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你為了郭家去找父皇,」磐義思索著說︰「我猜想,父皇也許因為你,想到了對策。」
「按理,李開元的事當滿門抄斬、株連九族,但要累計郭家,卻又是父皇不願意看到的,雖然在你的事情上,父皇對郭平川有看法,但不管怎麼說,還是看中他是個將才,國家不太平,需要這樣的人才,所以,父皇才借著你的懇求,不再追查淮北水利一事,也是為了,放郭平川一馬。」
磐義皺著眉頭,低聲道︰「但不罰李開元,難樹君威,又難平眾怒,就以治沙為由頭,將他明為調任,實為發配……」
「我不是跟你說了,是非功過,都有回報。」磐義緩緩地結束了話語。
「唉——」好半天,寒蕊才長嘆一口氣,耷拉下腦袋。
「潤蘇姐,」磐義離開的時候,將潤蘇拖到一旁︰「寒蕊為了這件事,對源妃很大火氣,有時間你多勸勸她。」
潤蘇點點頭。
磐義看看屋里還在兀自發呆的寒蕊,說︰「北良臨走的時候,最放心不下她,還一再叮囑我,要好好照顧她,說她太呆……」
北良,只是出征兩個多月,竟然還要把寒蕊細心地安排妥當,可見他對寒蕊,用心、用情都是多麼深啊。
潤蘇微微一笑,感到心底深出的悲涼,是那麼的斷人腸。她淡淡地,無事一般地問道︰「他還說什麼了?」
「他還說,讓潤蘇管著她,會好一點,」磐義停頓了一下,沉聲道︰「他要我們,小心源妃……」
潤蘇飛速地看磐義一眼,眼中精光一閃,意味深長道︰「我們都應該離她遠點。」
磐義定定地望著潤蘇,忽然單刀直入道︰「你知道些什麼呢?」
潤蘇搖搖頭,什麼也不肯說。
「潤蘇姐,你信不過我?」磐義幽聲道。
潤蘇淡淡一笑︰「你還小,現在最要緊的,是保護好自己。」
「我是還小,但我總會長大的,」磐義低聲而堅決地說︰「總有一天,我會當皇帝的。」
潤蘇嚇了一跳,趕緊捂住他的嘴,四下驚慌地看看。
「不用怕,潤蘇姐,」磐義壓低了聲音說︰「太子哥哥已經沒了,現在我是皇後唯一的嫡子。」
「這些話,你還有沒有跟別人說過?」潤蘇緊張地問。
「沒有,我跟母後都沒有提過,」磐義說︰「宮里很復雜,我是知道的。」
潤蘇有些不信︰「那你為什麼告訴我呢?」
「我感覺,你很害怕……」磐義輕聲道︰「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會保護好你們的。」
「你們?」潤蘇詫異道。
磐義笑笑︰「就是你和寒蕊,還有母後啊。」
「一個是你娘,一個是你親姐姐,我,算什麼呀?」潤蘇嘆一聲,有些感傷。
磐義柔聲道︰「你也是我的姐姐啊,母後說了,要我把你當親姐姐一樣看待,你跟寒蕊是一樣的。」
潤蘇不由得,紅了眼眶。皇後在瑾貴妃臨終前,承諾把潤蘇當成自己親生的女兒,她確實做的很好。而現今,除了他們,潤蘇哪里還有別的親人可以依靠?
