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蕊眼楮一眨,淚水奪眶而出。被傷害得已經夠多了,卻還要被自己真心對待的人來欺騙和愚弄,真相,令她如此地受傷。
凌王爺愛憐地望著寒蕊,遞過絲帕,淒然道︰「你母親要是知道這樣的真相,該會怎樣的傷心啊……」
寒蕊一抽鼻子,低下頭去,擦干淚,抬起頭來,微微一笑。
「郭將軍——」凌王爺又喊,這下,平川也藏不住了,只好走出來。
瓊雲的臉瞬間轉白為紅,窘迫而赧然。
修竹淒切地哭倒在地。
凌王爺看了地上的修竹一眼,凜然道︰「我這就去跟皇上說,要廢了王妃,將軍若還是余情未了,盡管拿了去,」他說︰「可憐了我這單純的佷女寒蕊,不知道事情這麼復雜,既然都說白了,將軍就放她一馬吧。」
平川默默地看了寒蕊一眼,寒蕊只將臉別向一邊,並不看他,此刻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卻感覺心如刀絞。
夜已經深了,紅玉進了屋子︰「公主,將軍請你去書房。」
「我不去了,」寒蕊望過來︰「你在書房里呆了那麼久,是想來做說客麼?」她冷冷地說︰「我不去了,以後再也不會去了。」
紅玉頓了頓︰「公主,還是去吧。」
寒蕊決然地搖搖頭。
「將軍明天就出征了,他說,有什麼事,等他回來再說……」紅玉硬著頭皮說︰「您忘了,皇上的交代了麼?」
皇上的交代?!郭平川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
寒蕊輕嘆一聲︰「他們都來逼我,現在,連你,都跟他們站到一塊去了……」
紅玉感傷地低下頭去。
江山社稷啊,我還是公主——
寒蕊緩緩地站起身,走向書房。
「寒蕊!」他微笑著站起身,急切地迎向她。
她站定,幽聲道︰「將軍有什麼要吩咐的?」
「沒事,只想跟你說說話……」他一張嘴,卻驀地一陣心酸。迫切地,想要抓住她,卻無奈地發現,她越離越遠。
她站著,不動。
他想了想,挑起一個不那麼沉重的話題︰「今天才知道,凌王爺原來,深愛你母親……」
「這不是秘密,宮里都知道,父皇也知道,」寒蕊淡淡地說︰「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母後一直避開著他,也不太喜歡我們跟他接觸。」
他笑道︰「凌王爺比你母親小吧?」
「小四歲。」寒蕊說︰「父皇被封為太子入住東宮,凌王叔那時還在宮里生活,太後女乃女乃吩咐母後督管弟弟們的學業,他也就跟母後常有接觸,也許,就是那個時候,他愛上了母後。」
「看得出,凌王爺很喜歡你。對了,我們走後,他托人送來了這個。」平川輕輕地推過一個匣子︰「是送給你的。」
寒蕊信手打開,只見明晃晃金光乍泄,竟然是一只黃金打造的開屏孔雀,尾羽上墜滿了各種顏色的寶石,巧奪天工,富麗非凡。她驚異地看了一眼,輕輕地蓋上。
「很漂亮啊。」平川沒話找話︰「沒想到,凌王爺這麼疼你。」
「愛屋及烏吧,」寒蕊說︰「這個給瓊雲送過去,大概可以抵得上兩萬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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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不用了,凌王爺已經借了錢給瓊雲,他說,怕你把禮物給當了。」平川輕聲道︰「我告訴他,你把所有的錢和首飾都給了瓊雲……他比我了解你……」
「將軍費心了。」寒蕊客套一句。
「瓊雲,」他頓了頓︰「你不恨她?也不生她的氣?」
她嘆一聲︰「算了,瓊雲也是為了朋友,她這個人,向來仗義的。」
「你比我想象中要大度很多呢,」他幽聲道︰「我以前,從來沒有發現你有這麼多優點。」
她搖搖頭︰「我很容易生氣的,只不過,消得也快,隔一會就忘記了。」
他笑一下︰「是不是任何人你都容易原諒?」
她抬起頭,不解地望他一眼。
他遲疑了一下,說︰「修竹的事,你別放在心上。」
她笑一下,搖搖頭,好象是說她不在乎。
「我們沒有什麼的,」平川決定老老實實地承認,把一切和盤托出︰「我以前,是很喜歡她,我跟凌王爺一樣,喜歡你母親那樣的妻子,我也以為,修竹就是理想中的妻子,可是後來,覺得她不是外表看上去那樣的……」
「你們應該在一起,你那麼喜歡她……」她低聲道︰「她還可以回來,只要我走。現在,你們已經沒什麼障礙了。」
「我不喜歡她。」他輕聲糾正。
「不,你喜歡她,所以你才會恨我,」她忽然抬起頭來,望著他︰「一開始,你就恨我把她指給了太子哥哥,然後恨我硬要嫁給你,後來太子哥哥死了,你終于可以娶她了,但我又自以為是地把她指給了凌王叔,你就更加恨我,你一直都恨我,就是這個原因……我一直以為,你只是不喜歡我,我不知道,你恨我……」她的眼楮里懷著對往事的難以置信,睜得大大的,卻無法將眼淚容下,瀑布般直直地流下來,布滿了她整個的臉。
「難道你沒有听見,是她不肯嫁給我,她追求的是榮華富貴……」他強壓下內心的抽搐,柔聲道︰「而且我現在,對她也沒有感情了……」老天,佛祖,你告訴我,我到底要怎樣,來安慰她?
