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過來。」衣奴尖聲叫了出來,猛地將那簪子朝著自己狠狠刺下。
「不……」服兒高聲叫著,無奈卻已是遲了一步,「你,你……」她的背一下子僵直,澀然看著她的身子沿著牆根緩緩滑倒在地,清秀淡雅的臉上是近乎透明的顏色,服兒怔怔伸出一只手,卻愣是不敢去觸踫那個身體,「你是不是,厭惡我?」
「沒有,我沒有厭惡你。」衣奴的手緊緊捂住自己不住流血的肩頭,緩緩搖頭,那里,鮮血在緩緩的向著四處蔓延,不一時,已是綻放開一朵妖艷的似是彼岸的血色曼殊沙華。她睜著自己幽深的如暗夜的眼,嘴角無力的勾起一抹無奈的笑,「我只恨,為什麼要遇見你們,服兒,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她虛弱的微抬眸看向臉色陰晴不定的服兒,慢慢粲然一笑,「放我離開,就當什麼也沒發生,好嗎,你繼續做你平凡的服兒,我繼續是寫意院里那個安靜的衣奴。」
服兒臉上閃過無數的神色,她本來極有耐心的要等,等她對自己也能如她對杜若那般,心心相印,親密無間,可是,鬼方那里,已是出了大事,她再也等不得慢慢來,所以才會欠缺思量的在今天做出這番舉動,她的反應其實自己早已想到,卻仍帶著一絲僥幸,以為自己是可以的,可以讓她接受,就像杜若那般。
她怔怔的看著衣奴咬著牙,從地上爬起來,淡笑著看自己一眼,然後背影雖是有些凝滯,卻當真做到了轉身瀟灑離開。服兒臉色在一霎時變得平靜,只是雙手緊握成拳,尖尖的指甲扎進肉里,血順著指縫滴落,一滴一滴的都能听到聲響,她看到衣奴的身子一僵,卻終是沒有回頭。
枕容在寫意院里,焦急的已是滿臉驚惶,谷溟熵早在下朝過後便來了這里,怎料等了許久都未見衣奴回來,面上的神色已經是越來越的不善,著急的打發了得喜去找,他們竟然都不知衣奴是去了何處。
驀然間,一個白色的身影在她眼角一晃,等她驚喜的要喚出聲時,那抹縴秀的白色已是輕輕一晃,緊緊貼著寫意院院門的身子已是緩緩倒下,枕容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在一剎那停止不再流動,身子止不住的顫抖起來,「簡湛南……」她驀地驚呼出聲,飛快的朝衣奴沖了過去,費力的扶起了已是蒼白無力的她。
谷溟熵在屋子里听得枕容在院內的尖叫,心中一震,霍然間奪門而出,眼睜睜的看著她蒼白的臉在陽光下是那般的虛無,失血的面龐之上,隱隱透著一絲羞惱和憤怒,那雙如水幽明的眼眸,在瞥見那抹熟悉的黑影出現之時,緩緩漾出一抹安心的笑,「三哥……」她滿是鮮血的手朝他怔顫著伸去,眸子里第一次不加掩飾的釋放著自己的脆弱。
谷溟熵雙眼一觸及她染血的肩頭,眼中的寒意已是灼灼其華,那樣帶著冰脆的寒冷,要比炙熱的火焰更加來的冰蝕人心。枕容只覺得眼前微風一帶,半靠在自己懷里的衣奴已然不在,她怔怔的看著谷溟熵一把橫抱起衣奴,飛快沖入屋內的身影,地上,是蜿蜒了一路的鮮血淋灕。
「還不快去宣御醫……」屋子里猛地傳出谷溟熵低沉的怒吼聲,嚇得枕容一下子從院子里沖了出去,一路朝著太醫院飛奔而去,風拂過臉,帶來微濕的感覺,那樣粘濕的,竟然是淚。
吳問正好呆在太醫院指導著最近才入院的一些學生,卻不料半途跑出一個滿面都是淚痕的宮女,二話不說,拉起他的袖子就往外跑。「大膽,你是哪個殿里的宮女,竟敢如此對待本……」
