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花的收集工作已經完成,羽化擔心這些花不夠用,便整整收集了一簍子背回了雲中城。葉*子悠*悠為了防止被凌風堂的人認出來尋晦氣,在相思月的指點下易容而行,化妝成一個農夫模樣溜進了一家藥鋪去,花重金請藥鋪師傅將泠花做成藥丸。完成這些瑣事後,失去了武功的羽化不敢久留,趁夜回了蘆葦蕩,回了蘆葦蕩以後才知道,去打探思無邪下落的默羽和岑都沒有回來。
「真擔心啊,她們去哪玩了呢?」
魅的聲音里含了憤怒,「你擔心個鬼啊,難為你還吃得這麼香。」
「可我總不能餓著肚子擔心她們吧。」
羽化如是說,這個時候他正在伏案大嚼。除了擔心默羽和岑,他還有許多的好奇,那就是自從相思月回來之後,就一直躲在屋里和葉知秋說著什麼,在他半夜起來小解的時候居然發現葉知秋一個人坐在小亭內吹冷風。在不斷好奇那個魅靈和葉家長公子的古怪行為中,他又酣然睡去。
「這就是典型的沒心沒肺。」魅如是說。
當岑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沒心沒肺的少年正坐在小亭頂上,悠閑地垂釣。
「的確是沒心沒肺。」岑如是說。
天氣尚算不錯,一汪湖水上水鳥來往蹁躚,不時有清亮的鳴叫打破安寧的氣息,添了無窮的生氣。高踞亭上的少年手持長長的魚竿閉目凝神,似在等候著水里的魚兒上鉤,若不是間或有輕微的鼾聲傳出,只看他藍衫共長發飄擺的勁頭,十足便是浸婬此道的高手。
岑在木橋上看了他一會,心里忽然平和了許多,一個箭步踏去,腳尖用力一點橋面,已隨風而起,躥上了亭頂。在他身後坐下,靠了他的背,仰頭猛吸一口清新的空氣,讓湖面濕潤的氣息鋪滿了干燥的臉頰,她自來是煩惱秋天的干燥的。
「女菩薩,男女授受不親哦。葉*子悠*悠」羽化笑著睜開眼楮。
「別動別動,累一晚上了,我休息會。」岑合起雙目,似要睡去。
羽化知道她和默羽在外尋找思無邪,听到她略帶疲倦的聲音忍不住有些心疼,由得她以自己的背做枕頭小憩一會。然後想到了默羽,到現在還不回來,只怕是還在外面苦苦追查吧,那一個固執的姑娘,言語不多卻總是讓人惦念的,羽化輕輕嘆了口氣。
「有我這麼一個絕代佳人陪你,你還敢動心思去想那個木頭麼?」岑輕笑一聲,神色卻黯了一黯。
羽化著實被她的機敏嚇了一跳,「嘿嘿」強笑著,「你們是一起行動的,你能安全回來,她自然也沒事的。」
岑嗤笑一聲,「還說沒有掛念呢?很喜歡那木頭麼?」
羽化暗自紅了臉,「那個那個你們在一起沒打架吧?」
「還學會顧左右而言他了?放心吧,我和她半斤八兩,誰也沒把握將對方拿下的,而且暫時還有共同的目標要去對付,目前不會互相拆台了。透露一點情報給你,我這次來東陸,任務是尋找暗羽族的後裔,不必和她生死相搏。」說到這,岑的聲音忽然冰冷下去,「若是過段時間,就算我不出手,她也會有極大的麻煩。」
羽化苦笑著搖頭,當然知道她的意思,既然她已將暗羽後裔的消息送回西陸華爾茲,恐怕過不了多久,華爾茲的人就會陸續趕來了。
「地瓜,我跟你說」
「什麼?」
「若是將來默羽和華爾茲發生爭斗,你千萬別插手,知道麼?」
「可是默羽她一個女孩子」
「華爾茲的力量很恐怖,你若插手,可能我就得幫你收尸了,我不想看到那結果。」
話說到此處,羽化唯有沉默。岑的愛護他不是不明白,可真的有那麼一天,他又能真的無動于衷麼?他隨即又想到更深的一個問題,那一天到來之後,是否他要和這愛護他的女孩子刀劍相向呢?
真是冷啊羽化瑟縮了一下,抬起頭去,那里一片悠遠,一片空寂,似乎還有些蒼涼。不知何處閃出了一只蒼鷹,嘶鳴著穿進了雲霄。那雲霄之後又是如何的一番天地呢?會是神仙樂土,抑或是與世間無二,總有爭斗?