「賜婚凌王叔之前,北良提起過的,他甚至提醒我,你就喜歡這樣的女人,可惜,我全然都沒有听進去……」她沮喪而懊惱地說︰「你們都知道,卻獨獨瞞著我……為什麼要到現在才知道真相?來得太晚了……」眼淚,就那麼無聲地淌下來,她的話,讓他心痛得無以復加。
「今天只是個意外,」他抓起她的胳膊,盯著她的眼楮︰「我發誓,寒蕊,我真的已經不愛她了——所以我才覺得,沒有必要跟你提起……」
「可你愛過,你曾經很愛很愛她,」她無力地說︰「原來你心里,從頭到尾,自始自終愛的都是她……她在你心里那麼重,你藏得這麼深,那秀麗什麼的,都是假的……我又自作聰明了,我以為我什麼都知道,以為我什麼都能處理好,其實我什麼都不是,就是愚蠢……」她喃喃道︰「你為什麼不早說,北良,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你也覺得,我那麼惡毒,絕對不會肯成全你們……」她驟然間感到,所有的力氣都化成了虛無,正被一絲絲地抽走,她正慢慢地,變成空殼,就象蟬蛻。
「那是曾經,那只是過去……」他急切地解釋和申辯,雖然知道與事無補︰「我早就跟你說過,沒有什麼是永遠一成不變的,一切都是可以改變的……過去能代表什麼……」
「代表你對我的恨,與生俱來;代表你現在對我的表白,除了謊言就是跟從前一樣的沉默;代表我的愚蠢,從未改變……」她悲傷的語調,是地獄般的絕望︰「到底還有多少真相?到底還有什麼是可以相信的?!」
「寒蕊……」他無言地擁住了她,她的香味是這麼的真切,縈繞在他的鼻腔,可是他卻無限悲涼地發現,這香味,已經逐漸淡去,即將不再屬于他。他閉上眼楮,心悸著喃喃道︰「別離開我,寒蕊,你若走了,我也活不成……」
她淚水橫流,推開他,轉身走向門口︰「明天我會去送你,不過,我不會等你回來……我想,我欠你的,都該還清了,我們,各不相欠……」
他呆呆地站著,如同被她宣判了死刑,費盡了心力,他終究,還是留不住她。腦海里,只有兩個字在盤旋,報應——
城門處,大軍集結。
「皇上駕到——」一聲長諾,平川翻身下馬,跪下。
磐義從龍輦上下來,輕輕抬手︰「平身。」
平川才起身,就听見磐義和悅的聲音︰「你看,誰跟朕一起來了?」
他默默地一抬頭,看見了磐義身後,寒蕊平靜無異的一張臉,她看著他,眼神里只有空洞。這一瞬間,他恍惚覺得,已經滄海桑田,那些過去,她的笑臉,都已經無法再企及。
皇上說了些什麼,他一句也沒有听進去,家眷們都擁了上來,嘈雜的聲音響起在他耳邊,就仿佛不存在,他就這樣一動不動地望著她,眼里滿滿當當的全都是她,忽然,他大跨一步,伸出雙臂,在眾目睽睽之下抱緊了她。
「寒蕊,你一定要等我回來……」他在所有人的愕然中,抱緊了她。他愛她,除了用這種方式告訴所有的人,他再也找不到別的辦法。她是他全部的世界,他的生命。
她沉默著,什麼也沒有說,就象當年的他,平靜得,帶著冷酷。
兩個月後,叛軍全數被剿滅,大軍勝利回朝。
「公主,我們真的走麼?」紅玉有些不甘心地問。
恩,寒蕊點頭。
紅玉瑟縮了一下︰「皇上那里……」
寒蕊搖搖頭︰「我管不了那麼多了,先離開了再說。」
「可是,」紅玉猶猶豫豫︰「明天,將軍就回來了,他凱旋而歸,難道你不去迎接?」