「吳御醫,簡湛南……衣奴……皇上……」枕容語無倫次的說著什麼,卻是越表達越亂,她惶急的帶著他直向著寫意院而去,吳問才一怔愣,立馬也是加快了腳步跟上,這宮女雖表達不清,但他還是能她斷斷續續的話語中听出些端倪來,看來,是誰受了傷,發了病,想起前幾次,衣奴受傷之時,谷溟熵恨不得要所有人代替她的那種嚇死人的表情,他就忍不住又加快了腳步,可當真是怕了。
寫意院內,谷溟熵已是手忙腳亂的端來了水,小心的替衣奴擦洗著肩頭的傷,她的長發一直都是披散著,小心的遮擋去了側頸之上的傷口。從未有過驚慌,從未害怕過的他,在看到她白色的身子就那麼緩緩貼著牆壁而下之時,清楚的听得到自己一聲接過一聲的心跳,那麼遲緩的,似是已經隨著時間靜止,不復存在,又似乎還那麼卑微的跳動著,生生不息,徒惹傷心。
「湛南。」他顫抖著手,那里的掌心處,有著未濕的淡淡血跡,他不敢撫上她的臉,不敢大聲呼喚,甚至不敢輕輕觸踫一下她的衣角,很怕她就會如一陣輕煙般裊裊而去,他查看過她肩頭的傷,是被她手中的簪子所傷,他不知為何會如此,強自壓下心中正無處發泄的憤怒和哀傷,眼中的疼惜濃郁的似化開了的雪蓮,馥郁芳香的柔軟,他亦是軟語相求要她將手中的簪子放下,卻只能惹來她身子的一陣輕顫,也便不再逼她放下。
「皇上……」吳問呼哧呼哧喘著粗氣,還未跪下叩安,就已被谷溟熵身子一晃,一手拎了他的衣領便直掠進了房門,狠狠的將吳問摔在地上,谷溟熵快步上前,將衣奴緩緩托起,半放在自己膝上,見吳問略有些怔愣的看過來,不由怒喝道,「還不過來
診脈,看看她的傷口。」
「是是是。」吳問小心的縮縮脖子,忙畏縮著上前來,小心的取出工具,手指一搭被谷溟熵抓起來的衣奴的手,靜靜垂眸,一時之間,臉上閃過似喜似憂的神色,忽然,他像是把到了什麼脈象,一張臉上的表情,不知道該是哭還是笑,他愣愣的看向谷溟熵,嘴半張開來,「皇上,這……「卻啞了口。
「怎麼了?她怎麼樣,可有什麼大礙,朕剛才瞧了她的傷口,並無什麼不對之處,難道……你倒是說話呀?」谷溟熵心中實是焦急萬分,不由的妄自猜測,一時間,急得臉都變得猙獰了些。眸底的冷冽,若不是因為吳問是御醫,若是一些不相干的人,谷溟熵早就可能一刀斃了他。
「皇上。」吳問來不及抬手拂去鼻間不斷冒出的冷汗,慌得一下子跪倒在地,俯身對著地面,終究不再敢抬頭,「啟稟皇上,微臣替衣奴診脈,診出,診出……」
「診出什麼?」谷溟熵壓抑著自己滿腔的怒火,話語中的寒意如刀似箭,直恨不得在吳問身上戳出來幾千幾百個洞,他倒要看看他還能不能閉著口不說。
「皇上微臣診出,衣奴她已懷有半個月的身孕啊。」話一說完,吳問便將額頭緊緊貼著冰冷的地面,察覺到一時之間安靜下來的屋子,不由的已是顫顫的發起抖來。卻不料才不過少許時間,他便听到谷溟熵一個溫柔的笑聲響起在耳邊,讓他微有些詫異的偷偷抬眼,清晰的將谷溟熵一雙痴情幸福的幽深黑眸全數印入自己的瞳孔深處,原來這高高在上,總是神情冷漠的帝王,也會有如此溫柔的痴情眼眸;他還尚自擔心谷溟熵听到衣奴懷孕的消息會勃然大怒,卻見他那般幸福歡欣的神采,二十多年來竟然都未見過,難道?吳問猛然一驚,驀地抬頭直直的看向谷溟熵,難道他最近沒用龍紋玉佩,難道是他執意讓衣奴懷上了孩子……
