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正殿檐下,仰望懸掛在梁上的木劍。雲中子說這巨闕劍有驅魔除妖的本事,他的言下之意,若我是他口中的「妖」,那他要除的就是我了?
「這雲中子說起話來頭頭是道,仿佛觀盡浮生蒼茫,遨游在塵世之外。孤賜他金銀他不要,說什麼身逍遙,心自在,不求富貴賞賜,他倒是個淡泊名利的清靜之人,是吧妲己?」帝辛自言自語了一陣,忽而喚起我,卻見我毫無反應,不禁又輕喚一句,「妲己?」
「呃……」我猛地回過神,木訥地回頭望他,「帝辛哥哥剛才說什麼?」
方才我一定是想得太入神了,我是真的半點都沒听到帝辛有跟我說話。
「孤說了什麼你一個字都沒听進去?」還好他並未因此不悅,只是故意皺著眉頭做出審問犯人的架勢,「在想什麼?」
「我……」我有些尷尬地埋下頭,「我在想,那雲中子道長留下這把劍就走了,區區一把木劍就能消滅宮中的妖魔?」
「放心吧妲己,那雲中子看起來不像是個江湖騙子,他說能就一定能。」他體貼地走過來擁住我,「在孤眼里你是最重要的,無論有沒有妖邪鬼魅,都不能讓你受到傷害,所以孤寧可信其有吧。」
「可是帝辛哥哥難道不覺得,真正的魔在人心里,不是那麼容易除掉的。」
「怎麼了?」他深深凝望我的眼楮,「孤不明白你的意思。」
「帝辛哥哥一心為了妲己好,處處為妲己著想,不願看到妲己受到一點傷害,可是帝辛哥哥你是否有想過,你為妲己做的到底值不值得?」我掙月兌他的懷抱,獨自落寞地坐到案旁,「就好比這次吧,雲中子進劍,欲為帝辛哥哥降妖伏魔,而他口口聲聲說的狐妖卻在壽仙宮……人言可畏,妲己沒辦法阻止別人說些什麼,只覺得很無奈……」
「到底是什麼讓你不高興了?」他不懂我心里的糾結,不依不饒地追問著,「孤可以幫你……」
「妲己沒有不高興,只是當有人私下里紛紛議論那所謂的狐妖會不會就是妲己本身,我真的感到百口莫辯……」
「怎麼會有這樣的謠言傳出?究竟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這樣惡意中傷你!」
「問題不在于是何人說出這樣的話,而是帝辛哥哥宣雲中子進宮,听他在所有人面前親口說出壽仙宮里有狐妖!」我一時悲憤得難以自控,聲音哽咽,「狐妖狐妖!妲己就是那魅惑大王的狐狸精!」
「你明明不是,為什麼要這麼說自己?」他無法理解我的失控,眼里有淡淡的哀愁。
「你不會明白的……」我忽然發現自己根本無從解釋,我無法告訴他我的確就是一只狐,至少前生曾經是,「每當帝辛哥哥想給妲己更多的寵,妲己就會背上更多的罪責……」
「別胡思亂想了。」他溫柔他將我伏上他的胸口,「雲中子既然說過,掛上巨闕劍,妖孽三日必除,孤三日後就會取下此劍,到時無論有妖無妖,你都依然是孤的妲己。」
雲中子的劍我並不害怕,雪狐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輪回後的我早已月兌胎換骨褪去妖籍,我相信巨闕劍一定傷不到我。
可是我卻會被宮里的風言風語傷得體無完膚。我也不知謠言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蔓延了整個王宮,上至諸宮妃嬪,下至宮女侍婢,幾乎無人不在談論著蘇妲己是狐妖化身雲雲。
夜不能寐,當我好不容易闔上眼,昏昏沉沉有了些睡意,竟又會陷入接連的夢魘。
朦朦朧朧地我依稀听見有女子聲嘶力竭地呼喚著我,她的聲音听著異常痛楚。
「灕澈……把劍拿開!灕澈!快把劍取下來……」
呼喊聲撕扯著我的耳膜,我被糾纏得痛苦不堪。驚醒後的我滿身大汗地直直坐起,頓覺五髒六腑灼熱得難受,身子卻忍不住瑟瑟發抖。
「妲己!」聞訊而來的帝辛驚愕地抱住我,「你怎麼了!」
「大王,听說這壽仙宮里有狐妖……娘娘會不會是中邪了……」晚菱戰戰兢兢地說著,一陣手忙腳亂地為我擦汗,「娘娘一早醒來就這樣了……」
「妲己!孤在這里!」他摟緊了我試圖阻止我發瘋般地掙扎,「你到底怎麼了!」
「帝辛哥哥……我好難受……」面色煞白如我,難以言喻的痛苦,「我渾身好像被火燒一般……」
「為什麼會這樣!」
「劍……」我顫抖得語無倫次,話也說不完整了,「帝辛哥哥……快……快把劍拿走……快啊……」
「劍?」他猶疑地愣住。
「雲中子的劍……」我已然沒了力氣,愈發虛弱,「快把它拿走……否則妲己會死……」
恍惚里我居然感覺那儼然不是我自己說的話,仿佛我身體里有個看不見的力量正支配著我,為什麼……
「來人!」我還是听到帝辛親口下了命令,「速去將梁上的木劍取走!丟得越遠越好!」
「此事萬萬不可啊大王!」與他一同前來的姜後出言阻止了他,「雲中子道長臨走前再三囑咐此劍需掛滿三日,大王若將劍取走必會給狐妖放出生路,妖風助長對大王是大大的不利啊!」
「可是妲己……」帝辛不忍地望我,猶豫不決。
姜後亦是憂心如焚︰「妲己中邪必是妖孽作祟,待巨闕劍法力消滅狐妖才能救妲己的命啊!」
「不可以帝辛哥哥……」我不知哪來的力氣憤然扯住了他的衣袍,「這把劍帶有邪力,會要了妲己的命的……妲己不想死……帝辛哥哥要救我……」
我難受得淚流不止,帝辛終不忍再看我受如此折磨,不顧姜後勸阻毅然決然命侍衛取下了巨闕劍。
劍被取下的一瞬,我仿佛靈魂出竅了般,虛月兌地昏睡在帝辛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