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寨。
山寨前廣場上擠滿了人,眭固前後踱步,嘴里罵罵咧咧。他停下,一腳向跪在地上的人踢去,那人悶哼一聲,倒在地上,不再起來。眭固指著那人的鼻子道︰「顏良,把趙雲弄丟了,你叫我怎麼向大賢良師交代?」顏良被反綁雙手,沉默不語。眭固大怒,一邊踢他一邊道︰「說話呀,說話呀,你這小子!」
這時候人群突然紛紛往兩邊讓開,山寨外一個道士模樣的少年,緩緩向眭固走來。眭固不知他是誰,望著他。小道士看著眭固,冷冷道︰「你就是黑山頭領眭固吧?」
眭固沒好氣道︰「你是誰?」
小道士昂揚著頭,道︰「大賢良師吩咐我將這封信交給你。兩年之後,他會回來。」
眭固听是張角的使者,大喜過望,恭恭敬敬地接過信,要請道士到山寨里小坐,小道士皺了皺眉頭,道︰「我有任務在身,不便久留,告辭!」說完不容眭固再說一句話,轉身離開。
小道士忽然覺得後頸多了個什麼東西,用手一模,原來是一口粘粘乎乎的濃痰,他驚慌失措的轉過身來,只見顏良披散著頭發從地上站起,惡狠狠地道︰「小子,你傲慢個屁!這里是我們的地盤!」小道士正要發作,眭固忙上前安撫道︰「對不住,這是個瘋子,我今天正要處理他,您多海涵!請轉達大賢良師,我們一定按照他的要求準備,不會讓他老人家失望的。」顏良在後面仰天大笑,眭固則嘿嘿假笑。「哼!」小道士揮了揮衣袖,轉身而去,神態甚是不滿。
眭固轉身就給顏良一個嘴巴,道︰「你小子反了?大賢良師的使者都敢踫?」
顏良道︰「不能讓他侮辱我們山寨!就算大賢良師親自來了,如果這般侮辱,我顏良照樣給他一口濃痰!」
眭固氣極道︰「兄弟們,顏良瘋了,把他關到牢里好好清醒清醒!」
顏良絲毫不反抗,乖乖的隨著幾個兄弟往山寨後走去。
眭固拆開信件,見里面寫著︰「二!」,他已經明白張角的意思,但趙雲沒找到,始終交代不過去,一時又點起人馬,親自去尋找趙雲的下落。
山迥迥,水潺潺,片片白雲催犢返。
風瀟瀟,雨灑灑,飄飄黃葉止鬢白。
簫聲在山谷里徘徊,清雅和音,流布溫雅德香。竹林被風吹得颯颯作響,滿池的蓮花隨風搖曳,和著簫聲的節奏,或緩緩搖動,或打一個機靈,那簫聲在半空回旋,急轉而下,潛入池中,消失不見。
蛙鳴漸漸隱去,倏忽,簫聲驟起,輕靈跳躍。
堪破浮生一也無,單身只影走江湖。
鳶飛魚躍藏真趣,綠水青山是道圖。
趙雲尋出竹屋,只見一輪彎月當空,銀輝灑地,照遍山谷、梯田、池流、亭台,遠處一個身影在亭台里吹簫,月光在她身周,變得圓潤,端圓周匝,迷蒙一團,不知是月中影,還是影中月。
那影子放下簫,站起來,朝趙雲望來。
趙雲本來輕輕過去,見她停下來,就快步奔上前去,道:「真好听啊,美幽姐姐,繼續吹啊。」
美幽笑笑,面容如月光一樣,道︰「你來,我就不吹了。少了一只手,吹不好了。」趙雲看著長簫道︰「以後姐姐吹簫的時候,趙雲給美幽姐姐做另一只手。」美幽拿簫輕輕敲敲趙雲的腦袋︰「你哪會弄這種東西啊?姐姐本來就是異類,已經很丑了,現在又少了一只手,什麼事都干不了,連吹簫都……」她低下頭,哽咽起來。趙雲呆呆地不知道用什麼來安慰她。他拿過美幽的簫,使勁吹了起來,美幽突然笑起來,搶過簫︰「傻瓜,你吹不好的。美幽以後教你。」
二人說了會話,便回屋去了。
第二天天還沒亮,二人迷糊中被童淵叫起,忽然渾身涼透,站其身來,才發現被童淵扔進了水池子里。二人腦袋清醒過來,童淵見他們爬上岸,道︰「好了,今天開始訓練!」
