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大小姐……」陸川站在米雅的背後叫她的名字,見她不應,只好輕輕推了推她的肩膀。
米雅一抖,整個人就像是從噩夢中驚醒了一般,然後緩緩的回過頭來怔怔的看著陸川,仿佛是在看著一個陌生的人,聲音有幾分迷離的發出「啊」的一聲。
陸川的眼中驚愕的神情一閃而逝,他的記憶中大小姐甚至是比少帥都要鎮定的人,可是此刻的她竟然滿臉的迷惘,眼神中閃爍著一種未知的……脆弱。
「大小姐,少帥讓我接你回家。」陸川看著她,小心翼翼的說。
「哦,好。」米雅攥緊了拳頭,手心已經有了微薄的汗意,她不忘抬頭向他扯出一個僵硬的笑臉,轉過身去便隨著他匆匆出了門。
等車子開出了一段路,周身只剩下幽暗的清冷時,米雅才想起自己竟然是失禮的不告而別的。
那個時候,紫鳶言談舉止之間的淒苦,和她眼中悲涼的神情就像是一根銀針扎進了米雅的內心深處,隨著她的每一次喘息,顯現出一絲細細密密的疼。在沈家她冷眼旁觀,紫鳶的痛楚是常人無法理解的。每個人都覺得以她的身份能夠進的了沈家的大門已經算是攀了高枝兒,應該感恩戴德,更應該守規矩、知進退,甚至將自己藏在那個似乎永遠都不見天日的角落里默默的存活,直到死不要出來讓別人看見,以免污了別人的眼。
可是,憑什麼呢?每個人的出生都是由不得自己選擇的,沒有人是生來下賤。
還記得那個時候她一次看到紫鳶,因為大房孩子的死,沈府上上下下掛起了白綾,點起了白色的紙燈籠。送葬的那一天,她恰巧路過梅園,听到里面嗚嗚咽咽的哭聲。從虛掩著的門縫里看過去,竟然是紫鳶穿了一身的素白跪在一個火盆面前燒紙。
她的哭聲那樣的隱忍,似乎怕別人听到,嘴里一直念念叨叨︰「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米雅當時並不知道,大房的那個孩子原來是紫鳶的親骨肉,她本打算不多管閑事拔腿就走,卻發現紫鳶竟然悲痛過度,暈厥在地上。而她的丫鬟卻不在身邊。
那是她第一次走近這個下人們口中鄙夷無比的「堂子里的女人」,感受到她的脆弱與不甘心,感受到她身為一個母親既被剝奪了養育自己孩子的權利,又被阻止去為自己的孩子守靈和送葬的悲涼與無助。
是一個什麼樣的母親,才會如此心狠手辣的對待另外一個母親的。
看慣了男性世界不見血腥廝殺的米雅,對這種女性之間畸形的角力產生了一種更加深刻認識。
為了不暴露自己,她所能夠為紫鳶做的著實有限。
之後的日子,她有時會去看看她,或者幫她帶一些東西,去她過早夭折的孩子的墳前去祭奠。沈家對于紫鳶的自由嚴格的限制。她有時候甚至會想,難道在沈家的紫鳶就真的比她在堂子里快樂很多麼?
沈丞文。
米雅再次想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一抹不屑之情浮上眉頭,是一個什麼樣的男人才會讓他的女人去做這種事。
「小姐,咱們到了。」陸川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已經替米雅拉開車門,站在外面已經好久。
可是米雅仿佛沒注意到這一切,她正深深的蹙著眉頭,看向汽車另一側,明艷動人的面龐淹沒在一片黑暗里。周身散發著一種從未有過的哀愁的情緒。
陸川想到這里,忽然驚呆了,怎麼會!他一直覺得,「憂傷」和「哀愁」這樣的字眼是絕對不可能用來形容他們家大小姐的。
「怎麼回事。」歐陽伊耀忽然出現在門口遠遠的看著陸川站在車門前一動不動的背影狐疑的問道︰「陸川。」
「有!」陸川立刻回身向歐陽伊耀行禮。
「人呢?」他以為她不肯回來,于是沉聲問。
「在這里,少帥。」陸川頗有些尷尬指指後面。
歐陽伊耀終于不耐煩,大步流星走上前來,還沒到車前,米雅正伸下了一只腳,踩在地上,接觸地面的時候還用力的踩了踩,似乎眼前的土地都有些不真實似的。
等她走下來的時候,歐陽伊耀才真正的看清楚了她的表情。她分明還是剛才在舞會上的樣子,可是又好像有什麼不同了。
「出了什麼事?」陸川看著少帥的眼楮凜凜的掃視過來,有些茫然的搖了搖頭。
等米雅再抬眼的時候,她的眼底的悲傷已經如流雲般的逝去,像是下了什麼天大的決心似的立定在歐陽伊耀的面前說︰「哥哥,我們談談。」
歐陽伊耀遲疑了一會兒,才點點頭說︰「好。」之後一轉身先一步往宅子里走。
冬日的寒風呼嘯而過,劃過她的唇角鼻尖,一再的往她的脖子里鑽,雖然裹緊了身上的狐裘,她依然覺得寒冷。
歐陽伊耀親自擎了風燈,她一路跟著他走向書房,用風燈照出的那一點點微弱的光亮很快就會被周圍的黑暗吞噬。
「我要回江寧。」有一陣大風吹過,風燈搖搖晃晃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金屬的摩擦生似乎刺激了她敏感的神經。她忽然就伸手拽住了歐陽伊耀的衣角,音色有些倉惶的說。
他的動作微微
一頓,很快又如常般平靜下來︰「到屋里說。」
「不!」她倔強的拒絕,立定在原處不肯動彈︰「我要走,現在就要走。」
歐陽伊耀猛的回身去看她,本來是憋了滿腔的怒火準備發泄,卻發現皎潔的月光下,她的眼楮里浮起了一層淡淡的霧氣。
他的心不由的一陷,臉上出現一種無比愕然的神情,就像是看到了一件絕無僅有的事,聲音也不自覺的放緩︰「你,怎麼啦。」
她怎麼會哭呢?她的脾氣那麼硬,天塌下來也不眨眼楮,怎麼會……
「我要回去。」一瞬間,似乎她有變成了那個七歲的小女孩,臉上的神情分明是為了什麼在跟他賭氣。
「不行!」他想都不想,一口回絕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