「吳問,以後你負責湛南的全部膳食,以及安胎養胎的事宜。」谷溟熵像個孩子般捧著衣奴的手,天真滿足的像是捧著自己的所有,他忽地轉過身來,眼楮一眨也不眨的看著吳問,卻不說話,看得吳問一陣緊張,好不容易止住的冷汗又開始一個勁的冒個不停,「吳問,你說,湛南為什麼還未醒?」
「這……」吳問小心的看那個半躺在谷溟熵懷中的女子一眼,微微沉吟道,「衣奴是因著什麼事急怒攻心,又失了血,所幸皇上已將她的傷口處置妥當,這樣便沒有事了,只等她靜心修養,至于何時醒來,應該是快了吧。」他慌忙從懷中掏出一個綠色的小瓷瓶,遞上些少許,道,「這是有凝膚生肌效用的雪膚釀,用這個,該不會留下疤痕。」枕容在一旁見了,忙上前接過,恭謹的遞到谷溟熵手中。她的臉因欣喜興奮而微微漲紅,簡湛南,她竟然有孩子了呢,她是將要做母親的人了呢,想起這些,她緊蹙的眉就忍不住舒緩了些。
「這樣啊……」谷溟熵似是松了口氣,慢慢的將自己的臉貼在衣奴的肩上,沉聲道,「你先退下吧。」他看著吳問倒退著離去,自己卻是取過枕容手中的雪膚釀,眉間含著幾許的溫柔,微微撩開她披散的發,含笑的眸子略掃向她貼著自己的一側,要替她上藥,猛然間,卻生生的定住了視線,再也挪不開。
握著雪膚釀的手因著憤怒狠狠的用力,枕容只听到「喀嚓」一聲瓷瓶碎裂的聲音,驚惶的望過去,看到的是谷溟熵手上刺目驚心的紅,瓷瓶的碎片插進了他的手掌,勘勘刺破了他手心的皮膚,一滴一滴正往下滴著嫣紅的血滴,順著谷溟熵一時憤怒怨憤呆愣住了的眼神看去,她驀地一下子捂住了嘴,衣奴的側頸上,是一個深深透著鮮紅血跡的吻痕,那是一個怎樣用盡全力的吻,幾乎是用牙齒在撕咬,白皙的脖頸,已見淋灕的吻痕。那樣白皙之中的一點鮮紅,似是瓷器之上白潤之中的紅色彩釉,那麼殘缺帶著蠱惑的美,卻已是讓谷溟熵嫉妒憤恨惱怒到了發狂的地步。
「砰」重重的一拳砸在床上的扶欄之上,那扶欄先是毫無動靜,卻在一剎那之後的猛然間,劇烈的晃動起來,然後便是「噗」的一聲,從中間勘勘斷裂成兩段。
「她今天去見了誰?」谷溟熵不顧手中已是鮮血淋灕的手,慢慢的轉過頭來,看著驚恐的捂住嘴的枕容,一字一句冷冷道,「她今天,去見了誰?」
「皇上,奴婢不知,奴婢實在不知啊。」枕容驚的跪倒在地,怎麼來形容此時谷溟熵赤紅的似充了血的雙眼,暴戾邪惡的如同從地獄里逃竄出來的魔鬼,眼中的淒傷失落亦是齊齊閃現,生生的惹人哀思。枕容忽地見著谷溟熵手上的傷口已在開始慢慢變大,不斷涌出一道道粗粗的血流,不由驚呼出聲,「皇上,您的手……」
「你們怎麼在伺候的?」谷溟熵恨不得馬上知道是誰,竟敢如此對待自己深愛著的那個她,千刀萬剮,都不能消了他心頭之恨。他亦是憤恨不已的看向跪在地上的枕容,若不是知道得喜和枕容在衣奴心中的分量,他直恨不得將這兩個辦事不力的奴才一一嚴辦。心疼的轉過頭去,看著還未醒來的衣奴,他帶著薄脆般的性感聲音,略帶嘶啞,慢慢的在她耳畔,輕聲呢喃,「湛南……你知不知道,你有了我們的孩子……」他的手緩緩的移動,將她死命攥著簪子的手緊緊包裹在自己的大手之中,就算是那般尖銳的疼痛之感深入手掌,也不及看她脖頸之側那樣被人瘋狂留下的吻痕來的更讓他恨入骨髓,痛側心扉。
