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喊不要緊,這是要來真格兒的了,這要是無辜殞命可怎麼好,聰明的人們,立時悉數散去,或躲進旁邊的鋪子,或躲進不遠處的茶樓,此刻,妙雲跟著師傅與小板子也正在某茶樓的二樓上,位置和視野極佳,妙雲扒在窗邊上就能清楚的看到下面的人,刀光閃閃,迎著那寒光,妙雲死死地盯著那個為首的黑衣男子。
錦衣侍衛人數眾多,黑衣男子一方顯然有點寡不敵眾。
為首的黑衣男子將目標鎖定在施老爺身上,奮力殺進嚴密的保護圈,其余黑衣人默契的配合著他的動作,一時間勢不可擋,監斬官在一旁著急的走來走去,思量過後,他揮手招來一名侍衛,耳語一番,那侍衛找個空擋騎馬飛奔離開。
妙雲在這方看的清清楚楚,暗中為黑衣男子擔憂,緊緊攥著手,手心里滿是汗和指甲印,
街面上充斥著呼喊聲和刀與刀踫撞的呯呯聲,時不時就有人受傷倒下,黑衣男子距離施老爺越來越近……
噠噠噠噠…………
不一刻,街頭有馬蹄聲傳來,听聲音來的人還不少。
高高的駿馬,英武的衛兵,手執彎弓,肩背羽箭。
下馬,落地,訓練有素,一氣呵成,迅速圍一圈,將黑衣人包圍起來。
妙雲大驚,不顧一切的大喊︰「快走啊……危險……」
為首的黑衣男子聞聲,向著她的方向看過來,而就在這時,一支箭瞄準了他的胸口,毫無預兆的射了過來。
「不要……」妙雲眼睜睜看著那支利箭射穿了他的肩胛,發出撲哧的一聲響,還好射偏了些,眾人眼見雖然如此,也不由得跟著倒抽一口冷氣。
只見那男子痛的彎下腰,再直起身的時候,額頭上已經滿滿的都是汗,他將手按在箭上,毫不遲疑,大吼一聲,生生將箭拔離身體,鮮血順著箭桿兒直往下滴,箭上的白羽染著絲絲的鮮紅,隨著他沉重的呼吸小心地搖擺,他迅速從懷里掏出個什麼東西,按在那個血洞上,有同伴撕下自己內里的衣裳,粗略的幫他包扎一下,頃刻間又被鮮血染紅。那男子朝著妙雲的方向苦澀的笑一笑,復又挺起了胸,準備抗敵,妙雲看著這一切,呆住,心口隱隱的疼。
「限你們速速投降,還可饒你們一死,不然,便是滅九族的大罪。」
監斬官站在包圍圈的後面,厲聲呵斥。
「放了施老爺,斬了我吧。」
那男子艱難的說出這幾個字,力道不支,他忙用刀撐住地。
妙雲知道自己再也不能不管不問,她要為這個不顧自身安危的俠義之士做些什麼,顧不得師傅的極力阻攔,她快步下樓去。
「你以為你是誰?能頂的了施大人的罪,看你還算是位俠義之士,本官勸你不要再做無謂的抗爭,有這個心何不報效朝廷?」監斬官大人顯然也為他的固執和忠誠震驚,生了憐惜之情。
「呵,多說也是無益,不放人就將我們一同斬了吧!」
黑衣人全數默默跪地,朝著施老爺深深的叩頭三次。
施老爺喉頭哽咽,對著他們厲聲大罵︰「枉費我對你們的一番苦心了,老夫死不足惜,你們可是我大清唯一的希望啊,你們今日敢來劫這法場,是對老夫的敬重,但即便是成功了,老夫也不會同你們走的,亡我一人無礙,不能教我大清子民來日無望啊,你們明不明白?」
施老爺悲慟的聲音讓在場的所有人鴉雀無聲,任誰都知道,現在的大清朝已經不是萬國敬仰的大清朝,正面臨著被吞噬的危險,皇上知道,施老爺知道,醇王爺知道,監斬官也知道,唯有老佛爺堅信著大清朝是真命天朝,她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主宰。
「學生明白」俯身,長跪不起,這是他們現在唯一能做的。
「那還不快滾?」施老爺掙扎著,跪行數步,仰天|怒吼。
為首的男子伏地痛哭,始終不肯走。
「滾……都給老子滾……滾到你們該去的地方去……滾啊……快滾……」
