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一覺醒來,也是上午10點。我不想起床。我躺在席夢思床上,伸伸手蹬蹬腿,打個哈欠,感受這一覺睡醒時的朦朧的愜意。難得獨自睡懶覺,心情的確有些爽,可是就是不想就此起床,反正公司里有譚名山在值班嘛。
我躺在床上想「床上渡假」這個為我所用的詞的發明者算不算一個創意者,一突兒,又由創意者一詞聯想起蘭玲給出的定義之一︰創意,即舊的元素與新的組合,旋即,又由「新的組合」又聯想起她本人來,不知為什麼這些天竟然沒來打個照面,竟然連個電話也沒有;平日里閑著的時間,我曾試著回憶與蘭玲交往的過程與細節,以及去參加全國會的整個兒的經歷與感受。特別想起那凌晨發生在廣場上的一幕。我百思不得其解,也不知是哪里不得體,因而得罪了她。似乎是凡事一旦涉及到錢財便抹上了另一層顏色。這樣想著,便爬起床來給蘭玲打電話,但轉念又想,她爸爸媽媽可能亦在家便不想打了。
我決定先到公司去,為了執行全國會上所定合同,全公司都在玩命加班啦。我起了床去漱口,完了下樓去,吃早餐。
幾近中午,早餐相當于午餐了。我在樓前的小面攤上吃碗小面,然後向公司走去。剛進辦公室,譚名山一見我便有些夸張地叫起來︰「嗨呀!早一分鐘就接到電話了嘛。」
「誰的?」我問。
「還有誰,你那位蘭女郎啥。」譚名山故意把「女郎」說得加了著重號似的。
「那我給她打過去就是,她留號碼了嗎?」
「沒有,她說你知道的,叫你來公司後就給她去電話。」
「知道了。」我說,「我還以為是重慶的電話呢。」
我撥了她媽媽家的電話。「嘟嘟」響了兩聲便通了︰她果然在她媽媽家。
「喂,是你嗎,你跑哪兒去了?電話打到玻璃屋沒人,公司辦公室也沒人,我一連打了好幾個電話呢。昨天晚上你沒回玻璃屋睡覺嗎?」她開口便問。
「回了的。」我說,「今天我是睡了個大覺才起床的,這幾天公司事務多感覺有些疲勞。你來電話時我可能下樓吃早點去了。這不,剛才到公司來著。」
「原來如此。你睡得還不錯嘛,听聲音就听得出來。我可是一大早就起了床的哦。」
「干嘛不多睡會兒,起那麼早干嘛?」
「去看我的書亭了。你不知道,這段時間,我的書亭亂了秩序了。我正為這事犯愁呢。」
「哦,原來忙書亭的事去了。難怪這些天見不到你。」
「就是嘛,這幾天我都忙著把書亭轉讓給小彭他們,讓他們自己獨立經營。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見。」
「哦。為什麼呢,不是干得好好的嗎?」我說,「喂,你把這事告訴我,是需要我幫什麼忙罷?」
「也不是要你幫什麼忙,只是想听听你的意見罷了。」
「嗯。那麼,我們中午見,好麼?」
「好啊,差不多就是現在了嘛,現在的時間也快12點了哦。」
我抬起手腕來看看表,果然也快12點,差不多下班時間了。
「那你過來吃午飯吧,一會兒我在大觀門後街上的路口等你。我們去吃羊肉湯鍋好嗎?」
「好的。」她高興地說。「我掛了喲。」
「你掛吧。」我說。
等她掛了,我放下了听筒。轉過身來,我對站在一旁的譚名山說︰「氣色怎麼這樣不好,你要注意身體呢。是不是這幾天跑集裝廂指標累著了?」
「沒事的,你放心。」譚名山拍拍自己厚厚實實的胸膛,臉上露出一副老頑童似的憨笑。
「這就好。這段時間,公司的事兒全靠你操勞了,得謝謝你啊。待會兒共進午餐如何?」
「罷了罷了,客的那門子氣,我倆誰跟誰喲。你陪蘭小姐,沒我什麼事,我就免了吧。」
「既然如此,我們就兩方便了哦。」我說,「凡是我的電話,能夠處理的便代我處理了,不必大凡小事都給我來電話。」
「明白了,」譚名山說,「請放心。你走吧。」
趁中午下班還有近半個小時,我往重慶掛了長途。我給夏娟去電話,除了回答她的電話問候之外,另外一個目的,是想看看她到底回重慶沒有。我的心里感覺有些懸,總想核實一下心中的那個謎團︰她可能是逃亡出來的吧。或者說,她亦如蘭玲一樣,也是一個「不安心本質工作」的角色。