趙雲一听要訓練,兩眼放光。童淵卻看著美幽道︰「美幽,你先到亭子。」美幽撇了趙雲一眼,匆匆去了。童淵指著遠處的一片田地,對趙雲道︰「那片田里,有玉米、有蔬菜、有雜草,在半個時辰之內,你去拔一千株雜草,記住,不能損壞雜草外的任何一樣東西!」趙雲頓時懶洋洋起來,道︰「拔草啊,我還以為師父要教我耍兵器呢。」童淵勃然大怒道︰「廢話這麼多!叫你去就快去!」趙雲從未見師父這麼嚇人,逃命似的往田里奔去。
童淵拿著一個盒子,笑吟吟地來到亭子,見美幽端坐著等候他,他坐下,打開盒子,從里面拿出一些圓木塊來,在石桌上一一擺好,道︰「這叫象棋。」于是慢慢教美幽怎麼下,美幽一邊點頭一邊記,童淵見她記熟了,道︰「我們來下一盤吧,看誰先把對方的棋子吃光。」
美幽點點頭,就跟童淵下起棋來,心里不知道師父到底要干什麼。童淵見美幽第一次下棋,竟然能夠讓棋子之間融會貫通,互相配合作戰,心里暗暗驚奇美幽的聰穎,他突然道︰「美幽啊,難道你沒有對自己的手臂產生懷疑過嗎?」美幽沒料到師父會突然問起話來,剛才還全身心投入到棋局里,這一問,就像突然澆下一盆冷水般難受。她慢慢道︰「我懷疑過,懷疑我是異類,因為人人都這麼說。」童淵嘆了口氣,道︰「正因為你覺得跟別人長的不一樣,所以就懷疑自己了嗎?」美幽點點頭。童淵繼續道︰「在遠方,有一個奇肱國,那里的人,個個都跟你一樣。傳說遠古的時候,奇肱國一族的臂上眼,是異獸虎蛟的克星,因為這三只眼,分為陰陽,陽眼主精神,陰眼主性命,只有配合使用得當,才會產生不同的效果。三只眼不同的組合,共產生八種功效,比如看到常人看不到的東西,比如創造幻覺,比如洞視黑暗,所以這一族類,被常人看作異類,甚至妖怪,其實,奇肱國人本性善良,與世無爭,但人就是有排外的劣根性,‘非我族類,必有異心’,奇肱國人只好遷徙到遙遠的邊地荒漠,過著艱苦的日子。當日我見你在救趙雲的時候,在危急之下發揮出了三只眼的威力,你知道為什麼虎蛟不敢過來了嗎?因為它看見你變成了一只更巨大的猛獸——傳說中的尺郭,因此它害怕,這樣才給你們贏得了時間。可見你還不會運用這三只眼。」
美幽听了童淵這番話,驚異萬分,她從來沒有听過有人對她說出她的身世,小時候只是偶爾听說自己是父母領養過來的,但她連「領養」是什麼意思都不懂,也不敢去問別人,因為終日活在異樣的眼光里,再看看自己確實跟尋常人不一樣,她就覺得自己真是怪物,于是就偷偷逃出了村子。美幽道︰「師父不把我當怪物麼?」
童淵模模她的頭,道︰「眾生平等,師父怎麼會把你當成妖怪呢?」她見美幽咬著嘴唇,哭得眼淚花都飛出來了,他呵呵一笑,手中捏著象棋,一口吃掉美幽的「帥」,道︰「你輸了!」
美幽哪有心思,只是止不住得流淚。
童淵道︰「如果兩人對戰,生死之間,對方突然說起趙雲已經死了,你還有心思跟他再戰嗎?」
美幽順口答道︰「那我也死了算了。」
「錯!」童淵很認真地道︰「如果這樣你就上了對方的當了。因為對方為了讓你分神,故意編出謊言來動搖你的心,如果你不能安靜如水,被對方風一吹,就掀起驚濤駭浪,你就有生命之憂了。知道你為什麼輸了這盤棋了吧?」
美幽一怔,突然恍然大悟,破涕為笑,道︰「上了師父的當了。」
童淵從懷里模出一只鐲子來,道︰「美幽啊,你臂上的眼楮平時不能在外,遮住比較好,這只三葉鐲你戴上,它會隨你心意而動,配合你的三只眼楮的。」
赤銅煉制的鐲子,呈三片葉子的形狀,除了葉子,整圈鐲子雕成藤蔓狀,煞是古樸好看。美幽很是喜歡,童淵將鐲子戴在美幽的右臂上。
「師父,我完成了!」趙雲趕到亭子來,手里捧了一大捋雜草,氣喘吁吁。
童淵微一遲疑,道︰「少了兩株!想蒙混過關?」
趙雲吐了吐舌頭,道︰「師父怎麼知道的?另外兩株找不到了啊。」