兩人再無言語。
「你這妖女!」
清朗的斷喝聲響了起來,羽化很郁悶地回頭,看到一個魁梧的身影從木橋上撲起,手里白光閃爍,赫然是一把鋼刀,直劈向靠在他背上打盹的岑。那是一個身穿暗黃色箭衣的青年男子,濃眉大眼的頗是豪勇,正是雲中葉氏的新任家主葉明夏。可他劈出的一刀在羽化看來,雖然霍霍生威,卻沒有高手內斂的特質,像是拼命一般豁出了全力,沒有留一點余力,于是羽化的眼中有了同情的光。
岑懶洋洋地伸著懶腰,眼楮都懶得睜開,左手翻起,拍在刀盤上將刀勢打歪,右掌迎面蓋上,正拍到葉明夏的臉上。她似乎是沒用什麼力氣,可葉明夏的身體被她一掌打得朝後飛跌,落在木橋上連退數步才穩住身形。
葉明夏發覺自己沒有受傷,心中疑竇重重,橫刀叫道︰「別以為手下留情就能抵消你劫持我大哥的罪孽!」
當他挺刀欲再上之時,屋門開啟,相思月踏足門邊,斜靠了門框說道︰「明夏,他們是客人。」
葉明夏回頭欲待分辨,見到她散亂的發絲,略帶疲倦的眼楮,好像一夜未睡的樣子,禁不住呆了一呆。下一刻,葉知秋從屋內走出,眼內血絲密布,無光無采,更像是半月未睡的樣子,他更加驚慌。
葉知秋走上前,勉強笑道︰「以前是誤會,別再計較了。」
葉明夏收刀回鞘,低聲問道︰「大哥,你和相思是怎麼了?」
「昨夜我跟相思說了你的事。」葉知秋笑得很難看,聲音也有些苦澀,「相思什麼話都沒說,可我是一夜不曾閉眼,思來想去也不知道該怎麼做。」
葉明夏無言以對,默默咬著下唇。兩兄弟愛上同一個女人,已經夠悲慘了,偏偏兩兄弟情義深篤又誰都不願放棄,幾年下來,猶如藤蔓纏樹,糾結難言。而那一個女子,對兩兄弟皆是一般的好,看不出任何偏袒,這種復雜的氣息一刻也不曾消散,始終困惑著他們。
然而,事情終到了水落石出的這一天。
「嘿,似乎有什麼緋聞啊。」岑這時睜開了眼楮,興奮地拉著羽化低語,滿面都是陽光燦爛。
羽化小心地挪開腦袋,使勁壓下心里的不正常跳動,岑的貼耳低語著實讓他身體發癢。他的小動作沒有逃過岑的雙眼,當這女孩眼露狐狸一般狡猾的光芒時,他就知道大事不妙,果然,這精靈古怪的女孩促狹地對著他的臉呼呼吹氣。一片片馨香撲到臉上,直把個不成氣候的魔王弄得滿臉通紅。
「別鬧別鬧,接著看戲。」羽化轉了頭去看橋上的場景,一根魚竿在肩上高高挑起,像是能接收什麼信息的訊號似的。
兩人如此明目張膽地偷窺沒有引發任何異議,葉家兄弟的注意力一直在相思月的身上,知道這一刻也許就能听到他們期待了許久的答案,而相思月,她的視線淡淡地飄過了羽化和岑,再飄上了天空,仿佛有看透了一切的高遠。
空氣里綴滿了鉛色,沉重而壓抑,太陽的明暉里沒有熱量,一切都停在了魅靈不施紅黛的鮮唇處,等待她的指令或是某種召喚。兩張期盼中憂慮甚深的臉,以及兩張猥瑣中興奮無比的臉,都在相思月的身上駐留,四顆心兒都在劇烈加速跳動。
靜默,又是一陣靜默,持續了大約片刻,卻似過了很多的辰光,一絲明媚的笑容闖入八只眼楮,消去了沉默的氣氛,跳躍出鮮亮的色彩。
「我會去的。」
魅靈輕笑著說話,風過水面一般漾起了層層漣漪,挑起了浮躁。
葉知秋的臉色在這句話里更變,霎時血色盡退,僵硬了身體動彈不得,只用了右手緊緊抓了左胸口的衣襟,死死攥成一團,在那個部位,有重錘擊碎了什麼。
連葉明夏也是目瞪口呆,巨大的歡喜牢牢綁縛了他,他在被歡喜的浪潮淹沒的瞬間大吼起來,奮力沖了過去,要去擁抱那個女子。
相思月笑著伸手,阻了他的前進,「明夏,你該回去了。」
葉明夏忽的清醒過來,頗是尷尬地退開兩步,回頭看了看自己的大哥,猛見了一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那熟悉的臉上沒有了往日的儒雅溫和,好似靈魂月兌離了軀體。他艱難地吐著字,叫著「大哥」。
葉知秋好一會才有了反應,用盡了力氣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澀了聲音回道︰「明夏,先回去吧,做好手上的工作,別耽誤了日子。」
羽化和岑看不到葉知秋的表情,可是仍從他的聲音里听出了淒惶,正當他們滿頭霧水觀察情節變化的時候,葉明夏像三月的兔子一樣跑了起來,跳上一條小舟,徑自離開了。而葉知秋,這個平日風度翩翩的男子,竟然踉蹌了腳步順了湖邊而去,恰如醉酒一般,他的背影在陽光下猶帶了落寞。更讓二人奇怪的是,作為主角的相思月,竟然走到亭內看風景,好像整件事都與她無關似的。
「這個場景是什麼意思?」羽化猛眨著眼楮。
岑同樣疑惑地在眨眼,「很怪異的表達方式啊,你們東陸人也太含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