待接通了重慶無線電總廠的總機,令人失望的是總機回線說總廠檢驗處沒有夏娟其人。這個結果把我扔進了五里雲霧之中,這就奇怪了嘛,難道火車上的夏娟其人只是一個大變活人,象蘭玲似的玩了消失?!看見小崔進了辦公室,我便與小崔談及此事。小崔腦子靈光,想一想便建議說,你直接打電話去車間檢驗組問問有無夏娟其人嘛?一般來說,總廠有檢驗處,車間也應有檢驗組呀。小崔的話提醒了我,決定下次打電話時再試試。
12點,公司一下班,我便走出公司,到大觀門後街的路口上等蘭玲。剛走攏路口,蘭玲便從治安崗亭背後蹦了出來,手里拿著一卷報章雜志什麼的。這天的蘭玲穿得像個「嬉皮士」,一身的牛仔服,牛仔褲的右膝蓋處破了一個洞,兩只褲腳毛邊著。
「嚇我一跳。」我瞧瞧蘭玲手中的紙卷,「拿的什麼?」
「資料。」蘭玲說,「我媽給我找的養生方面的資料,里面有《養生諺語集錦》,現在我拿來給你,你有空可以看看。」
我領著蘭玲往湯鍋店走去。
「今天不吃‘天天快餐’?」蘭玲問。
「吃了一個冬天的‘天天快餐,’總得換換口味吧。」我說。
「這麼說來,你又押上支票了?」
「嘿嘿,」我笑道,「沒有,還不知道味道好不好呢,總得嘗嘗味道再說罷。這不,約你去共同品嘗品嘗。」
「謝謝你喲,總是想到我,」蘭玲謝道。
「謝什麼嘛,那麼客氣干嘛,」我說。
「我們這不是在上演一出‘相敬如賓、舉案齊眉’的戲劇吧。」蘭玲舌忝舌忝上嘴唇說。
「是又怎麼樣呢?」我說,「唯願不僅僅是你玩的創意就好了。」
「你呀,你總是想得美!」蘭玲嗔怪著。
我邊走邊向蘭玲介紹著羊肉湯鍋店︰這家羊肉湯鍋店位于繁華路段的背街,環境安靜陳設簡單,食客以附近居民為主。雖然價格偏低,但做工精細,味道不好絲毫馬虎的。店老板是一個瘦小的男人,是南川針織廠的檢修工,因工廠業務不景氣而輟業在家開了這爿街邊小店。請的師傅是原回民餐廳「永和福」的退休老工人,有一次路過此地,瞧他那白帽白圍裙的打頭,我便想著他大慨是一個地道的回民罷。而真正吸引住我眼球的卻是那門上的一副對聯。那對聯是︰為名忙,為利忙,忙中偷閑,且喝一杯茶去;勞心苦,勞力苦,苦中作樂,再斟兩壺酒來。一見這副對聯,整日忙于瑣屑商務的郁悶竟然一掃而光。我對蘭玲介紹自己說,自打少年時候認識了瑣屑這詞時便開始了害怕瑣屑。
「你怎麼有這麼多的害怕喲。」蘭玲調侃我說,「平日里老愛說害怕沉重,現在又說害怕瑣屑?」
「你不是也有自已的害怕之處嗎?」我反唇相譏,「比如婚姻。」
說話間,便到了湯鍋店門口。在門口,我讓蘭玲看了那副對聯,蘭玲也說有趣,有生活現場感。
走進小店,靠門邊的那桌已有兩個食客在喝著湯。我找了張靠里間的桌子招呼蘭玲坐下,這樣子既能打望窗外,又離街道上可能揚起的塵土較遠。
「天氣都轉暖和了,吃羊肉湯鍋燥不燥啊。」蘭玲坐下便問。她把資料放在了桌子上。
「我的身體適應性強,不怕燥熱的。你呢?」
我向蘭玲擠了一下眼楮。我的暗示是︰既然來這小店進餐便不要說這小店的閑話。蘭玲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一笑,會意地點點頭。
「我也不怕,我的身體適應性也強。」蘭玲眨眨眼,向我做個媚眼,故意大著嗓門說,「反正,你能吃什麼我也能吃,不信,咱們比試比試看。」
「說是湯鍋,但炒菜什麼的全有。有一次路過此地,聞到這店里發出的羊肉湯氣味好香好香哦,真是越聞越香,頓生吃意,所以便約你來共同嘗嘗。」
「我今天來可不是為了品嘗羊肉湯鍋的哦。」
「老習慣。」我擺擺手說,「邊吃邊聊罷。」
看過菜譜,我告訴店老板,除了湯鍋,凡羊身上的,羊肉絲,羊肝,羊腎什麼的,都炒成小份擺上來。再把羊腦做成清蒸的。店老板一一答應著去廚房張羅。一個罩著圍裙的矮胖女孩兒前來擺碗筷與碟子。並端來一碗切成碎米般大小的香菜擱在桌上,接著端來兩碗湯說︰「請慢用。如果不夠的話,是可以再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