「枕容,枕容,主子可是回來了?」得喜焦急惶躁的聲音從屋外由遠及近的傳入,他飛也似的沖進了屋,「我找遍了主子常會去的地方,都找不到……啊,皇上……」忽地他猛地瞪直了眼,自是看到了眸底怒意泛濫的谷溟熵,更是見著了他懷中未醒的衣奴,一時間,周圍的一切都不再入他的眼,他視線所及的亦只有她修長美麗的側頸,以及側頸之上那一個深深透著青紫和血痕的齒痕,「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說到最後,他幾乎是吼出來的。
谷溟熵的幽深雙眸猛地一縮,下意識的收緊了拳,卻因為衣奴手中的簪子,而一下子狠狠的再刺入手心的皮肉幾分,似乎還能听到那簪子扎進手掌「嗤」的一聲,「得喜,替朕去查,湛南今日見過何人,不管是誰,只要可疑,一個不拉的替朕先扣押起來。」他一字一句低沉著說道,聲音中不易察覺的多了絲幽咽和恐懼,只要想到還有什麼人能夠傷害到他的簡湛南,他的心就止不住的瑟縮起來……
「是。」得喜沒有遲疑,立時沖出了屋子,枕容的眼不住的眨眨,有淚從她眼里撲哧哧的滴落,「皇上,奴婢去找吳御醫,再要一些雪膚釀來。」說著不管沉默的谷溟熵是否應允,自己已是飛快的起身,往著太醫院方向跌跌撞撞跑去。
最近幾日,劉太妃受了驚嚇的魂靈已是從那日的噩夢中漸漸恢復過來,她由著白芷扶住,頹自在宮中的小道上走著,忽然察覺前方似乎發生了些什麼混亂,吵吵鬧鬧亂哄哄的惹的人心煩,不由皺皺眉,不悅道,「白芷,你去看看,前面到底發生了何事?宮中何時起了這樣的喧嘩。」
「是。」白芷輕輕福身,起身輕快的而去,不一時,已是面色微白的回了來,「娘娘。」她看看劉太妃,欲言又止。
「怎麼?宮中是出了什麼大事?你難道還打算瞞著我。」劉太妃轉身過來看她,因著夢靨一事受了驚嚇的臉其實還帶著消瘦,顏色還是蒼白的,只是她的眼中是千萬年不變的兩層,外面的那一抹永遠都是溫和慈祥,而再看進去,卻隱約能見那里的陰冷。
「奴婢不敢。」白芷慌忙低下頭,小聲道,「皇上下旨,將今日接觸過衣奴,可疑之人統統的抓入了刑欲司,似乎是……」她略略一怔,繼而接口,「衣奴受傷了。」
「混帳東西。」劉太妃攀在花枝上的手因憤怒狠狠一用力,那花枝禁受不住這股巨大壓力,「咯吱」一聲,被折落在地,「一個小小的衣奴,受了點傷都用的著皇上這般大張旗鼓的在宮中抓人,這要讓天下的百姓知悉,還指不定怎麼傳天燁的皇,沉迷美色,不思進取呢,天燁谷家,怎麼盡出痴情種……」她似是嘲諷,似是挪愉,驀地朝白芷擺擺手,「皇上在哪?本宮要見他。」忽而自嘲的笑笑,「想來也應該在寫意院里。」說著,竟是不待白芷扶持,便滿面怒容向著寫意院方向而去。
寫意院里很是安靜,劉太妃第一步踏入之時,便覺著一個字,靜,除了靜,還是靜,她以為會有成堆的太監宮娥忙成一團,她本以為會有太醫院的御醫跪了滿地,然而放眼四周都見不到一個人影,疑惑般的一手甩開了門,卻只見著微暗的屋內,谷溟熵半坐在床上,半抱著懷中的衣奴,俊美的下巴輕輕抵在衣奴蒼白的額際,那個角度,契合的無懈可擊,似乎任誰都再插不進。
谷溟熵微微側過頭來,略適應了屋外的光亮,以及那個怔怔站在門口之人,幽幽的看過去,他的眼危險的眯起。就是這個眯眼的動作,讓劉太妃霎時間如墜深淵,全身都似是被抽干了力氣,不能動彈分毫,竟是從未像現在這般後悔,要來這寫意院。
……如果等得及想看下一章節就在評論里留言說吧,其實這章加上上一章都有七千多字了,呵呵呵,不過你們想看的話,我可以繼續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