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高家出來,日已西斜。
是高雲楓和裴娜一起送的她,高雲楓說去取車時,被她婉言拒絕了。
裴娜愣了下,問︰「顏顏,你去哪里?」
「天氣不錯,我想隨便走走。」容顏淡淡笑了笑,朝身後的兩個人揮揮手,就大步朝馬路走去。
「顏顏。」裴娜追了上來。
容顏轉身,「還有事?」她努力讓自己保持著微笑。
「沒什麼事,就是想陪你一起走走。」
容顏沒說話,轉過身,繼續朝前走去。
「顏顏,你真的已經和慕安之離婚了?」有些在高家當著高母的面,不適合問的事,裴娜終究還是問了。
容顏腳步小小頓了下,「是啊。」
「為什麼?」如同在醫院里吼的那樣,像慕安之那樣清俊爾雅的男人,讓全市女人為之瘋狂,不知道是多少女人夢中的如意郎君,難道真這麼錯過了。
高三那年給容顏照成的困擾,她感到很內疚,現在她幸福了,她也想容顏一起幸福,慕安之在她看來,的確是容顏的良人。
為什麼身為當時人的她,毫不察覺,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當局者迷。
「不為什麼。」容顏看著她的眼楮,抓過她的手,「娜娜,強扭的瓜不甜,我和慕安之到底合不合適,只有我們兩個自己知道,何況,你也知道的,我和他結婚是容南畢一手安排的,根本沒任何感情基礎。」
真的沒感情基礎嗎?容顏在說這句話時,心里跟著一陣難過,這不過是托詞而已。
裴娜怔愣著正回想她話里的意思,容顏已經拉著她轉身,朝身後看去,高雲楓並沒離開,依然站在路口。
「回去吧,他在等你,我想一個人走走。」容顏松開手,朝不遠處的男人勾唇笑了笑,「好好照顧娜娜,她是個好女孩。」至少是真心愛著你,甘心為你付出一切的女孩。
「顏顏……」裴娜朝高雲楓看了看,再側過臉看了看容顏,眼底露出難以抉擇。
容南畢被抓捕那天,高雲楓忽然打電話讓她到家里吃飯,她很驚訝,也很驚喜,也是那次,高雲楓真正開始接受自己,而她也因為愛屋及烏,把對高雲楓的愛戀,順帶著發揮到高母身上,這才為她贏得了今天的幸福。
如果不是高雲楓前幾天無意中告訴她,她真的不知道,原來這個機會是容顏為她創造的,而她母親醫院戶頭上多出的錢,也是容顏匿名打進去的。
她曾經那樣傷害她,當眾讓她難堪過,她卻歸還了她一個幸福,說不感動,絕對是騙人的。
「去吧,他還在等你呢。」容顏鼻尖一酸,居然有種想哭的沖動。
裴娜戀戀不舍地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小跑著朝高雲楓奔去。
容顏不再看他們,深深吸了口氣,閉上眼楮,飛快轉身,她听到身後傳來,「再見」的聲音,強忍著沒回頭,因為她知道自己會被身後人的幸福「刺激」的大哭。
……
容顏並沒去徐名義的別墅,站到馬路邊,思忖片刻,她攔下一輛出租車,直朝市警察局而去。
沒人知道容顏去警察局干了什麼,只知道等她回到徐名義的別墅,臉色異常難看,本就只有巴掌大的小臉,因為血色的缺失,令人只看一眼,就無比心疼。
「怎麼這麼晚回來?」剛走進客廳,冷不防,沙發那里有個聲音穿來,冷冷的,一听口氣,就知道很不高興。
容顏沒說話,徑直朝沙發走去,定定看著手拿酒杯的徐名義,聲音澀啞,「杜柔媚是不是你害死的?」
徐名義搖晃著酒杯里殷虹色的液體,面色平淡,仿佛早料到容顏會這麼質問他,回看容顏幾秒後,不答反問︰「你听誰說的?」
「這還需要听誰說嗎?杜柔媚這幾天一直在你這里,我去過警局了,警察雖然不肯讓我看她,但是我卻听說她死的很慘,要想在那麼短時間弄到三四十個行跡齷齪的男人,常人根本沒那本事,但對你,堂堂‘雲豹會’的老大來說,簡直易如反掌。」
也許是因為別墅里開著暖暖的空調,說完這些話後,容顏蒼白的臉上漸漸有了血色。
片刻沉默後,她接著說︰「容萱也是你殺的。」
「證據呢?」徐名義端酒杯的手微微抖了下。
「容萱最後見我那次,對我喊的所謂替身,其實是你故意讓她說的,而你殺了她,活血是覺得她知道你的事後就必須得死,至于你要的證據就是容萱的手機,你沒想到吧,她和我拉扯中,手機無意掉到進了我包里,我看過了,在臨死前,她頻頻和你有聯系。」
