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陵城北萬友客棧的一間臥房,有一男一女正在房中來回的踱著步,臉上神色焦急似乎正在等待著什麼人歸來。看女子十七八歲模樣,綠裙黃衫,身材窈窕,一張瓜子臉上黛眉杏目翹鼻丹唇,清秀月兌俗中透出一絲機智活力,男人一身短小打扮三十歲上下,身材不高,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臉上從眉間到左頰赫然有一道長長的傷疤,竟然就是與玉松真人暗地交易的中年漢子。
「張叔叔,你說我娘怎麼還不回來,該不會出什麼事兒吧?」
黛眉緊鎖的黃衫少女停下腳步,詢問中年漢子的語氣急切,一雙水靈大眼隱含著憂慮。
「珊兒,別擔心,以大小姐的機智功力應該不會有意外,我們再耐心的等一會兒吧。」
雖然黃衫少女稱呼中年漢子為‘叔叔’,但那男子回話時卻是躬著身子,好像竟是少女的僕人。
‘叭噠’聲響,臥房後窗猛地被掀開,緊接著一條人影翻身而入,落在房中身形搖晃不穩,右臂低垂,一張眉間至左頰帶有長長傷疤的詭異面孔此刻變的更加扭曲。
進房之人竟也是個中年漢子,容貌打扮與房中站立之人一般無二,臉上都是一道長長的傷疤,這時候要是讓玉松真人來分辨的話,估計他一定分不清是哪個剛和他在空中交易過。
「娘,你可回來了。」
「大小姐。」
房中的一男一女幾乎同時撲上,四只手牢牢扶住窗外竄進漢子的搖擺身軀。
「娘,你的手!」
「不礙事,可能是右邊手腕腕骨斷了。」
進房漢子右手低垂似乎受了重傷,說話聲音略微顫抖,但卻出乎意料的細語鶯聲,原來竟是女子易容喬裝。
「還不礙事呢,看你一臉的冷汗,張叔叔要去你不讓,讓你帶上四大護法你又不听,這下可好」
叫‘珊兒’的黃衫女孩兒看著受傷男子滿臉的冷汗臉上憐惜口中埋怨。
被少女和中年漢子攙扶到床上躺好,受傷漢子鶯鳴般聲音從嘴中再次傳出。
「鬼丫頭,你懂什麼,今天要是讓你張叔叔去交易可就中了玉松老兒的奸計了,再說這件事絕對不能讓那四個老家伙知道,否則依照咱煉藥宗的門規,就是為娘也難逃一死,啊!」
受傷漢子躺在床上說著話不小心一動身子又觸到了傷處,不由得發出一聲痛呼。
「珊兒,快去打盆淨水給大小姐洗掉臉上的符泥,我來給她接骨包扎。」
站在少女身後的中年漢子說話間已經從桌上放著的包袱中找出傷藥和包扎用具,開始給床上傷者的右腕包扎,手法干淨利落。
少女‘嗯’的應了一聲,轉身走出房門,等她端著一盆清水再次回到房里的時候,床上受傷漢子的右腕已經包扎完畢。
「伯勛,謝謝你。」受傷漢子輕聲謝道。
「大小姐這麼說,拆殺我了,讓你受這麼大的苦處都是伯勛無能,我,我,我怎麼向老宗主和宗主交待呀!」
臉有傷疤的中年漢子替床上傷者包扎完畢後就在床前垂手而立,臉上甚是惶恐不安,再听到床上傷者所言竟是一下子跪拜在床前,言語哽咽。
將清水在床邊放好,黃衫少女未等受傷漢子出聲就已連忙雙手把中年漢子從地上攙起,安慰道︰「張叔叔,你這是干什麼,這些年你服侍我家一門三代,盡力竭力忠心不二,珊兒可是從小就拿你當自己的親叔叔看待啊。」
「是啊,伯勛,珊兒說的正是,再說這點小傷又算得了什麼,你千萬不必自責。」受傷漢子強忍著疼痛竟然從床上坐了起來。
「大小姐,斷骨剛剛接好,你千萬別亂動,宇文家的恩德,張伯勛到死,到死也報答不完呀。」
