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陳導高聲喊卡。
淨璃用力呼吸,收住了眼淚。轉身朝向導演微微一笑。導演敏銳地捕捉到了淨璃神色上的變化,便走過來鼓勵地拍了拍淨璃的肩膀,「淨璃,今天不錯。情緒的自我控制也越來越好了,加油。」
就像台島的老戲骨李立群在接受采訪的時候所說的那樣,好的演員不應該沉浸在戲中難以自拔,而應該有極強的控制力,只有這樣才是專業的演員;李立群也曾經很不客氣地說過,如果有演員跟媒體總是一遍遍宣稱自己從角色中走不出來,那就不是在炒作博宣傳,那就是身為演員的自我控制力不夠,還需要修煉。淨璃剛開始走入拍戲的時候,時常將自己與角色合二為一,拍完戲還會長久沉浸在小狐妖的情緒里頭出不來;但是隨著拍攝工作的不斷向前,淨璃已經開始顯露出專業的素質,已經可以很好地控制自己。
劇情已經過渡到小狐妖的內心階段。衛長君雖然有勇有謀,但是孤軍深入,很難在冬雪飄下之前戰勝匈奴,因此朝廷下令衛長君退兵。
衛長君要離開大漠了,小狐妖又該何去何從?是跟著他回到大漢去,離開她生于斯長于斯的大漠,離開她的狐族親人,去到那個全然陌生的、遙遠的人類世界去;還是離開衛長君,就此用生命最後剩余的時間來忘記他?
「淨璃明天將是重場戲,是你跟夏涼的第一次正面對手戲,回去多揣摩一下角色的心境。希望你們兩位之間的對手戲能夠火花四濺!」
陳導仔細囑咐。自從《畫皮》開始,如今的言情戲互動的重點已經不僅僅是男女的互動,而是越來越開始重視女女互動。趙薇和周迅在兩部《畫皮》里的雙星生輝為整個系列影片增色不少。
「導演您放心。」淨璃乖巧點頭。
「好,期待明天的驚喜。」陳導滿意地再度拍了拍淨璃的肩膀,然後嘆了口氣,轉身走向夏涼的方向去。
導演的嘆息,淨璃都明白。夏涼很聰明,後天也很用功,但是她畢竟不是學表演的專業出身,所以當進行到更復雜的內心戲的階段,夏涼的表演就開始顯得吃力。到了這個階段之後,與淨璃的越發游刃有余相比起來,就越發顯得夏涼的表演晦澀滯重,表演的痕跡過硬。
曾經發話有信心教會夏涼演戲的陳導也只能盡力去指導。
如果沒有淨璃作為比較,陳導尚可以認為夏涼是新人,經驗不足;可是就因為有淨璃在畔,就越發顯出夏涼的問題不在于經驗,而在于天賦與領悟力的不同。
對此,淨璃也只能在心中暗自希冀導演能快速幫夏涼找到感覺。畢竟演戲不是一個人的事情,兩人對手戲的火花需要兩個人共同來創造.
淨璃卸妝完畢,走出化妝室。她沒有助理,平常如果錢未然不在,或者青花和月四人在另外的場地拍戲,她就會自己提著東西離開。可是今天剛出門,通告包就被一只手給接了過去。淨璃一看那人便輕聲驚呼,「店長,怎麼是你!」
「替我擔心?」穿著普通的工裝褲與polo衫,再配上一頂鴨舌帽,韓賡的裝束普通得就像是個場務人員。拍攝場地到處都是這樣的忙碌身影,所以韓賡並不以人注目。但是就算不引人注目,可是他的身份又怎麼方便總到《畫心》這邊來走動?
