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來了,」源妃緩緩地放下茶杯,直視過來︰「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錢總管低聲道︰「都按您的意思說了……」
「那他們什麼態度?」源妃看他為難的臉色,知道談得並不順利。
錢總管戰戰兢兢地回答︰「他們說,必須,是個真正的公主……」
「啪!」源妃猛拍一下桌子,不滿地說︰「難道他們不知道,皇上已經決定了,不讓潤蘇嫁過去——」
「給他幾分顏色就想開染坊,真是得寸進尺!」源妃恨聲道︰「現今要挾我,等將來有一天,滅了他!」
「娘娘息怒,如今我們還有要用他們的地方,而且他也自認為握有我們的把柄,這個時候,還是不要得罪他們的好,」錢總管勸道︰「忍得一時之氣,方解百日之憂。我們還是要從長計議,一切都必須等七皇子登上了皇位再說。」
「皇上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立太子之事又久不表態,不知道皇上到底如何打算?!」源妃苦惱地說︰「就是喜兒將來當了皇帝,要攻打蒙古,還是沒人啊……」
「惠將軍、李將軍……」錢總管小心地問︰「難道,不行?」
「他們,也就是護衛一下京城,國內太平,也沒經過什麼歷練,」源妃說︰「要打蒙古,還是得郭平川。」
「郭將軍不是您的人麼?」錢總管詫異道。
源妃憂心地說︰「我擔心的就是這個,按理,他也算是我的人,可我總是放不下心,總覺得,他這個人,很有主意,又模不透……我沒法完全信任他。」
「霍帥老了,接替的最合適人選就是郭平川,可是這小子,到底跟我們是不是一條心,我心里,還真的沒有一點底,反正感覺怪怪的,也不知道是為什麼……」源妃苦惱極了︰「信他吧,又怕引狼入室,不信他,有些事又非他不可。」
「娘娘沒有試過他嗎?」錢總管問。
「試過幾次,他反應也還正常,」源妃說︰「我還是有顧慮……」
「娘娘,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郭平川這個人,歷來都是這樣,滿朝之中,誰不知道他脾氣怪異,單只看看他那個娘,就有蠻刁鑽的了……」錢總管勸道︰「皇後原來就不喜歡他,他跟寒蕊公主更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象這樣的人,就是你不拉攏,他都不會往皇後那邊站。既然這樣,又是您缺人用人之際,我看娘娘,可以放心用他。」
源妃沉吟道︰「恩,我再考慮考慮。」
她停頓了片刻,又問︰「磐義那里怎麼樣?」
「照舊,每天除了吃和睡,就是到處玩……」錢總管說︰「最近這幾天,學會了玩色子,天天捉了小太監們聚在一起賭博,寒蕊昨天還為這個發了脾氣,但磐義沒有理她,今天又去了,只是瞞了寒蕊。」
微笑難得在源妃臉上現了一下,她望了一眼門外,問︰「那個小公公,叫元安的,怎麼樣?」
「人很聰明穩重,是個可造之才。」錢總管回答。
「他來了一年了吧,你自己考察過沒有?」源妃問︰「試過幾次了?如果有疑點,就……」她抬起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還好,挺老實的,也沒見跟什麼其他人有接觸,我試過他五、六次了,沒有疑點。他沒什麼好奇心,不多嘴,我還比較喜歡這孩子。」錢總管點點頭︰「他的背景我也查清楚了,很簡單,家里窮,送進宮來當差,先在御膳房帶了三個月,後來就來了您的宮里,他沒有什麼關系,也沒什麼朋友,更不認識什麼人。」
錢總管想了一下,又說︰「哦,對了,把他帶到這里的來的人是我,因為看他做事細致,就帶過來試試,確實不錯,就留下了。」
源妃點點頭︰「既然你說
沒問題,那就,從現在開始,給他安排一點重要的事情做吧。」
「姐——」人沒進門,聲音就進來了。
寒蕊頭也沒抬︰「你叫我姐,一定是有事相求。」
呵呵,磐義笑著,一坐下來︰「你越來越聰明了啊,竟然可以從稱呼中就猜到了我的來意。」
寒蕊不滿地瞪了弟弟一眼︰「說吧。」
「你要求去一趟歸真寺吧,隨便帶上我,」磐義說︰「但別讓任何人知道是我讓你去要求的,也別讓任何人知道我想去……」
寒蕊皺著眉頭,為難地說︰「上個月初,我才去過的,到現在,還沒有兩個月呢……」
「源妃不會同意的。」她沒有把握。
「可是,父皇會同意的……」磐義忽然嚴肅了面色︰「八天之後我一定要去歸真寺一趟……」
他靜靜地看了寒蕊一眼,說︰「你一定會有辦法的。」寒蕊從來都不傻,但必須用一種辦法才能讓她學會動腦筋,那就是一個字「逼」。
寒蕊沒有回答,她知道,這一趟去歸真寺對弟弟來說,很重要,她無論如何,都要達成他的心願。
磐義已經起了身,走了兩步,忽又回過頭來︰「你不問我,為什麼一定要去麼?」
寒蕊怔怔地抬起頭來,又默默地,搖了搖頭。
「為什麼不問?」磐義很是意外,因為寒蕊的態度,跟從前探究到底的性格出入太大。
寒蕊黯然道︰「我不想問那麼多,知道得太多,怕又好心辦錯事,我們,已經輸不起了,可是,我還是這麼的笨……不如,你怎麼說我就怎麼做,不說我就不做,總好過,做錯……」
經過了這麼多事,最後還是秀麗的自盡,毀滅了她全部的自信。她終于認識到,不管她的想法是多麼的美好,總有些事,會事與願違,完全與她的初衷背道而馳,但她,又無力改變和承擔。每每一想到,這是自己釀就的苦果,寒蕊就變得小心翼翼起來,惟恐再犯自以為是的錯誤。
磐義動了動嘴唇,他本想說,認識到自己的笨,其實就是已經開始變得聰明了。但是,遲疑了一下,最終,他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寒蕊從來都不笨,她只是,太單純,太莽撞。
公公悄然從門口進來,輕聲道︰「稟皇上,寒蕊公主求見源妃娘娘,說想請娘娘借一步說話……」
源妃臉色一變,這個寒蕊真是有夠蠢的,跟皇上面前說要自己借一步說話,這什麼意思?避開皇上嗎?她是真的以為自己受皇上寵愛就可以如此過份地要求,還是腦袋有病?