中年漢子伸手扶住傷者,泣不成聲。
從懷中模出一張靈符放在盆中,黃衫少女口里默念咒訣單手向水中一指,靈符表面字跡浮過一縷青光後慢慢消散,再一塊干淨方巾醮滿盆中清水,她開始往床上傷者的臉上擦拭。
說來奇怪,床上傷者的詭異臉龐一經沾水慢慢變的模糊松軟起來,最後就像是一層涂抹上去的淤泥被徹底洗刷下來,隨之顯露出一張風韻猶存的美婦俊臉,瞧上去有七八分像極了黃衫少女。
「娘親,珊兒平時還不曾注意,可這‘幻形符’法力一撤,原來您竟是這麼美啊!」
黃衫少女看著詭異面孔慢慢變回了自己娘親的模樣,不由得贊嘆出聲。
「鬼丫頭,就知道貧嘴,快去和你張叔叔收拾收拾,天一亮就叫上那四個老家伙一起回山。」
原來這三人皆是修真七大派之一‘煉藥宗’的門人,那名受傷美婦便在當今宗主宇文豹的夫人百變仙子沈楚楚,黃衫少女是他們的寶貝女兒宇文珊,至于那個傷疤臉的漢子現在正是煉藥宗的大總管張伯勛。
煉藥宗本是丹修一派,仗著煉丹秘技為門人煉丹築基,故爾多年來高手倍出,在修真界聲名地位顯赫之極。上屆宗主沈仲昆更是修為高深法力超群,據說鼎盛時已達‘虛凝’中期,是百年前修真界公認的第一高手。可不想近百年前一場神鬼惡戰,沈仲昆獨戰鬼王閻皇一天一夜最後一招之差被鬼王‘鬼血毒爪’所傷,鬼王也因此一戰精疲力竭連被七大派主重創險被誅殺最後逃回幽冥界。
‘鬼血毒爪’和‘化血神功’本是幽冥界兩項極為歹毒的絕秘玄功,鬼王閻皇一味想提高自身攻擊威力,竟然苦練‘鬼血毒爪’已至化境。說‘鬼血毒爪’歹毒是因為修真者一旦被傷,傷口處開始並不會感覺與尋常中毒有什麼兩樣,而且用一些平常解毒藥物病情就會出現臨時性好轉,只會感覺有少許毒素在體內稍有殘留,等超過百日後爪毒就會在體內形成鬼血,這鬼血一旦在血脈中運行,速度快過正常血液流速何止百倍,行遍周身那一刻就是人死血迸之時。
煉藥宗老宗主沈仲昆不明就里,回到門下拿出本門解毒靈丹服用,感覺病情大有好轉應無大礙,于是也就未加重視,不想百日後鬼血形成,周身血脈如千蟲萬蟻噬咬般苦痛難熬,想盡千方百計也難解病癥,最後只好憑借百年修為強行將鬼血暫時封堵容它慢慢行運,為壓制鬼血之毒沈仲昆只好將宗主之位禪讓給自己的大弟子宇文豹,宇文豹與他的獨生女兒沈楚楚那時已然結成夫婦。夫婦二人為解老宗主之毒多年來遍方名醫尋盡百草,終是難有成效。
後來,沈楚楚打听到聖劍門的絕密法訣‘雪融神功’可解百毒,救父心切就欲半往求助。怎奈與沈仲昆宇文豹一商議,卻被沈仲昆嚴辭拒絕說寧死也不去求助,原來沈仲昆與清虛道長早年曾有過節,多年來聖劍門與煉藥宗兩派極為不睦向絕往來,宇文豹遵從師命也不同意沈楚楚自降身份前去求助。
沈楚楚在修真界人稱百變仙子,易容仙法高絕,人又生性機變,見父親和丈夫都不贊同自己的觀點,只好表面上絕口不提此事,而在私下想方設法覬覦那‘雪融神功’法訣。正巧數年前聖劍門玉松真人為助女兒魏靈兒築基曾托人找到張伯勛求買仙丹,沈楚楚便暗中授意張伯勛想法唆使玉松幫她盜出‘雪融神功’法訣秘籍。不想玉松真人言明那是聖劍門不傳之秘,非掌門不可修習,若想盜出秘籍實乃欺師滅祖重罪,所以斷然當場回絕。
消息傳到沈楚楚耳中,不覺讓她心灰意冷只好暫作緩圖。不想玉松真人自從見了孫天蘊後利令智昏,為讓自己的女兒快速提升修為,竟然不惜干冒被門規誅殺大罪,在代理掌門玉磯真人打典門內事務時在觀海峰上盜出‘雪融神功’秘籍,並再次找到張伯勛提出以煉藥宗至寶極品聚靈丹為交換條件。
