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十天,竹林村大變樣,昔日被鬼遭塌,如今托鬼美化,人皆心存感激,願與三鬼怪親近,雖他們長相奇丑,卻感覺他們越發可愛了。人往往如此,只要對他有益的生物,他便大加贊賞,給予優待;而對人有害的生物,他便妄加指責,肆意殺除。萬事萬物皆以人為中心,而人與人之間,也講個利害關系,當初,山民舉刀殺刁三,如今,又把刁三捧到了神的位置。竹林村山民以怨報怨,以恩報恩。他們思量著山神廟被毀敗,終是一個不祥之地,不如重建廟宇,讓三怪齊心協力,挑山中棟梁之材,把廟宇建大建高,廟內以銅鐵鑄就刁三神像,以作供奉。
此事一說,眾人無不支持,更讓人可慶的是,三鬼怪雖整日干活,卻在衣食住行上別無所求,他們吸取天地間風水雨露,不食人間煙火,可以沒日沒夜地干活,像一台永動機!廟宇很快就建好了,周邊樹木盡皆砍去,突出了廟宇的空曠雄偉,取名刁三廟。斷趾漢等自衛隊的人心里可不舒服,大伙都出了力,為什麼偏偏供奉刁三?何況自衛隊在降鬼當中付出了巨大的犧牲,少說也得在廟宇刻塊石碑,把斷趾漢、驢臉漢等人的光輝事跡載上去。可是,竹林村山民最恨自衛隊,搶來的姑娘得讓他們先玩,殺牛宰羊也得孝敬他一份,只要有油水可撈的地方,少不了自衛隊橫插一杠子,既是刁三比自衛隊的人強,自然就力捧刁三,把他們擱一邊。
斷趾漢等人窩了一肚子火,又拿刁三沒辦法,只得向警察局匯報,說刁三原是一名通緝犯,躲入深山野林之地,興妖作怪,煽動群眾,妄想造反,並立碩大銅像讓山民永世朝拜,全然不把官府放在眼里,在當地造成極壞影響。
文案一級級往上遞,後查出刁三系白嶺市土窪村人,該市派紫橙親率一支兵馬,在當地警方的配合下,進駐竹林村捉拿要犯刁三。紫橙兵馬到時,自衛隊先在酒店為其接風洗塵,弄些山中野味,和上等藥酒填飽肚子,又現些姿子相陪,盡地主之誼。紫橙讓斷趾漢、驢臉漢引路,包圍竹林村。山民剛過得幾日舒服日子,又遇槍桿子了,嚇得躲的躲,逃的逃。斷趾漢在擴音器中喊話︰「眾位鄉親,此番軍隊進村,乃是人民的軍隊,是為人民服務的,你等休要害怕,只要供出刁三及三鬼怪的下落,就相安無事!」
一位老者站出來說︰「刁三是好人啊,為什麼要抓他?」
斷趾漢說︰「他是通緝犯,殺過許多人,你們被他蒙騙了!」
一些膽大的山民都出來替刁三說好話,紫橙哪听得見,火冒三丈,投天鳴一槍,說道︰「若是護著刁三,與刁三同罪!給我搜!」
士兵得令,如狼似虎,挺一支槍,沖入各家,但有抵抗者,舉槍掃射,村中婦幼孤老,又是一片哀號。前前後後搜了一遍,無有刁三蹤影,紫橙大怒,抓幾個頑固分子當場打死,然後說︰「不放出刁三,這就是你們的下場!」
說實在的,山民也不知刁三逃哪里去了,他們既怕刁三出現,被士兵抓了去,又怕刁三跑了,不再給竹林村撐腰。連三鬼怪也像人間蒸發了似的,受苦的只是山民。
斷趾漢在一旁煽情,說道︰「山民既給刁三鑄銅像,說是公然與官府作對,凡是出過力的,捐過錢的,都應受到處罰!」
紫橙說︰「把他們的功德簿拿來,一個一個地殺,不交出刁三,就這麼殺下去!」
山民一陣騷動,有名字在上頭的人乘亂往山內逃躥,而那些被拐騙來的外地婦女,一狠心,拋下小孩,也只管逃命,村中只剩些老頭老太太,和些無辜小孩。自衛隊見此情景,兵分多路圍堵攔截,一場大規模的屠殺拉開了序幕,那些男人,縱然有八條腿,也跑不贏槍子兒,而那些女子,多半被士兵逮個正著,統統押往山下酒店,跟水缸里的魚兒一樣,暫時養著,以供消遣。
竹林村沒毀在鬼手里,倒被官府吞吃,那些士兵還要指著地上的尸體破口大罵︰「看,這些畜牲,不識抬舉!」
紫橙倒施善心,留了幾個活口,說道︰「拿這些將死的殘骨頭開槍,確實浪費了彈藥,得留足些對付刁三才是!」
驢臉漢說︰「我看刁三必藏于山頂廟宇,今夜可去捉他!」
紫橙說︰「待到夜晚,他早跑了,現在就去,看他那身銅像有多氣派!」
士兵們奪了些村中財物,心滿意足地跟在紫橙身後,忽見山腰擺出一長溜棺材,棺蓋俱開,如長城盤踞山中,曲折有序。
紫橙問道︰「此是何意?」
斷趾漢說︰「必是那三鬼怪所為,他們被鋸狀草縛住,失了變幻與鬼力,不足懼哉,可繞道而行,以免中它圈套。」
