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氏先祖是有立過這番規矩,所要抑制的,也無非是一些貪圖享樂,不知進取窮凶極惡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上位者,卻不料今日被引來質問谷溟熵不誠不孝,在鬼方世子面前,國慶當日,被臣子當眾指出帝王失儀,帝王之尊,顏面何存。
墨塵與管維飛快的對視一眼,卻終究沒有開口。
高座之上,谷溟熵臉色淡冷,臉色未變,倒是他身旁的太後已是怒的拍案而起,「禮制為尊,固不可廢,然照你所言,哀家明知皇上私駕出于鬼方而不聞不問,是否也要治哀家一不誠之失儀。」
劉毅頓了頓,慌忙俯身叩首道,「太後娘娘,臣職責所在,還望娘娘恕罪。」
方錦東心中急躁,忍不住要起身反駁,就已是被身旁的聞俊一把拉住了衣袖,他見著老師只低著頭顧自喝酒,心中雖自焦急萬分,但也心知他心中定是有了計較,才會拖住了自己,叫自己靜觀其變。
面對著這素來以剛正不啊直言著稱的刺史劉毅,簡湛南微蹙了秀眉,也不知是他心中果真看不過去帝王失儀,還是已然受了劉敏之杜中辰之流的蠱惑,她看向身邊的谷溟熵,卻能輕易的瞧見他眸底的怒意徒生,眸光已經暗暗生銳。兩人的目光均是向下瞥去,卻是一個神色淡然瞧向管維身側空了的兩位,而另一個,卻是淡然自若,瞧向了那河間王清涼王所空之處。
一時之間,那座中大臣眼見谷溟熵無言以對,這失儀之事罪己召看來是非召不可,然他們亦是深知谷溟熵乃心高氣傲之人,此際不誠不孝之失儀罪名安在他身上定然會叫他怒意四起,勃然大怒,卻不料只有太後沉不住氣,怒容滿面,那本該在殿前發怒之人,卻優哉游哉俯瞰著座下眾人。
「皇上,臣也以為,劉刺史所言不差,如今……」另有一人,身著當朝三品官服,從座上出來,跪在地上,便要朗聲開口,熟料,一聲冷冷的話語自他身旁傳出,他怔怔側頭去看,卻見虞平生悠悠的將自己酒杯之中的酒注滿,隨即遙遙舉杯,沖著谷溟熵舉了一舉,哂笑道,「皇上大有作為,復鬼方,功成歸朝,如今,草民亦是想恭祝皇上,能心想事成,除朝中佞臣,還我天燁政治之清明。」他嘿嘿冷聲笑著,與高座之上的谷溟熵視線相視一接,仰頭灌下,隨即將酒杯在地上重重一砸,已是怒笑著起身道,「你們這群人,高叫著皇上失儀,也不想想,你們明知皇上以修養為由而私自駕臨鬼方,一任吾皇在外陷入險地而還在玉京歌舞升平,如今,卻又來指責帝王失儀,那你們呢,可是失了你們的本心?君是君,擔負著天下萬民安生,你們卻任皇上幾番生死,你們才是置天下萬民于不顧的禍首……」
杜中辰未料虞平生會說出這番話來,他忍不住站起身來,怒喝道,「君君臣臣,虞平生,你只是一介草民,何以管我朝堂之事?」
「杜大人此言差矣。」簡湛南在高台之上,終究再難坐住,她倏忽起身,起身走到殿中跪下,略揚了頭,聲音清清冷冷,亦是不由自主的帶著絲銳氣,「民為重,君為輕,社稷次之,君主勤政愛民,臣亦要愛民如子,杜大人怎可輕言一句,一介草民,何管朝堂之事?這天下,本就是萬民的天下,若然如今這天燁只有這滿朝之臣外及君王,可還能有這吏治清明,四方歸服?」她一字一句言中帶斥,一番話說的多數官員面帶愧色,方錦東更是忍不住大叫一聲好。谷溟熵在高座之上看著她跪著的身影,笑若燻風,幽明湛深俊眸驚鴻一瞥帶過殿前,最後在劉敏之身上一頓,絕然風神叫人看了不由一驚。
劉敏之心中懊惱場面一時為谷溟熵所控,心有不甘,他唯一沒有想到的,卻是虞平生在關鍵時候並不按照原定計劃,而是擺了自己一道,將劉毅切開的口,又填了起來,他不由冷哼一聲,騰的站起身來,「皇上,虞平生本是我朝罪臣,皇上本已下旨虞氏一族發配鬼方,終生不得踏入玉京,君無戲言此際難道已是兒戲。」他冷眼在殿前一掃,最後生生停駐在谷溟熵沉靜無波的面上,「來人,將虞平生拖出殿去,戴枷鎖面,即刻送往鬼方。」
頃刻間,忽然間一個呼啦聲中,無數裝備精良的士兵轉瞬間已經魚貫而入,一部分與守在殿外的羽林軍衛及少量侍衛對峙,而大部分,則是輕松入殿,與殿中石峰安排的侍衛怒目而視。一時間已是劍拔弩張,隨著劉敏之命令聲起,已是有人直直往著虞平生大踏步而去,簡湛南見狀,立時攔在他們面前,冷冷出聲道,「大膽,皇上太後在此,也豈容爾等私心作祟?」