得知消息後,沈楚楚甚覺驚詫,極品聚靈丹其煉制配方所需材料世間罕見,是前幾代祖師花盡畢生精力四海搜尋方才煉制成功,被煉藥宗乃至于整個修真界都尊為修真聖藥,百余年他煉藥宗也只存有一粒而已。修真者服下極品聚靈丹,看修為深淺而定,可以直接提升一到三個修為期間,修為越低提升的機率和空間就越大,也就是說一顆極品聚靈丹可以免去百年或數百年的修煉時間,那已經遠遠超過了人類生理年齡的底限。
本來這算不上是一個公平的對等交易,如果不是為了救治老父親,沈楚楚是根本不可能考慮這個條件的,如今丈夫宇文豹正在閉關,她現在代理宗主執事,想要拿出極品聚靈丹出去交易並非難事,只需防備不讓本門位高權重的四位護法知道就可以了。沈楚楚雖為女子卻是膽大心細,為了能讓老父親恢復健康,她也豁出去了,她馬上讓張伯勛傳話告訴玉松真人可以交易,不過還要順便附帶上他聖劍門的至高劍訣‘玉龍遁天訣’。
這次交易對于雙方來說都是見不得光的,當然交易時也是萬分凶險的,為了怕玉松真人趁機搶寶滅口,沈楚楚這才使用‘幻形符’易容成張伯勛的模樣替他去交易,當然為了能交易後安全月兌身她還帶上了本門四位護法,不過帶他們到豐陵城的理由只是游玩再順便置備些生活必須品而已。
再說與沈楚楚假扮的張伯勛在空中交手的玉松真人,額角被刺破後感覺傷處酥麻以為中毒便倉皇逃竄遠去,但其實他所中的並非是什麼真的毒針,而是沈楚楚早年的成名防身暗器‘失魂針’,針頭小孔內暗藏迷藥,刺中他人可以令其暫時心神迷亂喪失戰斗能力。
腦袋有些天旋地轉的玉松真人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找錯了方向,聖劍門居住的四海客棧本來在豐陵城西,結果他卻一直飛出了城東。服下一顆本門的解毒靈丹,老玉松感覺傷酥麻好的許多,料想自己中的並不是什麼太過厲害的毒藥,心中一寬迷迷糊糊的將四方漆盒的丹丸拿出順手揣在懷內,盒子直接拋下半空。
下方正好有一片松林,林旁高坡之上正燃著旺旺一處篝火,有四個老人正圍坐在篝火旁一起燒烤著一只又肥又大的長角山羊,不知是不是天生俱來,四個人四個臉色兒,青紅黑白,穿著打扮更是惹眼,一僧一道一尼一俗,月光和篝火的映襯下也看不出他們能有多大年紀,不過現在四人面部表情倒極為相似,不分男女都是兩眼直盯著滋滋冒油快要烤熟的羊肉,嘴角不停趟出口水。
說也湊巧,玉松真人從半空擲下的漆盒竟然鬼使神差不偏不倚正好砸在篝火旁撐起山羊的樹枝架上,‘叭拉’然後‘撲’一聲響,樹枝架一下攤倒,整只烤山羊重重落在旺旺篝火之中。
「呀,糟了。」
「哎喲,完。」
「我的羊啊!」
「我的肉啊!」
四人本想馬上飽餐一頓,可眼看到嘴的肥女敕山羊突然一下子全掉到了旺火之中,等拿樹枝從火里把山羊再扒拉出來,大部分羊肉已被燒焦,四位老人不由得怪叫連聲氣的爆跳如雷。
「是誰這麼大膽子,弄砸了你道爺的夜宵?」
那個紅臉的老道在四人中最是性烈,抬頭向空中一望正好看到剛過頭頂的玉松真人背影,不由分說騰身而起直追而去,其余三人也是氣憤難捺,隨著騰身跟來。
「呔,前面小子,你給道爺停下,弄糊了我的烤羊還想跑。」
