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朧朧中,視線所及之處,皆是一片迷蒙,衣奴怔怔的在這迷霧中徘徊,隱隱約約傳來細細的聲音,似是細聲的哭泣,又像是小聲的呢喃。她尋著聲音而去,猛然見著一個模糊的影子正抱膝坐在角落里,將頭深深埋進懷里,那個細細的聲音正是從那里傳來。
「嗚嗚……小姐……」那個聲音帶著低顫,帶著驚恐,她的肩膀微微的抖動著,只是低著頭,饒是衣奴慢慢走近,她也沒有抬起頭來。
「華兒,是你嗎?」衣奴眼中一熱,忙歡喜的快步走去,是華兒,那個是華兒啊,「華兒,我回來了,不哭啊……」她疾步的向著那個抱膝哭泣的人跑去,卻似是飛不過滄海的蝴蝶,不管怎麼努力,也不能觸到那個人的衣袖,及不到哭泣之人的背。
「梨花,梨花瓣……」忽而,那個哭泣的聲音變得歡快,透著天真,「小姐,華兒找到了梨花瓣呢,小姐,你在哪?」驀地那個模糊的影子慢慢的變淡,漸漸的向著遠方飛馳而去,不管她如何用力地捉取,如何的奔跑,都觸模不到……
「別走,華兒……華兒……」衣奴的手不斷揮舞,想要抓住那個稍縱即逝的身影,那樣無力的抓取著空氣的感覺讓她的眉緊緊蹙著,越來越的驚恐。
「不走,我不走。」谷溟熵心中焦急,忙一把抓緊她不住揮舞的雙手,一手小心的拂去她額角不斷冒出的汗珠。華兒的後事,琴娘已經料理妥當,他沒讓他們草草的將華兒下葬了事,就等衣奴醒了。只是她一個勁都做著夢,叫著華兒的名字,卻沒有醒來。
驀地,被她抓住的手上一陣刺痛,谷溟熵咬著牙倒吸了一口冷氣,低頭看去,她的手指正掐進他被香扣弄傷的細小傷口處,那里正不住的冒出些血珠來,慢慢的凝結成一粒粒的血珠,又緩緩的滑落,在衣奴的白衣上暈開一點一點。
「皇上……」來福在旁邊見了,一臉驚慌的就要撲過來,被谷溟熵一手擋了開去,他用眼神示意他出去。來福有些不甘願的挪出屋子,臨出門時側頭看向衣奴,卻猝然撞入一泓幽幽的空谷之中。他心中一動,緩緩松了口氣,她總算是醒了。
來福小心的掩上門出去,低著的頭隱隱瞥見一抹青青翠色,他訝異的猛然抬頭去看,正看見河間王一襲青衣依然,只是面容上多帶了點憔悴,溫潤如玉的臉上隱約透著層哀涼的灰色,那總能看見溫潤笑意的嘴角,現在已是多了點青蔥之色,那里竟然已經給人有胡子拉雜的感覺。
「參見河間王。」來福緊走幾步到他面前,小聲請安道。
谷溟岑並沒有看他,只是擺擺手讓他免禮,一雙眼仍是盯著那間有她的屋子,此後再無言語。來福看了,有些不忍,遂小聲道,「衣奴已經醒了,王爺不必擔心。」
「真的?」谷溟岑終于轉過頭來看他,眼中跳動著兩簇灼灼光華,「她怎麼樣了,現在可好?」
來福垂下頭,說得小聲卻又是無比認真,「王爺,皇上在里面。」
雙手霍地捏緊,谷溟岑強自壓抑著自己心中想要沖進去的想法,掙扎了許久,他驀地後退一步,再望一眼那緊閉的房門,似乎能透過那里看見他朝思暮想的容顏。他其實求的不多,兩相依偎間的相守便已是足夠,只是這樣的相守現在看來都還是奢求。谷溟岑心中一顫,飛快的轉身離開,再無停留,他願意等,等她厭倦,等他放手……
谷溟熵現在一門心思的都在衣奴和華兒之死的蹊蹺上,倒真未察覺到谷溟岑的存在,如今看她終于醒了,他一直緊繃的心弦稍稍松了松,笑得幾乎是從未有過的溫柔,「你醒了。」他小心的將手撫上她的額,松了口氣,「還好,不燙了。」
衣奴睜大了眼楮,視線在這充斥著自己味道的屋子里轉了一圈,熟悉的白色帳簾輕輕隨風舞動,淡淡的梨花香盈盈如鼻,微一掙扎,她不由幽幽開口,「這是,寫意院?」
忽然,她一怔,生生的住了口,她的聲音因著連續幾天的不眠不休不飲不食而干枯嘶啞的可怕,「華兒呢?」
略略避開她直視而來的雙眼,谷溟熵低頭去察看她腳上的傷勢,因著她的掙扎坐起,白色的繃帶上,鮮血又在開始慢慢的滲出,只在瞬間便染紅了一大片,「不要亂動。」他柔聲說道,小心的替她解開綁著的繃帶。
「華兒呢?」她似是未聞,只是如一個孩子般那樣緊緊攥著谷溟熵的衣袖,痴笑著道,「華兒在哪里?」
「攏翠軒……」谷溟熵無奈的嘆了口氣,坐正了身子看她,大手撫過她蒼白的臉,緩緩移下,及至那同樣蒼白的唇角,「她的棺木,停在攏翠軒。」
手無力的垂落,啪一聲摔在床沿,「我要送她。」衣奴掙扎的要下床,雙腳才一落地,便鑽心的痛,緊緊的咬住牙關,她用力的掐緊他的手臂,卻忽地感覺手心里一片濡濕,驚異的抬眸去看,自己和他的雙手相接處,黏稠澀澀,竟然全是那鮮紅的血,有已經干了的血痕,更多的則是鮮艷的紅色,刺目驚心。
「這是,怎麼了?」她急急的一把抓牢了他的手,細細的看去,心中止不住的輕扯,能有誰?傷的了他。她不由艱難的抬頭看他,「是我弄的?」
「不是。」谷溟熵慢慢垂下眼瞼,唇上浮出淡淡的笑意,看著她擔憂,他的心竟然要一剖為二,半是蜜糖半是傷。輕聲太息著橫抱起她,起身而起。
來福似是早就知道,早早的守在門外,替他們開了門,「皇上,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戰將軍和二王子,還有幾位王爺都已在箜山等候。」
衣奴在他懷里一下子抬起頭,箜山……是皇室谷家皇陵所在之地。
谷溟熵察覺到了她的疑惑,垂首輕笑,隨即便沖來福一點頭。來福會意,尖聲叫道,「擺駕箜山。」
立時,周圍響起一陣車馬,腳步聲,整齊有序,那聲聲之中,振奮人心。谷溟熵微微放下她,馬上就有宮娥上前來,替她披上白衣,整理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