此刻聞俊也是再難忍住,拍案而起,怒道,「劉敏之,吾皇在上,你竟然視若無睹,意欲何為?」
方錦東及聞俊等人一手提拔起來的儒生,亦是紛紛起身,與劉敏之杜中辰一派遙遙相對,一時間,那太後右側嬪妃處亦是出現了混亂,田妃怔怔的看著劉敏之在驟然間發難,剎那間便愣在了當場,「姐姐,莫怕……」碧容面上裝作對她萬般掛懷,特意挪的離她近了一些,而本自站在她身後的蕭翌晨及莫名兩人亦是如影子般的跟在她身後。
杜若與若妃坐在一處,看著這場中情況,對簡湛南很是擔憂。
高座之上,谷溟熵將身前傾,不是無力與之相
抗,只是在等待時機,他幽深的眼眸之中,一個一個看過這些人的嘴臉,慢慢的將他們此際的模樣印入心中,嘴角已經殄蕩起一抹殘酷至極的笑,他忽地靜靜的看向那場中的簡湛南,好似這滿滿一殿之中,他能瞧見,想瞧見的亦只有她。一起站在風尖浪口,笑看風雲,他記得她說過的話,所以朝著她露出那樣淡到溫柔的笑,心中略一計較,已知時候已是差不多,他緩緩的從座上站起身來,灼灼眸光正對上劉敏之得意陰狠的目光略略一挑,竟有了一絲挑釁意味。與此同時,外面傳來長長的兩聲通報,「清涼王到……」
「河間王到……」
隨著內侍尖利高亢之聲響起,谷溟熵與簡湛南心中均是莫名安心。
眾人的視線朝著入口處看去,所見的,是一襲高貴的天藍色織錦繡袍。清涼王谷溟末摔先走進,他漂亮的臉與高座之上的谷溟熵相視一笑,朗聲拜倒,「清涼王谷溟末參加吾皇。」
待谷溟熵淡笑著要他免禮,清涼王繼而在人群之中似乎是找尋著什麼,忽而,他的眼中一亮,嘻嘻笑著向著管維走去,跟在他身後的,是兩個全身籠在禁軍衣袍斗篷底下之人,幾乎與他形影不離。
劉敏之不知谷溟末的底細,但剛才見著他與谷溟熵相視而笑,心中已是一寒,再看到他是帶著禁軍入殿,已是有些急了,他看到谷溟末將他身後的兩人帶到管維處,隨即漂亮的臉上朝著同是一襲藍色的墨塵世子一揚,輕走幾步,便在自己的位上坐下。
隨即有聲音說河間王亦到,眾人不知這兩兄弟緣何均是姍姍來遲,又緣何一前一後,時間錯落的無一絲分差,眾人眼光看去,只見谷溟岑眼中光華如玉,一雙溫潤眸子熠熠閃光,一身干淨的如雨後青竹,給人挺拔卻不傲慢,溫潤卻不濫觴之感,谷溟岑接觸到劉敏之與杜中辰亦算是見到希望的眸光,微微一笑,隨即,對著谷溟熵卻是躬身長揖,行的卻是家禮,「臣,參見皇上。」
「免禮,平身。」谷溟熵淡淡開口,卻見谷溟岑視線復又一轉,竟往另一側的簡湛南瞥去,一個溫潤如玉,一個清涼如水,電光火石間,兩道目光交于剎那,這讓他心間微惱,強壓下心中的異樣,他冷冷開口,「朕是下過旨意,著虞氏一族終身不得再踏入玉京,然朕亦在不久之前,因虞平生有功于朝廷,特赦其以後可在天燁任何之地游歷,任何人都不的干擾。」
「不錯,皇上是下的此等赦令。」接觸到眾人投來的疑慮,司御史立時查看了當時的記錄,證實谷溟熵所言非虛。
「敢問皇上,到底是何事,值得皇上如此大赦?」杜中辰臉上冷然笑道,如今,谷溟岑已然來到,縱然沒有了虞平生,他們還仍是勝券在握。
「何事麼?」谷溟熵心中冷冷一哼,等的就是你這一句,他淡笑著一步步走向陰沉而笑的劉敏之,一字一句道,「虞平生在鬼方暗中查到鬼方的左戎王與天燁的一位當朝重臣保持著利益上的往來,天燁的那位大人,將我天燁的一些機密相告,還秘密出資在鬼方設立多處據點,要實行謀逆大事……」他一字字開口,卻字字砸在眾人心頭,驚的殿中大臣立時你望望我,我瞧瞧你,心中都在暗自猜測,這位大逆不道的大臣是誰?
「與鬼方私通,這可是殺頭大罪,連誅滅九族也不為過啊……」
「是啊,也不知道是誰這麼大膽,竟敢與鬼方左戎王勾結,行之對我天燁不利之事,此人,當真是天燁的罪人……」
劉敏之听著殿中眾人不時的議論之聲,臉上越來越冷,杜中辰在一邊見了,心中不由泛起一陣無力之感,這個當朝重臣,指的,不會就是劉敏之吧。
「劉大人,你說私通外敵,欲行謀逆,殿中逾制,該當何罪?」谷溟熵冷然失笑,他一步步踏在殿上,一聲聲清脆空冷泛際在眾人心頭,只覺無邊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