這時的玉松真人腦袋暈乎乎的,身子晃晃悠悠的在空中越飛越慢,听到背後好像有人喊叫,稀里糊涂地回頭一望,看到後面風風火火追來一人,樣子怎麼看怎麼像剛才刺傷自己的張伯勛,不用多想回手就向來人劈出一道金光。
「哎呀,小子,砸壞你道爺的東西還想打人,找死。」
紅臉老道身子向旁一閃,玉松真人劈出的金光落空,一團紅色粉末接著從老道手中飛出,前面的玉松真人眼下頭腦迷亂如何躲得開,被一團紅霧當頭罩下,股股干澀辛辣氣味一下子鑽入玉松真人鼻孔,頓時他的兩只老眼熱淚狂涌。
「哈欠,哈欠,哈欠。」玉松真人一連串打了四五個噴嚏,雙眼再也難以睜開,眼淚、鼻涕、熱汗弄的個滿臉都是。
「哈哈,讓你嘗嘗你道爺的昏天黑地辣椒粉,哈哈哈哈。」
紅臉老道看到玉松中著,咧開大嘴露出稀疏幾顆黃牙發出連聲怪笑。
這一辣倒是讓玉松心智稍微有一絲清醒,知道自己遇到了強敵,閉著眼楮立即體內運動靈氣,周身浮起一層金光,口中發出一聲呼喝,‘五形金光掌’,憑著耳朵听辨出對面四人方向雙手成掌向前推去。
這玉松真人位列聖劍門四師尊第三位,修真數十載,一旦全力施為功力也甚驚人,兩股金色氣浪如兩條咆哮的金色巨蟒直撲向四位老人,那一僧一道一尼一俗也是心下一驚,忙運功閃躲,卻還有兩人被氣浪掀翻了好幾個頭。
「好啊,老小子,下手夠狠的,來,大哥二哥三姐,咱們好好教訓教訓他。」
「好,咱們一起上。」
「對,一起上。」
「哈哈,讓你品品佛爺的樂極生悲苦丁茶。」
「對,再給你喝幾口你老女乃女乃獨創的大慈大悲老陳醋。」
「哎,哥哥姐姐慢些下手,這兒還有小弟的無窮無盡咸菜條兒呢。」
四位老人圍住玉松真人紛紛出手,高聲呼喊中一團團不知名的物體頓時一齊飛向玉松真人。再看這位聖劍門平日不可一視的三師尊這下樂子大了,瘦高瘦高的竹桿身體一時間被圍著暴揍,老玉松只好東竄西跳左搖右晃,兩手拼命亂舞也擋不住滿天漫地的嗆鼻子的辣椒粉、苦死人的破茶葉、酸掉牙的老陳酸、還有打的他鼻青臉腫的咸菜條兒。
「住手,請住手,誤會,誤會,我是聖劍門玉松子,敢問四位可是煉藥
宗的四味護法師兄?」
玉松真人的呼喊聲似乎已變成了近乎嚎啕的慘叫,不過他這一喊四周的老人倒是立馬停住了手腳。
「玉松真人,你說你是聖劍門的玉松真人?」青臉的光頭和尚問了一句。
「正是,師兄可是大護法苦茶禪師。」
玉松真人雙眼熱淚還在不斷往下趟,也看不清哪個是和尚,只好抱拳向四周作了一圈揖。
「哎呀呀,這話怎麼說的,誤會誤會,在下二護法辣椒道人給玉松師弟賠不是了。」
紅臉老道話語中都是歉意,一張紅臉漲的有些發紫。
「抱歉抱歉,貧尼是老三陳醋,玉松師弟千萬還請原諒恕罪,恕罪。」黑臉的老尼姑也是歉聲連連。
「得罪得罪,在下是護法中的臭咸菜老四,實在不知是玉松師弟你哎呀,這可真是大龍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啦!」白臉的俗家打扮的小老頭窘的直嘬牙花。
雙眼流著熱淚,玉松真人听著四周一聲又一聲的抱歉賠禮聲,心中痛呼︰天哪,我這是做了什麼孽啊,遇到了這四個人不人鬼不鬼的老怪物,奇恥大辱啊!
上天的處罰,玉松真人遇到的這四位怪異老人竟是半夜偷偷跑出城的煉藥宗四大護法︰苦茶禪師,辣椒道人,陳醋老尼,咸菜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