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征求你的意見。」她在他一點兒也不肯示弱。
歐陽伊耀看她那個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瞪著眼楮看她︰「我說不行就不行。」
米雅心里也火,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本來是想要用外頭的冷氣,把心里的火澆滅掉,誰知並沒有。這把火在她心里從何時開始起了,又被她窩了多久,連米雅自己也不清楚,只是今天,遇見了秦紫鳶,她說的那些話,她的話背後隱藏的深意,和沈家未知的變故都讓她覺得心驚膽寒,讓她有種不能夠掌控全局的無力感。然後在車上,她思來想去,想要將那些信息聯系起來,終究沒能成功。她有些自責,此去江寧的一年里,她還什麼都沒有查到。她的思路開始變得混亂不堪,各種事情交織在一起。
她想到養父扔給她的關于江寧沈家的謎題,想到那個將自己當成眼中釘的呂明月,從大房的婉瑩和秦紫鳶的關系和際遇,又想到魏靜姝,接著想到歐陽伊耀、想到自己,她只覺得自己這顆心忽然就像是被火上澆了油,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噗」的一燃,爆出「嘶嘶啦啦」的聲響,火苗一竄老高,滾燙滾燙的,似乎要把她燒穿了。
此刻,她站在原地,定定的看著他,倔強的不說話。
這種無聲的沉默,歐陽伊耀太了解了。那時候她才多大啊,已經很會磨人了,自己一有了什麼主意,天王老子也攔不住。有年春節他也不知道犯了什麼錯,被關在院子里不許出去,那時候米雅也連帶著受罰。他正跟她玩著,听到外面有熱鬧,立刻爬到樹上去看。她就站在下頭仰著頭看他說︰「哥哥,哥哥,我也要上去。」
「你上不來。」他覺得太高太危險,便想當然的拒絕,然後自顧自的看著外面傻笑。等再看下去,樹下面已經沒人了,樹葉開始「嘩啦啦」的搖擺著身子,這小丫頭居然一聲不響的爬到一半,還在努力的朝向上面來。
他當時嚇得臉都白了,麻溜兒爬下來,抱著她死拉硬拽的把她也拖下來,到了樹下還沒站穩就訓她,可人家呢,倔起來像頭小驢,理直氣壯的反問︰「為什麼你能上去我不能?」
「不能就是不能,沒為啥。」歐陽伊耀儼然一副小大人兒的模樣,懶得跟她解釋那麼多。
她居然白了他一眼,跑開了。那長氣生的曠日持久,整整兩個月,她能一句話都不跟他講,把他急的抓耳撓腮。
他想到這里,便有些發愁的看著她,原本想要伸手扶著她的肩,遲疑了一下,終于只是垂在身側握成了拳。可一張英俊的臉上五官分明的都移了位,滿月復的都是抱怨,緩緩的道︰「你怎麼就這麼倔啊。」
她還是不說話,銀白的月光下一張臉冷冷清清的側向一邊,也不理他。
歐陽伊耀負手看著她,仔細審視那張臉,不對,是不對。她的神色、動作和突然其來的要求都不對。一定是在俱樂部發生了什麼,他暗暗的想。
「你回去,那沈世宗怎麼辦,不救了?」他問。
「你自己知道。」米雅這一句月兌口而出。
歐陽伊耀的眼底,一絲訝異即顯即隱,終于忍不住針鋒相對道︰「是,你怎麼能不知道呢?你多聰明啊。」
他此話一出,米雅迅速的看了他一眼,他對上她的目光清澈,仿佛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他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歐陽伊耀,」她開口,語氣很重︰「你是我哥哥。」
「是嗎?」他的唇邊忽然彎起了一抹輕笑,反問道。
「不是嗎?如果不是,我為什麼要為沈世宗奔走;如果不是,你為什麼要娶魏靜姝進門?」
她說完之後就靜靜的看著他,把自己內心的悲傷慢慢的一點一滴的展示給他看。他是她的哥哥,這是他們兩個人無法不去面對的事實。一直擺在兩人的中間,無法戳破,無法視而不見,無法……
她偽裝的那麼好,從不輕易將悲傷給人看。他一直以為整件事情上只有他在痛,只有他在受折磨,可是沒有,她原來一直都在。
他的喉間有一股血腥氣在蔓延,忽然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很想說︰「我娶你。我們在一起。我們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去。」可是他不能,而且即便是他說了,他知道她也不會跟他去。他們身上都背負了太多的東西,而他們心底所奢望的,幾乎是這個世上最奢侈的一件事。
對歐陽伊耀來說,已經許久沒有什麼事情讓他需要對一個人鄭重的做出解釋了,可是他又不得不艱難的組織語言解釋給她听︰「魏靜姝,她懷孕是因為……」
「不用跟我說這些,哥哥。」她打斷他的話,然後雲淡風輕的說︰「沒什麼好解釋的,我跟哥哥一樣落子無悔。」
她的話像是用冰刀一點一點的割裂著他的心,歐陽伊耀生氣的似的別開臉,這樣就可以不看到她的眼楮,瞳仁中幽深的光倏然一閃,然後一字一頓的威脅道︰「你要是還想沈世宗能活著出來,就別走。不然,我讓你回去了之後也沒法交代。」
她本來一直繃著臉,听他這麼一說,若有所思的盯著他想了好久,好像忽然想開了似的,輕輕笑了一聲,嘴巴勾起了一絲弧度,可是眼里卻一點兒笑意也沒有,末
了她用一種無限低幽聲音,帶著幾分不知道如何啟齒的艱難道︰「我真好笑,我又有什麼資格怪你呢?」然後她仰起臉又說︰「好,我不走,我就在這里哪兒也不去。」
她轉身走的很快,狐裘下面露出旗袍邊緣的一絲銀邊兒,在寂靜而冰冷的暗夜里一閃而逝,就像是一小塊的冰凌,「 啪」一聲掉落在地上,碎了一地,再慢慢的滲出水來。
他沒有追上去,這樣的時候他竟然找不到一個更好的理由可以留住她。
這個瞬間,歐陽伊耀竟然有些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