「再仔細找找!還有,你沒完成任務就想蒙混過關,動機不良,再拔一千株玉米!不得踐踏到蔬菜,否則今天不能吃飯!」
趙雲臉蛋羞地通紅,不敢看美幽,撒腿就跑。
「這小子!」童淵有點生氣,道,「來,美幽,咱們再來一盤,從今天起,我給你講講歷史。」
等到趙雲又拔滿了一千株玉米,已經到了中午。師徒三人一起回到竹屋吃飯。趙雲狼吞虎咽,食量驚人。
飯畢,童淵帶著二人往梯田走去,童淵道︰「從現在開始,我對你們講的話,你們在第二天的午休時給我復述出來,如果不及格,不僅不能吃飯,連睡覺也要免掉。」二人戰戰兢兢,再也不敢在他說話的時候開小差。
走走講講,來到梯田處,童淵從袖子里拿出一包東西來,打開一看,都是青綠的秧苗。童淵道︰「我們吃的,都要我們自個種出來,趙雲,下午你就把這些秧苗插上。現在就去。」趙雲接過秧苗,道︰「這麼點,我一會兒就插好了。」
童淵微微笑著,趙雲挽起褲管,跳到田里,道︰「師父,看我的。」童淵道︰「別光顧著說話,自己看看!」
趙雲忽然覺得手里的秧苗多了起來,只見隔一秒,就多出一株秧苗出來,童淵高聲道︰「趙雲,秧苗會變多,你不抓緊插,就滿了,如果掉落一株,你晚飯就別想吃了。還有,晚上也別想睡覺了!」趙雲大驚,忙彎腰插起來,童淵又道︰「要插好,不能插死!」趙雲頓時揮汗如雨,一株一株插起來,手里的秧苗越來越多,他就越插越快。
插了會,趙雲道︰「師父,上午彎腰太多,腰不行了!」只見上面沒動靜,他抬頭一瞧,只見童淵顧自與美幽聊天,全然不理會他。趙雲又道︰「師父,要插多少啊?」
童淵呵呵一笑道︰「不多,就你身後那片全插完!」趙雲回頭一瞧,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後面的水田竟然望不到邊,而且水田越往後越寬。
美幽叫道︰「加油!加油!」趙雲咬緊牙,道︰「什麼嘛,還不多?拼了!」
童淵見趙雲插得
很是賣力,道︰「趙雲,後面長五百米,寬五百米,日落之前必須插完!還有,明天早上拔一千株竹子!」他指著遠方的竹林,趙雲哪有時間抬頭看,連連說「是,是」,埋頭插苗。
直到太陽落山,趙雲才插滿整個梯田的苗,他累得躺在水田里,睡了會,突然想起還要吃飯,翻身起來就往竹屋跑。只見童淵在屋前悠閑地抽起煙來,吞雲吐霧,好不自在。美幽從屋內出來,遞上一杯香茶,樂呵呵地侍奉童淵。
「飯!飯!飯呢?」趙雲吐著舌頭,口水潺潺。
「飯?哪來的飯?」童淵悠閑地看著他。
「師父,我插完了,我要吃飯!」童淵抄起身邊的竹簫,打在趙雲腦袋上,道︰「你不是喜歡在水田里睡覺嗎?太陽都已經下山了,你才回來,當然沒飯吃了!還有,明天上午拔完,下午插秧速度要更快,因為面積會大二分之一,秧苗增加的速度會快三分之一!」
趙雲一下攤坐在地上,愁眉苦臉。
童淵看看天空,道︰「晚上是凝神的好時間,趙雲,現在開始去涼亭靜坐,不準有任何妄想。」趙雲問道︰「就是什麼都不想嗎?」童淵搖搖頭道︰「也不是,心身歸一,與自然融為一體,忘記自我。」
趙雲听了似懂非懂,但看師父說得堅決,知道沒有轉圜的余地,高高興興從地上起來,道︰「是,師父!」說完往涼亭奔去。
美幽見趙雲辛苦,很是擔心。童淵看透了她的心思,道︰「不用擔心,這小子的潛力大著呢。這麼點小苦不吃怎麼干大事業?趙雲天性淳厚,又聰明非常,悟性奇高,骨骼健壯,身材勻稱,謙虛冷靜,實在是百年難得的大好人才啊!」見師父如此贊美趙雲,美幽心里美滋滋的,看著圓月照耀著端坐的趙雲,她感到自己的翅膀正在萌芽,總有破土而出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