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化一路跳過數十家屋頂才停了腳步,回身去已是淚眼泛光,分別兩年,只得區區數日相聚,這一別,又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相見了,想及此處,總是想哭。可是有哭的必要嗎?如今這個伙伴家和萬事興,不久還有寶寶出世,這樣的日子可不是容易就擁有的。羽化一度擔心過她是不是變成了富貴人家的怨婦,現在自然沒了牽掛。
「終究是長大了,再見啦。」
羽化收了收心情,躍下了屋頂,落地之後直奔一個面點攤子,他有點後悔沒有在阿穎家里吃點東西。這個時候,天色暗了很多,買賣鋪戶已經開始打烊了,這個面點攤子的老板也在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老板,還有吃的嗎?」
面點老板是個老頭,听了他這話笑道︰「少年郎,沒吃晚飯嗎?我這還有幾個饅頭正熱乎著,不過可不能賣給你了,這些我要回去給孫女吃的。」
羽化喜歡和這樣的人說話,笑嘻嘻地走近兩步,「老板,做生意還怕客人多?」
「可不是這話了,孫女重要還是你重要啊?我瞧你也不像是窮人家的孩子,總不會沒飯吃的,可我那小孫女晚上不吃點東西可就鬧人啦。」
「呵呵,說的是,那就算啦。」羽化其實並不是很餓,听他這麼說也就不多糾纏了,轉身要走。
「等等。」
羽化回頭笑道︰「老板,有何見教啊?」
「老頭子就是看你順眼。」面點老板笑著掀開最後一個蒸籠,拿出兩個熱氣騰騰的大白饅頭,麻利地用油紙包了,塞進了羽化的懷里。
「哎呀,要是把女圭女圭餓著了可怎麼好?不要不要。」
面點老板佯怒地瞪起眼楮,「少廢話,你呀,準是不愛讀跑出來的,听老頭子的話,吃完了就回去讀,少讓父母生氣才是正經。」
羽化愣了一下,呆呆將饅頭揣在懷里,想起了家鄉的父母,差點又要哭出來。
面點老板瞥了他一眼,「算你小子有點良心,以後會有出息的。」說完將挑子擱在肩上,自行走了。
「哎,還沒給你錢。」羽化急忙叫道。
面點老板頭也沒回,只是揚了揚手,「算老頭子送你的,回家去。」
羽化笑了笑,指尖一彈,一顆金銖落到了他的挑子里面去。
「這老頭心真好。」
羽化笑著回身,慢慢順了街道溜達過去,這兩個饅頭卻是有點舍不得吃了。
走出不到半刻鐘,前面有吆喝的聲音,听著不像正經人說話。羽化好奇,緊走了幾步,從胡同邊探出頭去。這一看不打緊,看了就來火,卻是三個滿身酒氣的渾漢圍了一個少女耍暴,瞧那女子一身綾羅,想來是個有錢人家的孩子,這三個渾漢無疑是要財色兼收的了。
「姑娘就當可憐可憐咱們哥仨,咱們總是溫柔的哈。」
「哪來的廢話,直接拖走就是了。」
少女緊緊裹著衣服,不住地左看右看,好像盼著有什麼人過來救她一樣。羽化納悶為什麼她不開口呼救,就算是晚上,拼命掙扎一下,怎麼也能驚動些人的。
「這丫頭怎麼回事?難不成是個啞巴?」
「是啊,到現在都沒說過話的,有點晦氣。」
「正好,省得麻煩。」
羽化終于明白了,難怪不肯張口,卻原來是個啞巴,看來在離開天啟城之前是要留點好名聲了。
三個渾漢听到了身後傳來一聲嘆息,回頭看時,一個年輕的男子正靠在牆上,眼楮望著天空不知在想些什麼。
「現在管閑事的人還真不多,活得不耐煩了?」
羽化其實是在考慮要不要把名號報一報,看看「魔王」這兩個字能不能震住人,可是那三個渾漢居然掏了明晃晃的刀子出來,于是羽化決定不報名了,嚇跑了他們多沒勁,還是活動活動手腳比較好。
然後這條胡同里「 啪」之聲大作,羽化興奮地在三個渾漢的臉上打耳光,這一輪出手,打得三個渾漢連喊疼的時間都沒有。越打就越是興奮,羽化忽然覺得欺負人的感覺實在是很爽,可是等他停手之後,那三個渾漢早已暈倒在地,而且一個個變得再看不清模樣了。
羽化笑了一笑,也懶得說什麼,自顧自走出胡同去。
少女一直在旁邊看著,沒有驚慌的神色,眼楮里反倒是多了許多喜悅。
羽化走了一會兒停住了,回頭問道︰「你跟著我做什麼?」
忽然間,毫無預兆地,一股濃烈至極的殺氣涌到了面前。純粹而飽含饑餓,他對面的那個少女,像是變成了一只餓狼。羽化臉色一變,冷冷地看著這個少女。可是羽化漸漸覺得這股殺氣很是奇怪,他仔細地分辨了一下,登時臉色又變。
這一股殺氣,完全聚集到他手里的饅頭上
羽化听到了少女肚子里好像有點動靜,再看那雙好像被人遺棄的貓兒一樣的眼楮,無奈地搖頭,「苦也,我跟你又不認識。「
即便這樣,他還是把油紙包遞了過去。那少女眨了眨眼楮,笑了笑,居然不客氣地接過手來。
羽化聳聳肩膀,暗嘆自己倒霉,回身繼續走。而這個少女就那麼邊吃邊跟著他走。
羽化心說今晚是怎麼了?怎麼會踫上這麼一個怪怪的女孩子?他又一次回身,借了旁邊一家大戶門屋檐下的燈籠之光,看清了這個少女的模樣。羽化歪著嘴笑了笑,竟然是一個美女,裹了黑綾風袍是看不出什麼身材,倒是襯得皮膚白膩如雪,那張臉也是圓潤得可愛,一頭青絲如瀑而下,胸前垂下兩條細細的辮子,辮子上各纏了一方小小的銀環玉。這少女的五官也很精致,居然有著默羽一樣的線條,羽化心里一動,這人莫不是羽族?