「店長,我剛進《初戀》的第一天,劇組就提醒不要兩邊劇組任意走動。你是男主角,身份就更敏感。」
韓賡輕輕聳了聳肩,提著淨璃的通告包,小心地走在淨璃前面,幫她擋住迎面急匆匆走過來的人,唯恐淨璃被撞上,「劇組應該還不會批評到我頭上,這一點淨璃你可以放心。」
「不擔心引發兩邊劇組的口水戰麼?」淨璃還是不放心。
「不怕。」韓賡站在走廊的明暗光影的交界處,回首望淨璃,「娛樂圈的各種報道也是有自己的原則的。如今顯然傅青爵身上的話題更多,他的人氣比我高了不知道多少,所以媒體的目光暫時都集中在他身上,沒人會過多注意我。」
青爵的話題很多……淨璃垂下頭,輕輕嘆了口氣。是說青爵這個人個性容易招人非議,而又容易緋聞纏身麼?相比較而言,韓賡親和力強而又潔身自好,倒是少了不少被媒體捉住的把柄。
可是對于如今這個浮躁的娛樂圈來說,沒有話題就也意味著缺乏關注度。
听見淨璃的嘆息聲,韓賡的目光輕輕落下來,「淨璃你沒看今天早上的網頁?」
淨璃搖頭,「又爆出他什麼事情?」
韓賡猶豫了一下,才皺眉,「我以為你知道了,原來你還不知道。」韓賡掏出手機來,將網頁調出來給淨璃看。
淨璃垂眸望向那圖片,心中便是驚驚一跳!
圖片拍得非常清晰,因為現場的燈光條件非常好,畫面中是她跟青爵兩個人,而被拍下來的場景訝然正是他們在超市里!
淨璃慌忙滑動畫面,一幅一幅去看那些照片——當青爵抱著她去夠甜面醬的那張照片落入視野,淨璃的心幾乎都停止下來。
屏住呼吸,再去滑動畫面——萬幸,並沒有她與青爵相吻的那一幅。
別的圖片還有轉圜與解釋的
余地,如果被拍到相吻,那便什麼都解釋不清了;謝天謝地,沒有那一張。
淨璃心一定,再抬頭去望韓賡,已是輕輕笑開,「店長你為了這個,所以今天才過來吧?我沒事,這沒什麼。」
「沒什麼?」韓賡嘆息,「淨璃,你這樣說是你太小覷了傅青爵的人氣。不管兩個戲如何,就是他的粉絲們,那些盲目狂熱的小女孩兒,就會恨死你。」
淨璃點頭,「我知道他的粉絲有多狂熱。謝謝你店長,我會做好心理準備,想辦法去因應。」
韓賡嘆了口氣,伸手想要握住淨璃的手,卻終究還是停在半途,頹然放下去,「淨璃,這個世界上除了我的家人,我最不希望受到傷害的人就是你。淨璃你記著,如果你遇到難處,輕你千萬要記住,我還在你身邊。只要你需要,便隨時來找我,我會第一時間出現在你面前。」.
淨璃回房間整理了一下,目光最後定格在桌子上放著的那只杯子。一對情侶杯被拆開成兩個,男生的那個自然在青爵那里,女生的被她帶回房間。
原本推辭,總覺得這情侶杯用得心里並不安定,青爵卻給出最簡單的理由︰「這兩個杯子上畫的就是你和我。畫著你的杯子你不拿走,就擱在我屋里,那日後但凡進我屋子的看見,就都知道這是你,知道我把你給藏在我房間里……」
淨璃還能怎麼辦?只能把這杯子帶回自己的房間來。
淨璃將杯子擱進包包里,轉身走出了房間去。又回到那晚萬勝街上的好又多超市去,卻發現那晚促銷的大姐不知去向,就連放著促銷品的櫃台都撤了。
淨璃便去詢問,店員解釋說那晚促銷品都已經發光了,促銷活動自然結束了。淨璃只好拜托人家問,終于打听到了促銷品的來源。
一番折騰下來,從超市離開,已經是夕陽斜下。她看著手中的小紙條上的地址,終于走進豎店小鎮的民居胡同,走到一間手工作坊門前。手工作坊依舊是普通的民房,紅磚砌牆,烏黑的魚鱗瓦片嶙嶙從屋脊垂落下來,被獸頭的瓦當截住。唯一與普通民居不同的是被擴大了的窗子。兩山窗子幾乎佔滿了整面牆,像是兩面巨大的鏡子。淨璃的身影便經由斜陽,印在了玻璃窗上。
淨璃素裙長發,不施粉黛,看上去依舊不像是娛樂圈的人,反倒還像是個中學生一般。她素淡的氣質倒是與這手工作坊,有一點奇妙的默契。
淨璃敲響大門。那木門一看就是有了年頭的,卻不是從古建築上扒下來的,而就是農村最普通的古老木門,甚至都沒經過什麼細致的打磨,木材的紋理嶙峋而清晰地留下來,仿佛年輪一般帶著歲月的印記。
卻也唯因如此,反倒更顯得這大門的氣質獨特。
木門上的獸頭門環響過,里頭傳來一個好听的聲音,「來了!」
是干淨的男生的嗓音,純淨而干燥,就像夏天午後的陽光,掠過綠葉間隙篩落下來,熨暖了她的鬢發,漾起發絲自然的香。
腳步聲隨即穩定傳來,隨即大門輕開。淨璃抱著包包站在原地,听見自己的心跳得怦然.