容顏直直看著徐名義的眼楮,「你可能不知道,我的這個新手機號碼,就你們幾個人有,他們幾個除了慕安之,都不認識容萱,試問,誰會把我的手機號碼給她?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你!」
「是高雲楓讓你這麼試探我的?」徐名義放下酒杯,操著手,好整以暇地看著容顏,「如果容萱的手機真在你那里,你在警察局時就早拿出來為自己洗月兌罪名了,怎麼可能等著慕安之去保釋你?」
「徐名義,看樣子,你知道的很多,連我出警察局是慕安之保釋的,你也知道。」容顏慢慢笑了,笑容有些淒涼「我真沒想到,為了試探慕安之是不是真的在乎我,你居然可以連殺兩個人,原來,我一直以為殺容萱,是因為你和容南畢也有什麼過節,沒想到,你居然是為了讓警方懷疑我,然後試探慕安之對我的態度,這幾天感覺有人一直在跟蹤我,原來真是你。」
「為了拿到對我父親,萬無一失的手術方案,做這一切都很正常,要怪就怪慕安之太謹慎,也太善于偽裝,如果不是他當時親口告訴我,知道杜柔媚對你做的一切,他在暗地用杜柔媚保護著你,我真以為他一直被杜柔媚蒙騙著,他才是真正的偽裝高手!」
徐名義無所謂地地攤攤手,「你已經和慕安字徹底離婚,我也已經確定,你在他心目中,根本沒我想象中那麼重要,你或許是他放的另外一個煙霧彈,或許利用你,根本拿不到我父親想要的手術方案,我想……我的確要重新考慮考慮我們的交易!」
「徐名義,你什麼意思。」容顏眼楮徒然瞪大,「是利用杜柔媚為挑撥,加速了我和慕安之離的婚,你現在怎麼能出爾反爾?」
「我現在唯一想知道的就是親生父母是不是真的還在世,如果在,他們在哪里?你也是為人子,你應該明白我的心情!」
面對容顏的聲聲質問,徐名義面色平淡,到最後,他看著眼前因為憤怒,臉漲得通紅的女人,冷笑著出了聲,「容顏……」
他把這兩個字拖的很長,臉上帶著掩藏不住的玩味,「被慕安之拋棄的你,如今還有什麼資本和我這樣說話。」
「誰說我拋棄她了!」不算大,卻帶著絕對震懾力,清越好听到極致的聲音忽然從門口傳來。
徐名義微微一怔,回過神,從沙發上倏地下跳了起來,他眯著眼看向門口,一襲修身合體軍裝在身的慕安之正大步朝別墅里走來。
他偏過頭看向容顏,發現剛才情緒波瀾的女人,轉眼已安靜如斯,媚眼輕柔的看著門口走來的人影,仿佛在凝望世界上最美的風景。
似乎一下子明白了許多,「什麼離婚,什麼不在乎,什麼醫院里那一巴掌,這根本就是你們聯合起來給我下的圈套。」
明白自己反被設計後,他反手直朝站在身邊的女人抓去,手才伸到一半,劇痛傳來,他的手被另外一只手抓住。
那只明明白皙秀麗到好像一點力氣都沒有,典型的只該屬于文弱書生的手,卻帶著難以置信的力量。
「慕安之,你放開我!」徐名義一聲低吼,另外一只手握緊成拳,直朝絕美到極點,眉眼處繃緊冷意的男人揮去。
慕安之冷笑著頭一偏,直接躲開,「徐名義,你從來都不是我的對手,我勸你省省力氣,束手就擒!」
徐名義殊死反抗,眼看實力真抵不過慕安之,朝門外大喊,「來人!」
「你身邊的人,都被你派遣到西郊去了,如今,應該都在警察局里喝咖啡,一時半會是回不來的。」慕安之笑著,輕輕吐出每個字。
徐名義頓時面如土色,他心頭一震,「慕安之,你早算計到我會這樣對付杜柔媚,是不是?你在利用那個賤人,讓我自己遣走身邊所有的人?哈哈……一個賤人,居然讓我變成了現在的孤軍奮戰!真是天大的笑話。」
他眯起眼楮,把慕安之從上打量到腳,「慕安之,我明白了,你派來監視我的勤務兵,之所以會被我發現,也是你故意的,只為讓我那杜柔媚,真的做個警告給你看,你真的太陰險了,就這麼輕輕松松把我身邊的人都弄走了!」
真相來的太措手不及,徐名義說的有些顛三倒四,語無倫次。
慕安之不置可否,朝門口看去,偌大的客廳里,不知道何時,已經站滿了荷槍實彈的武警。
其中一個走上來,代替慕安之禁錮住徐名義。
徐名義不服輸地冷笑,「慕安之,算你狠,不過,你要想清楚後果,抓了我,你身邊女人身上的毒,就永遠沒法解了!」
