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蘇看在眼里,正想笑,嘴角略微一揚,卻須臾之間笑容散去,沉吟片刻,再將北良打量一番,試探著問道︰「霍北良?你是霍帥家里的……」
听到「霍帥」兩個字,北良面上一刺,他極不情願地回答道︰「末將是霍家第四子。」
「哦。」潤蘇有些愕然,瞬間恢復了常態,語氣也顯得客氣了起來︰「久仰,久仰,霍公子。」
北良默默地低頭下去,唉,若不是霍家這個響亮的頭餃,這個公主敢情變臉沒有這麼快。心里不禁有些悵然,籠罩著這樣一個光環,我霍北良在世人眼里,永遠都只是個霍家人,而不能成為真正的自己。
「你叫,北良是嗎?」潤蘇的微笑中,明顯地,多了些尊敬。
北良無聲地點點頭。
潤蘇遂親熱地說︰「我記下了,你叫北良。」她一斜眼,頗有意味地望了望寒蕊。原來你屬意的這小子,看上去雖然軍階不高,來頭可不小啊。她暗暗地冷笑一聲,哼,這麼帥氣的男孩,還是霍門之後,偏偏對你有意思!憑什麼好東西都讓你得了去,這一次,我偏不叫你稱心!
寒蕊看她一眼,不說話。
北良並沒有意識到潤蘇此刻心中已起害意,他一直看著寒蕊,看著她的臉色沉郁而心不在焉的樣子,北良有些忐忑了,寒蕊在想什麼呢?難道自己主動打招呼的舉動,真的令她生氣了?她應該,不是這樣愛耍小性子啊……
「郭將軍!」潤蘇有些興奮的聲音打斷了北良的思緒,北良抬頭一看,平川過來了。
「見過公主。」平川依然是不卑不亢的語氣,問聲好,拖了北良就走︰「我們應該坐那邊去。」
北良悶悶地坐下。
平川看他一眼,回想起剛才看到寒蕊的臉色也不怎麼樣,只當是北良受了冷遇,于是也不說穿,只抬頭望著遠方,心里卻有些擔心起北良來。這小子,看樣子,陷得不淺了。
「你說,她怎麼會不高興呢?下午分開時還好好的……」北良自語著,拍拍平川的胳膊︰「我到底做了什麼讓她不高興了?」
平川看看他,不做聲,因為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也許我不該去多事,唉,都怪我!」北良懊惱地拍一下大腿,說不出的痛心疾首︰「下午讓她妹妹看見我們拉手,這會又主動過去打招呼,肯定讓她妹妹誤會,難怪她臉掛不住了……」
平川沉默著,用手輕輕地撥弄了一下茶杯蓋。
「可是,她應該不是這麼小氣的人啊……」北良沮喪而有些不甘心地向平川求證道︰「你說是不是?」
「是——」平川甕聲甕氣地回答︰「她就是這樣的人,你把她想得太好了。」
「哪樣的人?」北良一怔,繼而憤聲低語道︰「誰說她是這樣的人!你就是對她有成見!」
平川正要開口說話,忽然樂聲響起,公公高唱道︰「皇上駕到!皇後娘娘駕到!」
賀過生日,宴席的菜漸漸上來,鼓聲過後,該是上最後一道點心了。只見拱門之外,推出一輛小車來,上面擺放著一顆碩大的壽桃,頂上系著一個紅色的蝴蝶結。
寒蕊站起身,走到皇上和皇後跟前,俯身跪下︰「母後,這是女兒親手為您做的大壽桃,請母後親手揭開紅結。」
皇後笑著點點頭,對寒蕊如此上心的禮物,她還是很滿意的,壽桃雖然普通,但女兒顯然,還有別的驚喜,對紅結後的設想,皇後此刻,也充滿了期待。
寒蕊和紅玉相視一笑,為了這個禮物,她們可是煞費苦心啊。
「公主,好戲就要開始了。」潤蘇的侍女咬著耳朵說了一句,潤蘇的眼楮里登時溢滿了笑意,她望著皇後面前那顆大壽桃,笑得醉人。
皇後娘娘的手,終于扯著了紅結,只听見「 」的一聲,在滿場的鴉雀無聲中,眾人目瞪口呆!
皇後娘娘從頭到腳,被濃濃的白米湯濺了個嚴嚴實實,頭發成糨糊,臉上變糊糊,新裝粘巴邋遢,狼狽不堪地站在高台中央,就連旁邊的皇上,也沒能幸免,臉上和衣服上全是星星點點的米糊。
寒蕊當場就傻了。
壽桃里,我明明放的是金粉和紅紙屑,只要母後一拉紅結,氣墊一彈, 出來的,該是漫天的金粉和紅紙屑,那該是多麼喜慶的場面,怎麼,怎麼會變成這樣?