等待的心再忐忑,時間卻也不會因此而停步。大門隨即輕響,毫不掩飾地發出古老的門樞門軸彼此摩擦而發出的「吱扭」一聲。
那是歲月的輕響。仿佛耗子藥走過這道門,便能一步跨回從前的時光。
有溫暖的目光輕柔落下,便仿佛時間隧道里傾落而來的溫暖陽光。那聲音溫暖干燥,帶著輕輕的笑意,仿佛絲毫都不驚訝,仿佛——時光從不曾走遠。
「淨璃,別來無恙。」
大門遮擋住陽光,大門內外形成光與影的交界。就在那處立著身姿頎長的男子,他穿著簡單的卡其色工裝褲,上頭是亞麻的白襯衫;他的臉雖然還有一半掩在門內的暗影里,但是他的薄唇已經映滿陽光,露出飽滿的形狀與溫暖的紅色。
還有他的眼楮。即便還在門內暗影里,那雙眼楮也依舊蘊滿溫暖與柔軟的光芒。
淨璃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反復再看了幾眼,這才輕輕呼喚,「夏天,真的是你麼?」
那門內柔靜而來的男子,正是夏天。
雖然早已經猜到是他,可是當親眼在這豎店小鎮胡同的民居里看見他,淨璃還是有點如墮夢中的感覺。
「呵,淨璃,當然是我。」夏天將大門全然拉開。門外高天上的陽光便一下子奔涌進了門內去,將門內原有的暗影全都照亮。夏天原本普通的卡其長褲與亞麻襯衫便發出柔亮的光芒來,如玉如珠。
淨璃微微歪了歪頭,「你怎麼會在這里?我還以為你會還在郎溪!」
夏天輕笑,「淨璃,該再見的人早晚都會再見,不管在哪里。」
淨璃輕笑點頭,「還好,我沒錯過你。」.
淨璃跟著夏天走入手工坊,看著架子上一件一件的瓷器素胎,便忍不住低呼,「喂,原來這些瓷器上的圖畫真的都是你手繪出來的,真了不起!當年看你自習不好好上,就在本子上用鉛筆畫這些簡筆的素描,我還覺得你是在不務正業。誰知道現在它也可以成為一種職業。」
「是啊,那時候還要拜你所賜。」
夏天含笑垂首望淨璃,「你我爭奪第一名,還要都故意在對方面前裝作不用功,所以我才在自習課上畫這些。如果沒有你的競爭,我還不知道原來我有這個天分。」
淨璃笑起來,手指輕輕握緊包包里的杯子。
第一眼看見杯子上的畫,她便覺得熟悉。只因當年日日都會看見他一筆一筆的描畫,只是尚且不敢肯定這是否就是出自夏天之手,也只能是一個猜測。到此時終于可以認定。
也更因為,當年的她就曾經在他的本子上見過與杯子上的圖案幾乎一模一樣的畫面。他畫的是她,她知道。
「我是在超市里買東西,恰好看見了這對杯子,就想到你。」淨璃壓抑住心底奇異的忐忑,微笑著望夏天。
故人重逢,原本應該高興。
「其實……」夏天笑開,目光干燥溫暖地落在淨璃的面上,「是我故意的。夏涼早打電話告訴我找見了你,而且你們還一同都在豎店拍戲。我自然是迫不及待想要見你,卻又想小小賭一下,並不想就那麼隨便地便出現在你面前。」
「正巧好又多超市搞促銷,便找到我,要合作一批瓷器。我便畫了當年我給你畫過的圖像,心中暗暗跟上天、跟你打一個賭︰看看這對杯子會不會被你遇見,而你又會不會因為杯子上的畫而想起我,進而找見我。」
「有一點像是迷宮的游戲,我藏在迷宮中心,只在入口處留下隱晦的提示,等待有心人的追尋而來。」夏天輕輕嘆息,宛如夏風吹過林梢,「如果有人比你更早看見這對杯子,而且要了這對杯子,那你我就此擦肩而過,那我便也明白了天意所向。」
夏天深深地吸了口氣,「我當時對上天說,如果結局如同我希冀的一樣完美,能讓你第一個發現它,並且順著它的線索找到了我,那我就一定跟你表白這多年一直壓在我心里的那句話。」
「夏天!」淨璃微微一震,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夏天,我們還是好朋友。有情不會因為時光和距離而褪色,就像夏天的溫暖永遠留在記憶深處一樣。」
