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三跑到街口,家也不想回了。至于王魔頭那頭,縱是逃去,也不過添麻煩而已。他是一個做事不考慮後果的魯莽之人,血性的脾氣。天空紛紛揚揚地飄起大雪,遠處傳來刺耳的警笛聲,那是來抓他的麼?
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落魄過,饑餓與寒冷吞噬他孤寂的心靈。當腳步聲停下時,他的身體便不由自主地抖動起來。必須遠走高飛,他在心里想著,意念控制著一個人的行為,並主導一切。他記起靠近火車站有一處高架橋,火車進站時便放慢速度,鳴長笛。他心頭一亮,沖向了那座橋梁。
臨近歲末的鐵路上,火車格外多起來,點點星火搖曳不定,一列火車正鑽入橋洞,拉得長長的。他顧不得考慮,腳一蹬,跳在火車頂上,滑溜的冰層幾乎將他甩下去,但他抓住了鐵皮杠。
一個老婦人扒在窗戶口嘔吐,唾液飛濺在他身上,他有些惱怒了,探下頭去,倒掛插進了車廂。老婦人嚇得臉色發白,以為見鬼了,哪敢聲張?車內橫七豎八地睡滿了人,昏暗的燈, 嚓 嚓有節奏地踫撞聲。
刁三踩在短桌上,飲料瓶水果袋唏哩嘩啦地掉在地板上。他擠開人群,往另一節車廂里挪移。他的身上冒著白煙,跟蒸籠里一樣。他順手抓了桌台上的一把餅干,塞在嘴里。車廂里像一壇塞緊的咸菜,層層疊疊,連貨架上也斜躺著大個的男人。過道上鋪著報紙,墊著箱子,或躺或倚或蹲,可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頭靠頭,肩挨肩。雖說沒有空調,但車內熱烘烘的,空氣質量倒是差些。刁三雜在人群里,很快便睡著了……
車廂的晃動聲有搖籃的功效,即使沒有睡意的人也難免要閉目養神,何況困頓的刁三,但他睡得並不踏實,如野外動物一般,隨時提防外來的襲擊,這是一個人的生存權利受到威脅時所作出的應有防備。
他猛然感覺一股巨大的張力將他提了起來,狠狠地摔在箱壁上,接著十幾只手臂,以及胸部、朝他身上壓過來。他的腦袋上頂著好幾只磐石般的大皮箱。人群像竹簍里的魚,從這個簍里倒到另一個簍里,受擠壓的魚兒拼命鑽上來透氣。刁三踩在婦女孩子的身上,在嘈雜聲中拔出了腰桿,但一雙腳無論如何拔不出,驚嚇啼哭聲增強了恐怖氣氛。
「死了,死了!」有人驚呼。
底層全是死人,如活埋一般,一股濃濃的血腥味。刁三浮在人面上,四周血糊糊的。車窗一面在頭頂,可以看見紛紛揚揚的雪花,一面堆積著死人。再看那些個座位,倒撲在人身上。他趁亂提了個精致的皮箱,打破天窗,逃了出來。許多人哭哭啼啼,大喊大叫,來來往往,忙碌不迭。
刁三離開了這該死的火車,連打幾個寒噤,停了停,還想去奪些東西。他彎腰打開皮箱,里邊有些現金,唯恐別人追來,便迅速逃離,留下一行雜亂的雪印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