前,她又恍惚了。
她收回目光,深深吸了口氣,「說。」
「我剛才回家,才走到樓下就听那些三八在議論,說你老公穿著軍裝,當眾和一個女人打波,就在我們家附近。」
容顏沒想到她這麼神秘兮兮,給她帶來的是這條消息。
秦晴听不到容顏說話,猶豫片刻,又說︰「顏顏,有一點你可以放心,據那些女人形容,和你老公打波的那個女人,要有多丑就有多丑,滿臉雀斑不說,還是齙牙,是齙牙也算了,還是個謝頂。」
「唉……」秦晴抬頭看了看天,很是傷感的樣子,「顏顏啊,還有比這難听的形容詞我也不想說了,話說回來,你老公的品味怎麼會那麼差的,要偷腥嘛,也要找個貌美一點的,再不濟也要找個不是齙牙的吧,齙牙,咦,黃黃的牙漬,想想就惡心。」
隔著不少空間的距離,秦晴根本沒察覺隨著她的形容,容顏已經對著後視鏡看了自己的臉,牙齒,以及頭發。
她長得雖然不是頂好看的那種,但是至少以上幾點她也都不符合,光潔白皙的皮膚,一直是她渾身上下最引以為豪的地方,卻被人說成布滿雀斑。
她無奈的嘆了口氣,真的很佩服人民廣大女性在同仇敵愾某個女人時的凝聚力和想象力。
秦晴說完後,就豎著耳朵听容顏的反應,听了半天只听到一聲嘆息,以為她傷心了,暗怨自己多事的同時,再次堅定自己這個電話沒打錯。
容顏是她的好朋友,現在她如願以償了,可不希望她的婚姻出了問題,再怎麼的,她也不想讓她是最後一個知道自己丈夫出軌的人。
「那個顏顏啊,你也不要太傷心了,說不定……」
「小晴……」容顏正想告訴秦晴,自己正是外人口中那個丑到極點的女人,慕安之忽然湊到她耳邊,在她耳畔邊若有若無的輕輕吹了口氣,語調曖昧,「顏顏,是誰打來的電話?」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半秒鐘後,忽然傳來一聲倉皇失措的尖叫,「顏顏,你居然和你老公在一起,那……」
秦晴果然被震撼到了,那那了好久,也沒那出句完整的話來,她徹底死機了!
容顏扶額苦笑,「不錯,我就是你剛才口中那個齙牙,雀斑,謝頂的丑到極點的女人。」
「顏顏。」幾秒鐘後,秦晴顫顫巍巍的聲音再次傳來,「我剛才說的話,你家老公沒听到吧?」
容顏干笑兩聲,來了個反問,「你說呢?」
「完蛋了。」秦晴說完這句,就以迅雷之速掛了電話,杯具了,她無形中好像挑撥離間了人家的夫妻關系,也不知道會不會傳到金子耳朵里。
秦小姐握著手機忐忑不安,一顆心七上八下時,容小姐也被氣得連肺都快炸了。
看她繃得鐵緊的臉,慕安之忍不住笑出聲,「顏顏,不生氣了哈,都是些小事。」
容顏用力白了他一眼,從鼻子里發出一聲冷哼,「呵,我哪敵得過慕大軍醫您的心胸寬廣,被人這樣詆毀,是會難過的。」
慕安之再次看了她一眼,發動引擎,戲謔道︰「顏顏,我看你的樣子,是憤怒大過于難過。」
容顏氣得胸脯上下浮動,再次用力瞪了眼身邊不斷發出笑聲的男人,在心里暗道,她這樣被人詆毀,也不知道是誰害的。
本來很嚴肅的談話,因為秦晴上演的這出烏龍,也以烏龍結束了。
車快到部隊時,容顏斟酌片刻,再次開口,「慕安之,我不問你在外面到底做什麼,也暫時不提離婚,我相信,我名字里的那個‘容’姓,仍然能幫上你,所以我希望你也能幫到我。」
慕安之抓方向盤的手頓了頓,接著不動聲色的,繼續嫻熟的打著轉,「我能不能先知道你想要我幫你什麼?」
容顏睨了他一眼,悲涼的笑笑,「我要弄清自己的身世,還有我母親真正去世的原因。」
她之所以這樣提出和慕安之交易,因為容南畢隱藏得實在太深,那潭老水,不是憑她一己之力能看穿的,身邊的男人,他雖然年輕,卻是唯一一個步步都看清容南畢的人。
如高雲楓所說,他或許真的不是什麼好人,但,至少從這些時間的相處來看,他從沒想要害過她,非但沒害,他還一直在幫她。
如果沒有他,說不定容氏的賬目會一塌糊涂,至今她也不知道自己母親的墓在哪里。
她不相信這麼短的時間,他真的已經愛上她,卻相信,自己對他是有用的。
什麼人才不會貿然的被傷害,那就是互惠互利,相互索取,相互依附的人。
她怕再次被傷害,所以她早一步提出和慕安之互相合作的條件。
慕安之听了她的話,眼底似乎閃過一抹看不透的情緒,他把目光鎖在她身上,眸光寓意幽深。
看他沒反應,容顏心里有些失望,像慕安之那樣高貴出身的公子哥,或許最討厭的就是和別人合作,或許,她犯了他的大忌諱。
開弓沒有回頭箭,即便慕安之一直沒說話,她也沒收回自己的話。
她毫不懼怕的對視上他的眼楮,那雙泛著熠熠流彩的琥珀色瞳仁真是好看,如果不是慕安之輕啟薄唇,淡淡吐出一個,「好」字,她真的再次恍惚了。
再接著,她很溫順的尾隨他回了部隊,算是開始她全新的生活。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