「潤蘇姐,你能告訴我,你到底害怕什麼?」磐義好奇地問。
「你這麼聰明,又能分析,猜不出麼?」潤蘇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磐義跟太子磐斂是完全不
同的兩類人,磐斂儒雅但有些優柔寡斷,磐義倔強而頗有謀略,行事喜歡思謀而後動,動則徹底。一個未滿十四的男孩,能看出她隱藏得如此之深的害怕,談何容易?!因為潤蘇自己,本身就是個心機頗深的人。就在剛才,磐義跟寒蕊的談話,已經是頭頭是道,讓潤蘇大為吃驚,此刻一番對話,更是讓潤蘇對他刮目相看。
這個弟弟,不是常人,他雖然少小老成,還有些不夠穩重的地方,但只要假以時日,一定是個不得了的人物。他說他將來一定會是皇帝,有這個雄心,就極有可能成功。
潤蘇深信自己的眼光不會錯,她想了想,終于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我一直,害怕皇後出事……」
磐義望著她,眼光銳利。
潤蘇深吸一口氣,用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說︰「源妃的目的,不僅僅是當貴妃……」
響鼓不用重錘,磐義一听,就明白了。
源妃也有個兒子,叫磐喜,已經六歲了。
瑾貴妃的死,沒有下文,是因為源妃一手遮掩。潤蘇早就知道,她並非不想報仇,而是,沒有能力跟源妃抗衡。
「潤蘇姐,寒蕊要有你一半聰明就好了。」磐義感嘆道。
「傻人自有傻福,你看她,不是活得蠻開心的,」潤蘇笑道︰「何況,她的聰明,都讓你拿去了呀,不然,你這麼點大,知道這麼多……」
磐義苦笑一下︰「知道有什麼用,母後病著,父皇那里等于沒用,我們,還是太弱……」
「所以現在你要做的,就是按兵不動,保護好自己,」潤蘇幽聲道︰「姐姐們,也一定會想辦法保全你,只有你是好好的,我們才可能有將來。」
磐義輕輕地握住了潤蘇的手,重重地點點頭。
一晃一個半月的時間過去了,雖然寒蕊和源妃起了那次沖突,但在潤蘇的斡旋下,表面上看上去倒也相安無事。
這天,磐義帶了磐喜在御花園里捉蛐蛐,倆人翻石頭,找石縫正渾身是勁,忽然听見頭頂傳來一聲大喝︰「好啊,你們倆個在這里,看我不好好收拾你們!」
倆人抬起頭來,看見寒蕊一臉凶神惡煞地站在前頭,橫眉豎眼。
「皇姐,我今天捉了一只好大的蛐蛐!」磐喜興奮地叫起來。
「不就是沒叫你嘛,又生氣了!你們女人,就是小心眼。」磐義不屑道。
「你們倆個,為什麼不去上課?!」寒蕊氣勢洶洶地問。
磐喜偷眼望著磐義,不說話了。
磐義大咧咧地說︰「成天都是些舊東西,听著煩了,出來透透氣。」
「胡說,太傅說了,你們倆這一個多月,經常逃課。」寒蕊不客氣地戳穿了磐義的謊話,用手指著他們︰「你們馬上回去太學上課,不然,我就去告訴父皇!」
磐喜縮了一下,躲到磐義的身後。寒蕊手快,一把將他拖出來,惡狠狠地說︰「躲到哪里去?!」
磐喜賠笑道︰「皇姐,今天就算了,明天我一定去……」
「少跟我來這套!」寒蕊一揮手,叫來紅玉︰「給我把他送到課堂去!」
磐喜還想掙扎,紅玉一把提起他的衣領,就拎了出去。
磐義看寒蕊一眼,無所謂地,隨地一坐。
「你也回去上課!」寒蕊板起臉,站到他跟前︰「一天到晚,就知道玩!」
「你不也是一天到晚玩?!」磐義不服氣地頂一句。
寒蕊氣得夠戧,吼道︰「你管不好自己,還來管我?!」她怒氣沖沖地說︰「母後一病,沒人管教,你就成了飛天蜈蚣了?不好好讀書,你將來怎麼辦?!」
「將來,讓父皇封個王,不就得了,又舒服又自由,用得著讀書嗎?」磐義歪著腦袋,不屑一顧地說︰「大小都是個王爺,不愁吃穿,要讀那麼多書干嘛?!」
「你真是玩物喪志!你就不怕母後傷心?!」寒蕊氣得要死。
「我不是讀書的料,你們也別指望我有什麼出息,我只想,舒舒服服過一生,玩玩蛐蛐,擺弄擺弄古董什麼的……」磐義吊兒啷當道︰「誰讓你們把我當個人物的?!」
寒蕊頭都要炸了,差點沒被磐義一席話氣得流鼻血。正好一個公公提著食盒走過,她想都沒想,順手抄過食盒蓋子,照著磐義劈頭蓋臉一頓亂打︰「我還是你姐姐不是,今天我就替母後好好管教管教你!不上進的東西!」
磐義一看寒蕊來真的了,于是一邊躲著,一邊求饒︰「別打了,我去,我去還不行嗎?」
寒蕊這才停了手,虎著臉讓開一條道來︰「你去!」
磐義耷拉著腦袋,往御花園門外走,這時寒蕊終于感到有一點安慰了,誰知還沒到拱門,磐義撒腿就跑,邊跑還邊嚷嚷著︰「讀書!讀你的大頭鬼去吧——」
寒蕊氣急敗壞地,拔腿就追,眼看磐義腿腳靈活,就快看不到影了,寒蕊一急,加快了步子,卻冷不丁,撞上了岔路過來的一個人!
只听見「哎呀」一聲,花枝招展的源妃摔了個四仰八叉!
好不容易源妃才被人扶起來,不用問寒蕊,身旁的宮女就把事情悄悄地說了。源妃微微一笑,寬容地說︰「你還是趕緊去找磐義,勸他好好讀書才是。」也不多話,也不追究,一轉身走了。
這頭寒蕊再去看磐義,哪里還有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