慕安之朝容顏看去,容顏淡淡笑了,「徐名義,如果我告訴你,慕安之從來沒給我動過手術呢?如果我告訴你,你給我的藥丸我從來沒吃過呢?再如果我今天去警察局,其實就是為了避開你的監視和慕安之見面呢……」
「夠了!不要說了!」徐名義冷笑著打斷她,「算你們夫妻兩個狠!一個比一個狡詐,我算是佩服!」
徐名義心懷僥幸地朝樓上看去,還好,他父親的房門上有密碼鎖,誰也打不開,他算是暫時安全了。
「容顏。」他再次把目光放到容顏身上,心存僥幸地繼續挑撥,「如果你知道四年前,慕安之是親眼看著你被杜柔媚推下懸崖的,你還會原諒他嗎?」
容顏面色淡淡,垂下頭看著自己的鞋子,「徐名義,你真相信,這個世界上有所謂人為壓迫神經,讓人忘卻記憶一說嗎?」醫術還沒發達到這個份上。
徐名義渾身一顫,「難道連這個也是假的,難道……這是你為了幫慕安之抓到我,布下的長達四年的局?」
慕安之點點頭,「的確是這樣,不過……」他幫容顏攏了攏有些凌亂的發絲,「有一件事,你說對了,四年前,真的是我對不起她。」
「哈哈……」徐名義忽然大笑起來,「你們狠,我輸得心服口服,走吧。」他絕望地閉上眼楮,可惜了才將要雄起的「雲豹會」,只怕以後將要徹底退出歷史舞台。
樓梯上忽然傳來聲音,徐名義心頭一駭,睜大眼循聲看去,擔架上正扛著他昏迷不醒的父親。
他臉色一變,嘴唇顫抖,掙扎著要向前,卻被兩個武警用力禁錮著,紋絲不動,「容顏,這三天,你在我身邊,只是為了窺探到房門上的密碼,你出了高雲楓家去警察局,只為把密碼告訴慕安之?!」
「你們如願了,我輸了,如果我承認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做的,你們能不能放了我父親?他已經這樣躺了十多年,即便當年犯下什麼天大的罪,也算得到報應了!」徐名義渾身無力,聲淚俱下的哀求著。
堂堂七尺,曾經以為能讓「雲豹會」再次崛起的男兒,當著幾十號武警的面,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眼淚鼻涕掛滿整張臉,狼狽不堪到了極點。
擔架身後,兩個武警押解著另外一個人走了下來,徐名義看清來人,又是一聲驚呼,「龍叔,你……不是去醫院看手了嗎?」
在沒看到蒼龍前,潛意識里,他還留存著唯一的希望,希望這麼多年來,對他們父子不離不棄的老功臣,能幫他把父親的心血延續下去。
完蛋了,徹底完了!
他傻愣在了原地。
蒼龍看著徐名義的眼楮,笑的有點苦澀,「孩子,有些事,我一直想告訴你,卻怕你接受不了,所以瞞了你快三十年。」
「什麼事?」隱隱約約徐名義已預感到他想說的是什麼,瞳孔在瞬間猛然放大,唇角顫抖,稱的上還算英俊的臉,在瞬間蒼白如紙。
「你是我的親生兒子。」徐名義的狀態,讓蒼龍似有不忍,猶豫了一下,他還是說出藏在心底將近三十年的秘密,「知道老爺為什麼從不提到你母親嗎?」
「為什麼?」徐名義渾身忍不住的打著寒顫,朝擔架上的人看了一眼,再朝蒼龍看了一眼,滿目的不可思議,他忽然想到小時候,有人開玩笑的說他長得一點都不像父親,倒像蒼龍。
難道……
蒼龍忽然笑了,笑到有老淚順著坑坑窪窪的眼角翻滾而下,「孩子,你不知道,你的親生母親,並不是被別人暗算而死的,她是被你喊了快三十年的父親,親手掐死的……」
回想起那個被他強要的女人,他臉上閃過痛楚,那個女人,和小說里紀曉芙一樣善良,即便當時沒愛上他,卻也沒舍得害他,還為他生下了兒子。
這份恩情和愧疚,他深埋在心里快三十年了,如今說了出來,整個人都輕松了許多,這麼多年,他終于可以告訴眼前的年輕男子,他才是他的父親。
徐名義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唇角顫抖,過了好久才發出聲音,「這怎麼可能,既然我不是他親生的,他那時怎麼會對我這麼好?」
小時候,黑豹把他扛在肩頭逗樂,生病時整夜抱著他,要什麼都滿足的場景,歷歷在目,根本就不像是假的,他不相信,不相信自己在為他做了那麼多後,卻是在幫一個殺母仇人。
這麼多年,他一直在認賊作父!