可是羽化哪有心思管她是什麼人,大大咧咧地說︰「好,是不是要我送你回家?行,你帶路。「
少女還在吃著饅頭,聞言搖頭,然後繼續吃饅頭。羽化好一陣無語,卻發現她吃東西非常慢,這兩個饅頭被她像欣賞藝術品一樣地吃著,這舉止似乎太過端莊典雅了羽化只好耐下性子等她吃完。可是等著等著又覺得不對勁,羽化周身不自在,這少女一邊吃一邊仔細地看自己,羽化只覺得背後發涼,難不成這女孩吃完了饅頭還想吃人?
魔王又豈是任人觀賞的?羽化心里嘀咕,暗暗觀察四周,只要她表現出一點妖精的意思,他立刻就跑。
可是少女吃完了以後,深深鞠了一躬,然後
「謝謝。「
羽化大吃一驚,禁不住倒退了兩步,隨即氣急敗壞,「什麼世道啊?就為了免費吃兩個饅頭,居然冒充啞巴啊,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
少女奇怪地看著這個男子仰天長嘆,小心地問︰「你怎麼了?「
羽化狠狠跺腳,「我怎麼了我怎麼了,好,就算我今晚見鬼了,你別跟著我,快點回家去。「說完轉身又走。
少女急忙開口,「可以問你的名字嗎?」
羽化旋風般轉過身來,惡狠狠地說︰「我叫魔王!」
少女惶然地睜大了眼楮時,羽化哈哈大笑,「嘿嘿,知道厲害了?我警告你別惹魔王哦。」
下一刻,少女的手里多了一顆金銖,那男子又是一陣大笑,拔起了身形,跳上一家的屋頂,轉眼消失不見了。
「魔王麼是個好人哩」
少女沉吟了一會兒,展開了甜美的笑容。
「居然在這里遇見您了,真是幸甚。「
有些刺耳的聲音響在了身後,少女微微一挑眉,回頭看到了一個褐袍人。
「你也是華爾茲的人?「
褐袍人笑了笑,微微鞠躬施禮,「塔塔羅斯,見過玥殿下!「
「你找我有事?「
塔塔羅斯笑道︰「教父大人找尋了您一年多時間,可是玥殿下神龍見首不見尾,讓下屬們好找,我也是踫巧遇上了殿下。就請殿下隨我去見教父大人。「
少女微微皺眉,「你們不就是想找暗羽嗎?華爾茲連暗羽也對付不了嗎?「
塔塔羅斯搖頭,「當年定盟之時,玥殿下年紀尚小,可是殿下的姐姐堅持要銀羽一族來剿除暗羽的,殿下如今是十三黑衣聖徒的首座,這份擔子便無法推諉了,還請殿下斟酌。「
「斟酌?我就是不願意做這件事才離開華爾茲的,你們有本事就自己去殺了暗羽,用不著借我的手殺人。「
「玥殿下請息怒,這都是盟約里的內容,我們華爾茲也沒有辦法。既然暗羽已出世,就請殿下隨我回去好好商議一下。「
少女再看了一眼魔王消失的方向,輕輕嘆了一聲,隨即腳尖點地,輕輕飄上了一家屋頂。
一聲清冽鳳吟響在半空,塔塔羅斯靜靜抬頭,看到少女的背後噴出兩片藍盈盈的光芒,霎時間綻放了無雙的炫麗,隨後,一對純白之翼迎風展開,點亮了這個黑夜,那少女在此刻有君臨天下的威儀。
「我這就去見教父大人。「
破風聲起,塔塔羅斯再次施禮,那一對翩躚羽翼張到極致,少女的身影消失在夜空之中。
「真是一對完美無瑕的白翼啊「
魂術師輕輕贊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