果然,源妃還未回答,皇上就生氣了︰「什麼事,朕不能听?需要朕主動回避嗎?!」手一抬︰「把寒蕊叫進來。」
寒蕊一臉沮喪地進來了。
「什麼事需要借一步說話?」皇上虎起臉。
寒蕊縮著脖子,回答︰「我,我不是怕您說我沒規矩嗎。我先前,是去源妃娘娘宮里的,可是去晚了,公公說,娘娘已經來了正陽殿,我緊敢慢敢,還是沒跟上,又怕您教訓,,有事不跟源妃娘娘說,而是直接來找您,所以,才想要借一步說話……」
「既然來了,就在這里說吧。」源妃漠然道︰「做事總是這麼欠考慮,這不,又惹你父皇生氣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寒蕊耷拉下腦袋。
源妃斜了她一眼︰「說吧——」
「我,我想去趟歸真寺。」反正也挨了罵,寒蕊索性就扮可憐。
源妃不悅道︰「你才去過多久?一個公主,成天只知道往外邊跑,成何體統?!」
「我就是想靜下心來,才想去歸真寺听明哲大師講佛法的……」寒蕊說︰「我想我這一生,這麼多磨難,都是前世罪孽深重,應該虔心向佛,尋求解月兌……」
源妃哼了一聲︰「早先潤蘇鬧著要出家,如今你又要虔心向佛,你們姐妹,到底搞什麼鬼?!」
寒蕊嚇得「撲通」一下跪到了地上︰「源妃娘娘,您真是聰明,一眼就看穿了我,我老實交代,我不是什麼虔心向佛,而是母親托夢,說生前欠菩薩三個頭,一直不安心,叫我帶磐義去歸真寺嗑了。」
「就這些了?你去就行了,還帶磐義干什麼?」源妃冷冷地哼了一聲,還拿皇後那個死鬼來說事,真是煩呢。
寒蕊畏懼地看了源妃一眼,嘆氣︰「唉,還真是,什麼都瞞不過您……」她低聲道︰「我是看磐義成天到晚游手好閑,想讓明哲大師勸勸他,實在還是勸不醒,不長進,就解釋佛理,讓他靜下心來,也好……」
「所以,我其實是為了他,想帶他去的。」寒蕊說完,笑一笑,討好地望著源妃。
源妃已經感覺到,皇上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臉上。
爛泥扶不上牆!就磐義,你為他打算也是白打算。源妃不屑地想,但當著皇上,尤其是提到了磐義,她可不能顯得嫉恨,于是清了清喉嚨,說︰「難為你這個做姐姐的,還這麼為他操心,去吧。」
「帶潤蘇一塊去,她也需要好好開導開導了。」皇上說︰「我倒覺得,明哲大師的話可能對你們都有教誨。」
寒蕊大赦一般,千恩萬謝地去了。
皇上執了源妃的手,深有感觸地說︰「你真是賢良淑德啊,朕是越來越離不開你了……」
一听這話,源妃陡然間想起了潤蘇所說的何滿子,不由打了個寒噤。
皇上淡淡地望著源妃,緩緩地閉上了眼楮。
呵呵,心心,你能騙到她,可騙不到父皇。
父皇啊,太了解你了——
源妃偷眼瞟一眼皇上,見他已經睡了,身上的勁一下便松了下來,臉色也變得陰狠,漫起叵測的笑意。
寒蕊,你蹦達不了幾天了。
就算我第一個拿潤蘇開刀是失策,不該硬踫硬,那麼我還有的是機會,再轉而拿你開刀。你可有,潤蘇的狡詐與伶俐?
你們三個人,休想還糾纏在一起,我暫時動不了潤蘇,那就,先把你弄出宮去!
寒蕊出了正陽殿,一把扯起殿外等候的紅玉,頭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你手心里怎麼這麼多汗啊?」紅玉低呼一聲。
「我背上都汗濕了。」寒蕊說。
紅玉奇怪地問︰「怎麼會這樣?」
寒蕊警惕地望了周圍一眼,壓低聲音說︰「青口白牙撒謊,平生頭一遭呢……」
事出無奈,別無他法。好在順利過關,不然,後果就嚴重了。
寒蕊捂著胸口,冷汗漣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