「寒蕊!」皇上咆哮一聲,寒蕊嚇得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
完了,父皇真的發火了——
「歌舞還沒開始,公主就開始給大家表演了,」皇後對皇上使個眼色,示意他不要當眾發作,然後輕輕地一擺手,說道︰「雖然有些不成體統,倒也算別出心裁,娛樂娛樂大家,也未嘗不可。」
「眾卿家只管用餐,哀家換下衣裝再來。」皇後娘娘不慌不忙一轉身,離席了。
寒蕊偷眼一瞧,父皇的臉已經氣成了青色,她正跪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卻听母親一聲低喚︰「寒蕊,你不跟母後走,還呆在那里干什麼?」她如大赦一般,趕緊勾著頭,拖著紅玉一溜煙走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皇後雖然被女兒出了丑,卻並未見得有多生氣,神態語氣都還平靜。只消看看女兒那又窘又怕,一臉茄子樣的紅色,她就猜到,寒蕊這次又是被人捉弄了,女兒雖然調皮了些,可也不至于這麼膽大妄為。
寒蕊冤枉地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你呀,總是不長記性,」皇後嘆一聲,責怪道︰「宮里復雜,你呢,秉性又直率,從前也不是沒有吃過虧,現如今大了,都要到出嫁的年齡了,還是這麼不穩重,什麼事都愛咋咋呼呼,又不防備別人,看看,這次,又是被別人下了套了……」
「母後,還是你了解我,知道我冤枉,可是父皇,肯定認為是我故意使壞了……」寒蕊叫起來,嘟起嘴巴。
「你父皇又不是沒長腦袋,天下的人要都跟你一樣沒頭沒腦,那可就太平了,」皇後嗔怪道︰「母後再說一次,你可別嫌我羅嗦,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知道了。」寒蕊撅起嘴,半是懊惱,半是無奈。
「你要好好象潤蘇學習,成熟穩重,處世不驚,」皇後看寒蕊一眼,沉聲道︰「你比她還大四個月呢,怎麼感覺,就老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倒好象,潤蘇比你大四個月似的。你這個當姐姐的,反倒處處落後了。」
「潤蘇?虛偽得要死!」寒蕊不服氣地嚷道︰「我才不要變成她那副樣子呢!」一想到,潤蘇那副成天掛著假笑吟吟的樣子,她全身都起雞皮疙瘩。然而,一忽而,她猛地想起剛才潤蘇的笑臉,猛地覺得,今天這事,就是潤蘇在搗鬼!
「老成持重怎麼就虛偽,你講話,別老是這樣口無遮攔,」皇後有些不高興了︰「你這個樣子,以後怎麼到人家家里去做媳婦?!」
「哎呀母後,我還不想嫁人,你別數落了,我就改,行不?」寒蕊一听話頭,生怕母親起了個頭,又開始嘮叨,于是趕緊認錯,說句軟話只圖蒙混過關。
「恩,」皇後娘娘也沒有時間跟她較真,起身道︰「記住了就好,跟我去宴席吧。」
「還去宴席啊?」寒蕊脖子一縮,剛剛出的丑,父皇一定還余怒未消,我看就算了吧。
「你還非得去呢,」皇後默然道︰「你不去,對手正好偷笑,她這樣就算徹底把你打敗了。」
「不要逃避,該面對的就要勇敢地面對,你該要擺個姿勢給對手看,我不怕你,你打不挎我。不管她躲在什麼樣的角落里,都能感受到你的氣勢,這就夠了。」皇後的眼楮里,深深的意味。
寒蕊想了想,果敢地點點頭。
皇後微笑著,輕輕地模了模她的頭。
看見寒蕊重新回到座位上,北良眼楮一亮。
「不知道她怎麼想的。」平川遠遠地乜了寒蕊一眼,不以為然地說︰「居然還敢回來。」
「她很勇敢。」北良說。
「敢在皇後娘娘的壽宴上出這種花樣,她確實夠勇敢。」平川揶揄道。
「我用腦袋擔保,這絕不是她的本意,她肯定是被捉弄了。」北良有些忿然。憑直覺,他知道,她雖然有些調皮,卻不會瞎胡鬧。
「那好,你去把幕後真凶捉出來。」平川笑道︰「出了這麼大的事,皇上和皇後看樣子都不準備責罰她,也難怪,會把她慣成這樣,還指不定將來,她會闖出什麼大禍來呢。」
「你別老是這麼說她好不好?」北良生氣了︰「你再這樣針對她,我可跟你生氣了。」
平川見他當真了,嘻嘻一笑︰「我說她,你急個什麼勁?!好了,不說了,吃菜,吃菜!」
北良不夾菜,卻望著台上使勁抓了一下平川的胳膊。平川抬頭一看,此時登台的,不是修竹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