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太子宜臼的一面之緣並未驚起太多波瀾,他知道我叫褒姒,但不一定記得,我知道他是太子,也只是記得我該記得的,僅此而已。
今日浣好晾干的衣物都已經按各宮各殿的分類理整疊平,我們分別隨機領了牌子將它們送回各處,我不巧抽到送去沐陽宮的九嬪住處。
沐陽宮內又細分三宮,正中月華宮高居後宮之首申後;東側星璀宮納周主三夫人︰溫和夫人、婉麗夫人、靈秀夫人;西側雲綺宮容天子九嬪,形成一種星雲拱月的陣容,王後獨享尊榮。
九嬪的名額未滿,尚只有五嬪,這其中就包括褒婼,因淳姜桑桓佔了先機填滿了三夫人之位,周主就算有意納她為夫人也不能亂了古訓,這也夠她慪的了。
所幸出入褒婼住處時未與她踫面,出了雲綺宮已近黃昏。我趁夜色降臨之前趕回辛宮退牌子,路經一條曲折幽徑,天色晚了罕有人至,越近深處越是如此。
身後的樹叢忽然沙沙有響動,听來不太大的聲音在這壓抑的靜謐里卻足以驚心。我心跳得厲害,想快步逃離,腳卻做了截然相反的決定,四分恐懼六分好奇地輕聲移至那樹叢附近。
「誰在那里?」我小心翼翼試探地詢問道。
四下鴉雀無聲,無人答我。我手顫抖地伸過去,即將觸及樹叢的瞬間,叢里猛然伸出一只手抓住我的,來不及驚呼,我已被拉入叢中,被另一只手捂了嘴。
借了葉間透進的斑駁微光,我定神看清那人的臉,猶如呼吸逆流,是褒霖!?
他回頭認出我也大吃一驚,手倏地就松了。
「遺兒?」他眼神驚惑地念我。
「世子,這是天子後宮豈容外界男子擅闖,你這是……」
「大王晉封我褒國美人已有數月,我放心不下你,今日偷偷進宮是為了看你……」
「是放心不下我還是放心不下你身受牢獄之災的父親?」我冷漠地反詰,「怕我忘記解救褒侯的使命特來叮嚀?」
「遺兒,我……」
「如果是後者,你回去回復你母親,褒姒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不可能如你們所願了。」
「怎麼了……」他下意識地打量我的衣著,「你怎會這身打扮!」
「很奇怪嗎?理應住在雲綺宮的婼嬪娘娘竟然會穿下人衣服?被幽王封嬪的根本不是我,你該請求幫忙的人也不是我,而是褒婼……」
「褒婼?」他若有所思,「她不是我娘的貼身丫鬟嗎?」
「今非昔比,現在她才是天子的新寵婼嬪!」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難道你私自和她交換了身份!」他質問的眼神讓我心寒。
「你認為這是我的意思……是我不願意侍主才讓褒婼代替我的,你是這麼想的對嗎?」
「難道你有苦衷?」他語氣軟了些許。
「有一點你該清楚,褒婼是你母親的心月復,你母親身邊的人可能心如清水一眼見底麼!有多少城府你該比我明白!」
「她設計了你!」
「我在乎的不是褒婼,她可以搶盡我的一切,那些風光對我來說毫無意義,我在乎的是世子……我本無心入宮,是你母親生生拆散了你我,如今我無法受寵,也只有自己慶幸窮開心,可世子你卻猜測責怪我的暗使詭計,世子就那麼希望褒姒睡在那天子的龍床上嗎……」
他語塞地沉默,我知道自己一語中的。
「你和你母親沒有分別,都只是把我當成換回褒侯的工具!」我聲音有些哽咽,「我真的不知道,到底世子還是不是當初遺兒認識的褒霖……」
「遺兒,對不起……」他的手意圖踫觸我的側臉給我安慰。
我別過臉避開了︰「世子的對不起能改變什麼?我不需要你的歉疚,當我踏上送我來鎬京的鸞車,你知道我需要什麼,可是你給我的只有一句對不起……這麼久了你還是只能給我這個?」
「遺兒你不懂,我也有我的痛……」
「我們在山里相遇,你說服我爹娘,把我從山林里帶回褒國,你對我說過什麼你還記得嗎……」
「記得……可是……」
「可是你不能負你爹娘,唯有負我……」我自嘲地咬著嘴唇,笑不出,我忘了,我一直都不會笑,「我為什麼要遇見你……」
「找到刺客了嗎!」
大批侍衛聚到了樹叢周圍,是來搜捕褒霖的,一定是他潛入雲綺宮的行蹤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