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頭看了看身後，墨玉也隨著看去，寂夜中幾乎已無行人，只有兩個人影遠遠跟著他們，其中一個好象是徐華成家那小廝。
轉回頭，徐華成輕聲說道︰「原本這蓮花聖壇與三叔是沒有一絲關系的。我父親只有兄弟二人，我大伯原是蓮花聖壇的壇主，可是當年三點會被清兵剿殺時，我伯父不幸受了重傷，為了不讓聖壇散了人心，父親他們便對教眾隱瞞了消息。」
「我父親不良于行，沒法承擔扮演聖母的角色，你……三叔卻也素好戲曲，能演會唱,形容也與大伯相似，大家都覺得他是最佳的人選，為這，大伯和父親多次懇求三叔……後來……三叔在大伯的病床前答應了……此後他便一直扮著大伯……這樣過著……每天……」徐華成話雖說得簡單，但卻可以想象……爹爹……他是如何的左右為難,內心煎熬。
徐華成看看她的神情，接著說道︰「三叔答應大伯沒多久後，便寫了……休書……我一直揣測，三叔這樣做只為保嬸娘和你的周全……你……也應該可以想到，對麼？」
墨玉此時听到他說的這些，卻並未太過驚訝，之前在行宮十三的那句話讓她已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徐華成的話更確定了一切，她心里既悲又喜，淚水在她臉上肆意的流著，她卻笑得格外釋然開心……
她的心結終于打開，徐華成也釋然一笑，又接著道︰「後來三叔便散了家人，只稱病重不治，換了身份……也不過幾年時間，便真的病逝了。」說到這里，徐華成一臉愧疚︰「所以是我父親欠你的，我不過是還而已，你原本就不必覺得內疚。我若不擔起這責任，又如何有面目去見泉下的三叔呢？」說罷雙眸深深的看著墨玉，溫和的笑著。
「這兩年，朝廷突然在江南大肆清剿……卻不知道為什麼，杭州的舊址卻安然無恙……就好似從來沒人對徐家起疑，如此詭異，倒叫人費解……」他微皺著眉，深思著，神情肅穆，竟再沒有半分游手好閑的浪蕩之氣，「……有時候我倒希望……」他欲言又止，轉頭望著墨玉笑著說，「上次見的十三爺和小富，想來一定也十分關心照顧你。」
墨玉點點頭︰「是。」徐華成笑笑，沒再說話。
靜默了一會，墨玉望著他，眼中淚光隱隱︰「這壇主……你若不做，沒有人能逼得你，我也知道……你並不在意那些什麼……」沒有再說下去。他說那些不過是想讓她心里少一些負擔，可是她雖笨，也看得出一些端倪,他如她一樣決不相信什麼天命，也不熱衷什麼反清復明，他確是為了保全她，才做了這樣的選擇。
徐華成並不答話，也不解釋，默默走了一段，他戲謔的一笑，指指前面道︰「可又到白堤了，十里送玉娘，這就到了，就此別過罷。」說完這句，不由黯然，再無法灑月兌起來。
墨玉住了馬，呆呆的站著，心中只覺萬分不舍，今日一別，不知何時能見。
徐華成仍滿臉笑容道︰「姑娘是舍不得？」
墨玉毫不猶豫的點點頭，徐華成沒想到她是這樣的反應，心中一悸，竟一時失神，半晌抬頭看看天空，復又笑道︰「姑娘再不走，這天可就要大亮了。」
墨玉終于回轉過來，默默的帶馬往前走，竟連再見也忘了說一聲。
徐華成突然在後面叫了一聲︰「蘭兒……」墨玉身子一震，差點又流下眼淚來，住了馬不能再走半步，卻也不能轉身。
徐華成策馬向她走了幾步，離她的近了些，仍在她的身後，柔聲道︰「你此次回去，就當今日的事情沒有發生，什麼也不用管，也不用想，就如以前一樣，好好的……不用擔心……知道嗎？……有那日的十三爺和小富在……他們定會保你周全……」不用擔心，我也會一樣……盡力保你周全。
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知道他此時臉上是不是還帶著那戲謔的笑容，他的聲音分外溫柔，墨玉心中百味混雜，一直在眼中旋繞的淚水止不住悄悄的流下來，哽咽低聲道︰「多謝……哥哥……」
听見徐華成輕輕一聲嘆息，墨玉用力一抖韁繩，飛馳而去，走了一段，悄悄回頭，徐華成一人一馬，如那時在蘇州月下曲巷里一樣，還靜立在原地，象一道墨色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