施老爺聲嘶力竭,拼盡全力,這聲聲罵里,有恨鐵不成鋼,有不甘心,更有舐犢情深。
一個瘦弱的黑衣人拖著受傷的腿,艱難的走到為首那男子的身前,用力將他攙起,他衣裳的袖子在方才的打斗中已經被撕破,露出白女敕的手臂,看身形倒像是個女子,妙雲暗暗猜測著,盯著那個背影,一股熟悉的感覺襲上心頭。
因著動作太大,那男子身上的傷口再次爆開,血汩汩的流了出來。
「我們走。」果真是一個女子,妙雲倒抽一口冷氣,這樣勇敢的女子她從未見過,不,董小玉算是一個。
她將他的手臂架在自己的肩膀上,小心的背扶著他,像是一個妻子扶著自己喝醉酒的丈夫,又像是一個母親攙扶自己未成年的孩子,一旁的錦衣侍衛自覺的讓開一條通道給他們,這一刻,妙雲深深的覺得,這一幕是她長這麼大一來看到的最淒美的一幕。
「不準走,大人,不能就這麼將他們放走啊。」
監斬官大人身旁的副官著急的求道︰「大人,逆賊一旦放走,老佛爺很快就會知道了,到時……到時不光是下官,就連您也會輕則丟官
,重則被抄家問斬的呀,大人,請您三思啊……大人……。」
監斬官不自然的咳嗽一聲,向這位副官投去感激的一瞥。
「弓箭手準備……」
已經快要走出包圍圈的黑衣男子,听聞這一聲,不由得站住了,他冷靜的回頭,用自己最大的聲音,向著他的伙伴喊道︰「要死一起死,我不會丟下你們的。」
他身旁的女子聞言更加著急了起來,推搡著他,怒道︰「你快走,不要管我們,快走……」
副官自身旁弓箭手的手里奪過一張弓,親自瞄準那男子的胸脯,他揮揮手,令對面包圍著的錦衣侍衛讓開,侍衛們擋著的就是長街,這位副官不怕他們能跑的過自己手中的一張弓和一支利箭。
那女子眸光冷冽的一閃,嘶吼一聲︰「你快走啊……」,隨即,她以她最快的速度跑向副官的位置,其余同伴們見狀,紛紛掙扎著起身隨她一起沖了過去,那位副官慌了,箭搭在手上,微微的發抖,抖的他不敢再瞄準,也不敢發箭。
「放箭……快放箭……你們愣著干什麼,快放箭啊……」
副官一巴掌打在身旁一名弓箭手的頭上,那名弓箭手方才反應過來,瞄準,射……
嗖嗖嗖嗖的一陣響,那女子的身上登時扎滿了羽箭,蒙面的黑布悄然飄落,露出那女子嬌美的面龐。
她正大口大口的吐著鮮血,慘白的臉,洗盡鉛華,柔美中帶著剛毅。
妙雲認出來了,她……她竟然就是董小玉。她的那雙眼楮,曾經多麼的招人恨,還有那張嘴,毒蛇一樣的厲害,這不是真的,這不會是真的,可如今任憑妙雲怎麼恨怎麼怨,也都無濟于事了。
「不要啊……你們不能這麼殘忍,董小姐……董小姐……」妙雲哇一聲哭了出來,就要沖上前去。
小板子在她身後早已哭的不能自己,見她還要往前沖,拼了命的上前攔腰抱住她,死死的往回拖。
「你不要去啊,不要過去。」
「你放手,你讓我去,你讓我去……你放手啊……」
「我不放……就是死也不放……」
妙雲的頭面行頭早已掉落的滿地都是,她的手死死的掐在小板子的手背上,一條條鮮紅的掐痕,觸目驚心。
除了為首的那男子以外,其余黑衣人在頃刻間都死了,死在奔跑的路上,死在革命的一開始。
男子手中的刀掉落在地,發出 的一聲響,副官見狀,冷冷一笑,沖前方的錦衣侍衛揮揮手︰「還愣著干什麼,給我抓起啦!」
「我看你們誰敢!!!」
施老爺一怒之下站了起來,前行數步,跳下台子,一雙虎目,震懾眾人。
「你們不就是想讓老夫乖乖就死麼?你們若還是我大清的忠臣,你們若還看得起老夫的一片赤膽忠心,就不要再往前進一步,老夫也自然不會讓你們為難!」
監斬官的雙目微紅,深深的彎腰,向施老爺做一個長揖,對副官揮揮手示意不必再追。
「大人……他可是主犯啊,老佛爺那里怪罪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