「不光時這樣。」夏天的目光玄黑而執著地落下來,「淨璃你當年走得好急,等我去找你的時候,你就像從這個世界上平空消失了一般,我到哪里都找不到你的聯系方式——我那天就呆呆站在你家門口,狠狠地甩了自己兩個耳光。」
「我怪自己為什麼沒有早一點把我心里的話說給你听;我恨自己為什麼在你面前永遠扮演的是一個競爭對手的角色,跟你之間只積存下一次次競爭的勝負?」
「夏天,你別這樣說。其實我離開了就知道,雖然你我曾經是競爭對手,但是你一樣是我最好的朋友。」淨璃輕柔微笑。
「……那樣是不夠的。」夏天輕輕嘆了口氣,「我那一刻已經跟上天發誓,只要我再找見你,我一定會告訴你——淨璃,我喜歡你。」
「我一直一直都在喜歡你,從你剛轉來我們學校,從我第一眼看見你開始,我就已經開始喜歡你。可是我不知道該如何吸引你的目光,笨拙的我竟然想到要戰勝你,以成為你競爭對手的方式來讓你注意到我。」
淨璃輕輕笑起來,「夏天,那你成功了。郎溪的那段時光,你是我記憶最深刻的人。那時候的每一天仿佛都像是一條繃緊的發條,我每一分鐘都不敢放松,因為擔心自己稍微放松一點點,就會被你超越了。」
夏天卻沒說話,只是用玄黑的目光靜靜籠罩著淨璃的笑臉,耐心而分享地听她說話。
淨璃的臉一紅,「夏天,你怎麼不說話了?」
夏天笑,輕輕搖頭,「當年上學的時候我就說不過你。開始還能頂兩句嘴,到後來就只能淪為听著你說,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你。」
淨璃不好意思,垂首,讓發絲滑下遮住面龐,「我那時候是不是很牙尖嘴利?牙尖嘴利的女生,是不是很讓你們男生不待見?」
夏天搖頭,「淨璃你听懂了我剛剛的話麼?——我說,我一直在喜歡你。一直,從前是,現在依舊是。」.
故友重逢自是高興的事,可是淨璃卻沒想到老友重逢的第一面,夏天竟然就會如此直白地說感情的事。
淨璃著實有些局促,「夏天,你這樣說話讓我真的有點不習慣。而且我想可能夏涼也跟你說過了,我跟她之間……」
如果淨璃也能有位兄長,她在外頭受了的委屈,便一定會第一時間打電話說給哥哥听吧?所以夏涼也應當是將她們之間的過結都說給夏天听了吧?
不管夏涼怎麼樣,夏天終究是這樣珍視的朋友,淨璃便只覺很是不好意思。
夏天笑起來,「淨璃你要說什麼,我知道。女孩子之間的小矛盾,我听夏涼說過了。不過你是你,她是她,我明白她的性子,我也更了解你的為人。」
淨璃沒想到夏天竟然這樣大方而體諒,心中就越發不好意思,「其實若是從你這里來論,夏涼是妹妹,我應該多讓著她。」
「我當然心疼我的妹妹。」夏天黑瞳光華閃爍,「但是一個男人疼愛自己妹妹的心情,永遠比不上他對心儀女子的愛慕之情。」
「夏天……」夏天這樣的話,讓淨璃越發汗顏,「在你面前我怎麼覺著我像惡毒的老巫婆?」
「哈哈!」夏天率真大笑,「都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其實反過來亦然;淨璃,你在我眼里是善良的,卻也有純美的小邪惡。我就喜歡那樣真實不做作的你。所以就算你是巫婆也沒關系,依然有王子願意為你等候。」
「哎呀,夏天……」淨璃伸手捂住雙頰,囧得原地跺腳,「你再這麼說,我真的不好意思繼續呆下去了。好不容易見面,你別三句話就不離喜歡二字,可否?」
「好。」夏天輕輕笑起,笑聲柔軟而溫暖,像是夏日里靜靜盛開的合歡花,「日後夏涼要是還有什麼得罪你的地方,你便都告訴我,我替你收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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