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聞言,俱都齊齊轉頭看過去,听他細細說道。
「聞大人。」吳問將一張嚴肅之中帶著悲涼的臉轉向聞俊,沉聲道,「是否記得吳某師從何人。」
聞俊一愣,不知他為何會問起這個問題,不由沉吟道,「是何太醫,當初他還替家母治過哮喘,只是他在二十年前不就告老還鄉了嗎?」
谷溟熵冷冷一哼,臉色越來越冷,怕不是告老還鄉,而是猝死宮中吧,這具尸骸便是何太醫的吧。到底出了什麼事?他收回雙手,看著已經亮起了的天色,想來應是到時間早朝了,眸子一緊,果然見著來福向著這邊匆匆而來,他身後之人拿著的是他上朝之時要穿戴之物。
「皇上。」吳問自是看見來福匆匆而來的身影,他臉上痛苦的扭曲著,齊齊閃過掙扎,恐懼卻又悲憤的神色,他忽地一下子跪倒在地,「皇上,此人腿骨之上的鋼片是臣當初一手所刻,臣不會認錯,他是臣的恩師,二十年前告老還鄉的何起何御醫,如今他這般死在攏翠軒的禁苑,臣請徹查此事。」聞俊飛快的與方錦東對視一眼,暗想,這事怕是麻煩了,且不論何御醫已死,這尸體都成了白骨,單就他是死在禁苑之中,誰還敢查下去。
來福已經趕到,看也不看他們一眼,只走到谷溟熵面前,小聲道,「皇上,該是早朝的時候了。」谷溟熵輕輕恩了一聲,便由著他為自己披上外袍,一邊沉聲開口,「聞俊,你和方錦東全力負責此事,定要將何起之死查個明白。」他微微眯眼,低頭看著來福蒼白的手指一頓,眼中已是透出些清亮來。
聞俊不由的暗嘆了口氣,就知道好事輪不到自己,他垂頭喪氣的扯著有些興奮的方錦東跪倒,「臣遵旨。」
谷溟熵沒料到自己才兩天不上早朝,那群所謂的社稷之臣便已是群情激蕩,一個個的在朝堂之上步步相逼。聞俊與方錦東自是有些不安的看著那些大臣,難道他們還沒有感覺到那在金座之上的帝王身上愈見冷冽的氣息在四處逸散,再不阻止,估計他們會連灰也找不到一點。
「皇上。」聞俊飛快的跨出班列來,他可不想看到谷溟熵花火的樣子,那樣可好久都不能安生了,「皇上,陳國有消息傳來。」他偷偷的向戰風看去一眼,心中暗暗慶幸,幸虧剛進殿的時候,接到了陳國快馬加鞭的急報,但願能消消各自的火氣。
果然,眾人一下子都安靜了下來,戰風冷然的臉上也閃過一絲擔憂的神色,一下子抬起頭來死死的看著聞俊。
聞俊咽了口唾沫,小心的看著谷溟熵,卻見他一臉了然的看向自己,不由心神領會的一笑,「陳國國主病危,急召兩位王子回國。」
戰風身子一震,縱然少小離家,但總歸是自己的父王,他一下子跪倒在地,冷漠的男子,顫著聲音懇求,「皇上,臣請歸國。」
劉敏之等人一臉古怪的終于消化掉了這個消息,贊同的有之,反對的亦有,一時之間,就將谷溟熵兩日未早朝的事先拋在一邊。
谷溟熵一如既往的沒有說話,只是任憑他們在下面吵的大聲,他的視線只是穿過眾人,與跪在殿上的戰風交視著,雙眼交換著各自的訊息。
他從靜靜的跪著的男子身上看出他的顫抖和那一絲曾經也同樣暴露在彼時年幼的他面前的彷徨。
戰風亦是靜靜的看著那個一如往昔帝王,安靜卻不寂靜,他如一杯散發著蠱惑人心香味的酒,初時那靜會迷惑著人,但馬上他周身的冷冽和壓力就會在你不經意間給你一個猝不及防。但是縱然不懂如他,他還是能自谷溟熵的眼中看到疼惜和信任。是呵,他是他的小戰,他是他的三哥。這個不管再怎麼變,都不會改變。
顯然,劉敏之最先反應過來,谷溟熵,這個自己一手扶持起來的帝王似乎每次都是玩著這樣的戲碼,而他們,卻在明了之後還是會一如既往跟著往下跳。「皇上。」想到這里,他的臉白了白,上前拱手道,「臣以為,戰國主在這個時候傳出病危的消息,未免有異,皇上請三思。」
「皇上,請三思。」
「請三思……」
……
杜中辰猶豫了一下,亦是站出班列,大聲道,「臣以為劉大人所言甚是,皇上請三思。」
方錦東忍不住了,亦是出來,怒目一盯劉敏之,朗聲道,「百善孝為先,臣以為,皇上應放兩位王子歸國,這樣不僅能向各下屬國昭示吾皇的寬厚,若是陳國真有不矩之心,單就此舉就能讓他們受盡天下人的非議。」
「方上卿,你可有想過此舉可是縱虎歸山,自古以來就是勝者為王敗者寇。」杜中辰臉色一沉,在霎時間反駁過去。
「對,杜大人此言有理。」
……
聞俊樂的在一旁看他們爭執,他看一眼淡笑著的谷溟熵,不禁搖一搖頭,這些人,似乎還不明白,不管他們吵的再怎麼有理,最終也不過是一場空,那金座之上的帝王的想法,才是關鍵所在。谷溟熵,絕不會是被群臣轄制的主,他是深諳此道的,所以往往能在一瞬間便將他們吵翻了天的局勢,一下子翻轉過來。
比如現在︰
谷溟熵笑著瞥了沉默著的聞俊一眼,
這些年來,也就他算是明白自己,想到這里,他不禁微微笑了,每次都像是一個棋手,看著他們爭吵,怎樣對抗,可最終,他才有權決定一切。他懶懶的換了一個姿勢,好整以暇的看著座下那些等著他決策的眾臣,一個個爭的眼紅脖子粗的,至于麼?
「皇上……「以劉敏之為首之人,全都躬身相對,劉敏之更是目光灼灼的看過來。眉梢眼間,怎麼看都帶著點挑釁的意味。
「劉愛卿,朕記得朕初登大寶之時,愛卿對朕說過的第一句話,如今,每每想來,都覺得是至理名言。」谷溟熵嘴角邪邪的笑起,那笑著的雙眸亦帶了絲暢快的意味,那樣的帝王,魅惑人心之處,亦是生生的讓人心骨生寒。
劉敏之一愣,一霎時,冷汗颼颼的從額際滑下,「臣記憶不負當年,不記得當初對皇上說過的話,望皇上明示。」
谷溟熵嘴角邪魅一笑,一字一句道,「君無戲言。」
那一大群人霎時就傻了,他們怎的忘了,當初在朝堂之上,谷溟熵已然同意戰二王子的歸國請求。劉敏之從未這樣懊悔過,那種感覺,就像是自己一手扇了自己一嘴巴子。君無戲言,好,他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