「我已經仁至義盡了,」寒蕊淡然道︰「本來送他出征,我就要走的,想想走了家里沒人照看,怕他打仗分心,所以,他離家的兩個月,我一直沒走,明天他就回來了,我也沒必要再呆了。」
「我總覺得,有些不近人情,他打仗那麼辛苦,一回家,冷冷清清的……」紅玉期期艾艾地說。
「不會冷冷清清的。」寒蕊幽幽地答了一句︰「我已經安排好了……」
紅玉咬咬嘴唇︰「公主你擅自離開,皇上要是怪罪下來……」
寒蕊默然道︰「難不成,他還殺了我?!」
紅玉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看來,寒蕊心意已決,十頭牛也拉不回了。她黯然地拉開梳妝台的抽屜忽然「咦」一聲。
寒蕊望過來,只見紅玉拿著一根漂亮的簪子,說︰「真漂亮啊!」
「這不是我們的東西,放回去。」寒蕊說。
「可它在你梳妝台里啊,」紅玉笑道︰「可能是將軍買給你的呢,怕你不要,所以偷偷放在抽屜里。」
「放那吧。」寒蕊轉過身︰「只帶自己的東西,走吧。」
紅玉不舍地看看簪子,悻悻地放回原處。
「今日這慶功宴,是朕的心意,知道大家歸家心切,酒宴結束後,恩準休假三日,三日後朝上論功行賞!」磐義微笑著端起酒杯︰「來,眾卿家辛苦了,朕敬大家一杯!」
一飲而盡,環顧一周︰「眾卿家自便。」
拾階而下,來到平川身邊,低聲道︰「朕看將軍沒有心思喝酒,特許你早些回去吧。」
一路策馬疾奔,才入大門,郭夫人就迎了出來。
「娘,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平川詫異道。
郭夫人說︰「昨下午到家的。」
「公主派人去接的。」管家說。
寒蕊又搞什麼啊?平川四處望望,納悶地問︰「寒蕊呢?」怎麼沒有看見她?
「她走了。」郭夫人漠然道。
心「砰」的一下砸到了地上,平川愣了一下,粗著喉嚨問︰「什麼時候走的?」
「昨早上走的。」管家回答。
她說到做到,真的不等他回來,連一天都不等了。平川一時間,胸口發堵,半晌無言。未及,忽然想起了什麼,拔腿就往正房跑。
簪子還在那里,她沒有帶走。打開衣櫃,那紅色的裙子還在那里,她一次也沒有穿,就這麼走了,似乎立意,要跟他劃清界限。
他靜靜地滑坐在椅子上,用手蒙住了臉。兩個月來,每一天,每一刻,他心心念念地想著她,一回來,卻已是人去樓空。
「平川,你打了勝仗,怎麼看上去,不太高興啊?」磐義威嚴地恩了一聲。
平川遲疑了一下,說︰「公主走了。」
磐義眉毛一跳,臉色慍怒。早跟她把厲害關系說透了,這個寒蕊,怎麼還是如此任性?!他強壓下火氣,說︰「朕沒有下旨,她居然敢自作主張!」
平川皺著眉頭,緩緩跪下︰「皇上,要論功行賞,臣想請賞。」
磐義遲疑了一下,意味深長地一笑︰「你想要什麼?」
平川沉聲道︰「當日迫于源妃逼親,臣娶寒蕊公主,背後始終有人認為不過是權宜之計,不能當真,既然公主自行離開,請皇上不要追究,」他抬頭,望著磐義︰「臣想請皇上,重新賜婚,準臣將公主明媒正娶。」
磐義愣了一下,嘀咕道︰「你可把朕給搞糊涂了……」
「臣要迎娶寒蕊公主,請皇上賜婚。」平川一字一頓地說。
磐義猶豫了一下︰「可是寒蕊那里,未必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