紫橙叫士兵沿東南方向前行,爬過山脊,那棺材如蛇爬動,也跟了過來,一士兵好奇,近前觀看,嘩啦一聲,掉入棺內,棺蓋像安了機關,喀嚓蓋上,眾人舉槍去撬,哪撬得開?細听之,里邊沒有動靜,士兵駭然,舉槍投棺身射擊,棺板上流下一層血漿,如給棺材刷了一遍紅漆。
226、血棺擋路
士兵們強行挪開一具棺材,從空隙中走過,兩邊棺材如火車車廂,相互踫撞,把兩個士兵壓得亂叫,也同樣滲出血漿,頭一歪,便死了。紫橙問道︰「山間為何有如此多的棺材?」
驢臉漢說︰「是山民為防鬼而擺在門口的,不知道誰搬上了山,排成了龍?」
斷趾漢說︰「這棺材邪氣重,踫不得啊,還得繞道。」
紫橙罵道︰「媽的,繞來繞去哪上得了山?」
斷趾漢說︰「此處樹少,我們揀樹密的地方走,就無事了。」
士兵們听令拐進樹林,沿路荊棘叢生,亂石堆徹,格處難走,樹間陰森森,涼嗖嗖的,怪異聲音此起彼伏,好像跟著他們。紫橙走了一程,有退軍之心,心想這刁三一定在戲弄他。可再一想,竹林村的人死了大半,不抓倒刁三,也不好交差啊。眾人覺得,此林子無有盡頭,越走越深,已難辨方向,而就在此時,前邊巨樹上高懸著黑漆而沉重的棺材,再往後看,後邊高枝上也是晃動的棺材,士兵們嚇壞了,一下子亂了陣腳,爭相往右側跑,幾副棺材從天而落,啪地打下,砸死七八個士兵,但凡落地的棺材便沾了血漿,變得紅通通的。
往右側跑去的人,哪知右邊是片斷崖,陷阱頗多,別看那里草木叢生,像在平地上,一踏進腳去,腳下虛空,轟地往下墜,沒有草叢里,背後的士兵哪敢再跑過去,听那山谷中一聲聲慘叫,倒比高懸的棺材還要可怕了。
斷趾漢說︰「我們還是化些紙,燒些香,磕幾個頭吧,一則祭祀死難英雄,一則請求蒼天庇護,或許能助我們擺月兌邪境。」
此情此景,他們手中的槍倒成了無用之物,紫橙只得讓士兵燒紙磕頭,祈求平安。香紙化過,一縷縷香煙飄到上空,集合成一片祥雲。林間棺材果然呼呼退去,讓出一條羊腸小道。
斷趾漢說︰「此處冤魂奇多,受了紙錢,便給我們開路了。」
紫橙不得不信,于是沿路盡燒紙錢,打通關節,爬上一個山頂,便到了刁三廟宇。士兵四處包抄,伏地待命。自衛隊的人率先入廟,一團金光從廟內射出,斷趾漢急叫避讓,細看之,原是那尊刁三銅像,兩眼放光,面帶怒氣。有見過銅像的漢子小聲說︰「不對呀,我記得銅像是笑著的,怎麼發起火了?」
「管他呢,一尊銅像有什麼怕得,趕緊給我搜查,休要放過一個角落!」斷趾漢說。
搜了半天,也沒搜出個活口來,紫橙進來一看,銅像又射出一道金光,他只覺眼冒金星,頭重腳輕,哎呀一聲,跌在地上,眾人急攙起,揉揉胸口,才舒過氣,不敢再看銅像,于是說︰「把那尊銅像砸爛,丟下山去,推倒廟宇!」
士兵們斗膽走近,找來兩把扳斧,對著銅像猛砍,如砍活刁三一般解恨。銅鐵相擊,火花迸發,響聲撼地。卻看銅像面容,卻發出嘻嘻笑聲!士兵們大驚,叫道︰「刁三在銅像中,刁三在銅像中!」
大伙端起槍,向銅像射擊,啪啪啪,火煙籠罩廟殿,那嘻嘻聲又起,果真是從銅像中發出的。紫橙既驚又喜,既然刁三藏在銅中,豈不是自投羅網?斷趾漢獻計說︰「不必打碎銅像,只須燃起大火,銅像受熱,可達數百度,他區區**之身能耐得住火爐高溫?」
紫橙于是對著銅像怒道︰「大膽刁三,何故藏于銅像之中,再不出來,我用火燒,你要變成焦炭了!」
銅像也面帶怒容,突然前傾,以身去壓紫橙,紫橙拔腿跑出,叫人收集山間枯枝,塞于廟殿,然後開槍點火,焚燒銅像刁三。
一時火煙沖天,半里之間尚覺炙熱。高大廟宇轟然崩塌,化為灰燼。那濃煙升上天際,集結林間雲系,冷熱相觸,引出一場電閃雷鳴雨暴,嘩嘩雨水將殘火撲熄,也澆濕了士兵們的衣服。
他們心中一片驚惶,以為上天將要懲治他們,便就著灰燼燒些廟間奪出的紙錢,轉瞬風住雨歇。只听灰燼中又發出嘻嘻笑聲,士兵們听得全身顫栗,難道大火燒不死刁三?
紫橙叫人查看銅像,幾個士兵觸手去模,那銅面還泛著暗紅,一下子粘住士兵的手,烤成糊狀。士兵尖叫,奇怪的是,那手兒一粘上,可就拔不出,熱量迅速上傳,手臂逐漸變黑變焦,如中了劇毒。旁人見狀,急抽出腰間配刀,砍斷被粘手臂。一股血濺在銅像上,發出滋滋之聲,然後是燒臭氣味化作白煙鑽入每個人的鼻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