「那時,他還沒懷疑你不是他親生的了,你有沒有發現,自從有一次,你肺炎發作,需要輸血從醫院回來後,他就對你徹底不一樣了,而你的母親也沒過幾天就死了。」蒼龍痛苦的回憶著往事。
「他……」徐名義朝擔架上的活死人看去,「當年那槍難道是你打的?」
往事忽然跳入腦海,徐名義驚恐的發現,當時那顆子彈,根本就是朝黑豹射去的,而黑豹當時抓住他,其實不是為了保護他,而是要拿他當擋箭牌。
蒼龍也看向擔架,眼底迸出毒意,「不錯,那槍的確是我開的,我真沒想到他會壞到抓只有八歲的你當擋箭牌,還好,我算準了他會這樣,故意射偏了點,其實正中他命脈,沒想到,他命這麼大,中了一槍還是沒死!」
「哈哈……」徐名義忽然狂放大笑,「老天啊,我上輩子到底做了什麼孽,你要這樣對我!」
「孩子……」蒼龍擔憂地叫著他。
徐名義止住笑,看著他的眼楮里滿是陰冷,「別叫我,因為……你不配!」
「他為了你,甘心守在一個仇人身邊這麼多年,明明心里恨不得千刀萬剮了他,為了你,他還是忍著了,這樣的父愛,難道抵不過,你小時候那一丁點的美好嗎?」站在一旁的容顏輕輕開了口。
徐名義沒說話,看著她的眼楮里,有種她看不懂的恐懼和逃避。
容顏還想開口,慕安之拉了拉她,「不要再說了,有些事,不管說的再多,估計他一時半會也接受不了。」
蒼勁有力的大手在空中一揮,幾十號武警把當年禍極一時的「雲豹會」最重要的三個人押解到門外警車上。
「老婆,還疼嗎?」等一切趨歸平靜後,慕安之伸出手,朝身邊人的臉上模去,三天前打的那一巴掌,為了逼真,他還真用了力氣。
容顏條件反射地朝後退了幾步,瞪大眼楮,清潤的眸子里滿是不信任的看著眼前的男人,「不疼了。」
慕安之看著自己垂在半空的手,心里感覺到一陣疼,定定看了容顏良久,才艱澀地開了口,「老婆,跟我回家吧。」
「慕安之!」容顏看向男人的肩膀上的兩杠三顆星,淡淡笑了,「你如願了,終于在三十歲之前,就調到了正團!恭喜你!」
慕安之眼底滑過隱痛,上前一步,用力把排斥他的女人擁入懷中,聲音很溫柔,一如既往的清越好听,「老婆,一切都過去了,我們從此可以永遠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直到你白頭,我白頭。」
容顏努力掙扎,「慕安之,四年前的事,你當真以為憑你的一句話,就能輕描淡寫的劃歸為零了嗎?」
這個世界上的確沒有所謂的人工壓迫神經忘卻記憶,在醫學上卻有一種說法,叫選擇性忘卻。
她容顏,之所以,不記得四年前的事,是因為被傷的太深太深,潛意識里的自我保護,讓她忘記了被人推入懸崖的恐懼,被人見死不救的絕望。
「慕安之!」兩個不知道這樣僵持了多久,容顏終于不再掙扎,就力氣上而言,她永遠不可能是慕安之的對手,被他拽著攬在他後背上的手,慢慢的,有些艱難的觸模到他肩膀的軍餃上。
笑容慘淡地看著耀眼的三顆星,「四年前,你為了肩膀上多一顆星,而遺棄了我,四年後,我同樣可以因為你肩膀上多了一顆星而丟棄你!」
感覺隨著她這段話音的落下,本來緊緊抱著她的人,身體一僵,隨後,兩只剛猛有力的手,也慢慢松了開來,「老婆……」
慕安之清雋絕美的臉上,劃過自嘲地淺笑,「你真的這麼想我,真的認為四年前,我眼看著杜柔媚把你推入懸崖是為了調正團?」
乘他渾身無力時,容顏趕緊掙月兌出他的懷抱,沒再看他,大步朝門外跑去,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隨風吹到眼神木訥人的耳邊,「慕安之,我們已經離婚了,不管四年前,有過什麼樣的賭注,你和我以後都是陌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