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是我被軟禁後睡得最踏實香甜的一次——人總以為是遇到了艱難險阻才會失眠,其實莫非突然由窮人突然暴富便會睡得好麼,只有一直在自己熟悉的狀態下才能安然入睡。
第二天,我如願地見到了Daddy,他沒有任何表情,好像是來與一個最奸猾可怕的對手談判一般嚴陣以待。
他對我從來都是失望而難以滿意的,不能跟彩兒的一個零頭相比,即使我比她漂亮,即使彩兒從來不必做任何事,即使我的童年與少年的灰暗,他要負大半的責任。此刻Daddy的聲音更加憤恨而痛心疾首︰「你倒城府深得很,我還沒看出來你臉上有什麼挫敗的樣子,這倒是比你那個不成器的mum不知道強上多少倍,呵。」這是Daddy這些年來,唯一一次算是對我的表揚吧?
「Daddy,這樣的話沒見一次你就會說一次,如今不必再浪費時間了吧。你直接告訴我你的決定就好。」我神情淡漠,演好一個陰謀挫敗者,不是嗎?反正人人都是這麼認為的,那我何必擔一個虛名。
「你倒是爽快,呵。」Daddy語氣陰測測的,「你到底是我的骨血,雖然是那樣下賤的女人生的,倘若你安分,榮華富貴是跑不了的。」Daddy站起身來走到我的跟前,居高臨下地審視著我︰「所以,我認為,你一直有些你不該有的圖謀。」
我點點頭,「你確實有充分的理由這麼想。」Daddy會這麼想,證明他還是一個清醒的商人。
Daddy點了一根煙——這是少有的,他病後就基本戒掉了這個,「你的事我確實很頭疼,如果是一個什麼別的女人,我睜只眼閉只眼也就算了,男人嘛,誰沒幾個女人。可是你不能!你在他身邊就像是一個炸彈,隨時讓媒體和競爭對手抓住把柄。所以,你也別怪我容不下你。」
Daddy顯然是下了決心要把我這個隱患徹底地清理掉,只是如何清理這是一件麻煩的事,畢竟,我是他的親女——多少他也會牽念一些。
Daddy敲敲煙灰,電光火石一瞬間手一翻掏出一把槍!黑洞洞的槍口對著我,他說得很艱難,但是還是說出來了不是嗎,「宸女,我思來想去,只能這樣了。倘若別人下手,一來振寰那個脾氣要是鬧將起來不好收場,我是他Daddy他不敢怎樣。二來,萬一我日後後悔,也不至于遷怒于人。」
他眼中不忍一閃而過,然而說出來的話還是那樣讓我心寒︰「你放心,我不會殺你,我們謝家是守法的商人。兩個子彈而已,一個膝蓋一顆,叫你再站不起起來罷了,這樣振寰再不會這樣鬼迷心竅了。」
我慘淡一笑,真是我的父親,竟仁慈到饒我一命——倘若謝家不是守法的商人呢?定定地走在那里,這麼近的距離,饒是我身手再好也不可能躲得開的,于是仰頭道︰「好,Daddy,我听你的安排,只是我以後的生活,你也要安排好。」
低低的平靜。
這世上的波瀾不驚全是心上的千瘡百孔換來的,千萬不要羨慕。
突然,轟的一聲,門被踢開了,用力之猛甚至連坐在那里都能感覺到沙發的震動。沖進來的只有一個,他的眼楮朝我望來,頓時時間像在那一刻停止,看不見未來和過去,只能深陷在那目光中。剛才放棄求生的涼薄瞬間消失了一半,喉頭一哽——其實我也是多麼需要溫暖,多麼希望不被人忘掉,多麼希望有人一直在找我。
而此時,謝振寰的目光已然轉到了Daddy對著我的槍口上,難以置信叫道︰「Daddy!她也是你的女兒!」他從不是一個多麼關心人間疾苦的人,然而此刻他的聲音也有些不相信地顫抖。
宗仲南一副草包樣子在後面跌跌撞撞地跟進來,叫苦不迭道︰「謝叔叔,他是跟著你來的,我們保鏢都干不過他,又不敢抄家伙打傷他。」說完看看情勢,自覺地閉上了嘴。
這當口誰有空理會他。
謝振寰與Daddy對峙了一刻,緩緩開口,聲音不大,但是極冷淡︰「放下槍,放她走,馬上!」
宗仲南察言觀色,朝後頭一揮手,七八個體格彪悍的打手沖了進來,將他團團圍住。Daddy胸口起伏著,像是竭力壓著什麼,半晌吼道︰「都下去!」
宗仲南不知自己又做錯了,惱恨地努努嘴叫打手們退出去——他不知道這種豪門見不得人的秘聞,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嗎?
Daddy素來儒雅的君子模樣,竟不知他也有這樣氣急敗壞的時候,上前一步干脆槍口直頂著我的額頭,氣得直發抖罵道︰「你小子反了!什麼事都敢干,連我的話都不听。你再上前來,我一槍打死她你信不信!」
謝振寰聞言,只好往後退了一步,然而也是咬牙切齒一般︰「你敢在這里動她,別怪我翻臉。我如今並不是十多歲的小孩子,我的實力怎樣你知道的!」
「呵,別以為華越現在就是你的,你小子還女敕得很!」Daddy陰測測地笑著,這樣陌生的他,直叫我心驚。下一刻,一記重重的耳光刮在我臉上,「你這個賤人,真是有本事搞到我們父子反目,你除了沒陪我睡過,
香港有錢人你是不是睡了個遍?」
這樣的重話,這樣的不堪,我猛抬一頭,那一刻只想看到他听了這樣的污蔑是什麼樣的反應。
他也正看向我,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激烈地交纏著,旁若無人,無所顧忌。不管怎樣,即使沒有什麼天長地久,在這一刻,我們都有些許真心的。
片刻後謝振寰才挪開目光,口氣也柔和了許多,只听他道︰「我已經按照你的期望與心怡結了婚,如果你想要孫子,也可以給你一個。」他看了看我,似是深吸了一口氣,「條件是,我要和謝宸在一起,你別管。」
「天哪,你們——」Daddy渾身直顫,掏出一粒藥丸勉力吞下去,握著槍的手晃了幾下,像是支撐不住一般頹然垂下,用盡全身力氣叫道︰「孽障!我怎麼有這麼兩個孽障!我看你真是瘋魔了,我要是不殺了她,將來我謝家必定身敗名裂!」
我也被怔住了,緩過神來忙呵斥他道︰「你就該與心怡在一起,生兒育女也是應該的,不要和我扯在一起,別亂來!」
Daddy輕蔑地看了我一眼,冷笑道︰「還在裝模作樣,就是這麼迷惑振寰的麼?」
謝振寰沒有理睬我們的對話,自顧自地對Daddy說︰「你是我父親,我的生命,我從小享受到的一切,都是你給的,我十分感激。但是華越並不是!它能到今天的地位不是依仗你的名頭,所以你不要想著事事替我安排,順便告訴你一句,謝氏基金里頭該我名下的,我一分也不會少要!」他說著一步一步朝我走來,拉著我的手對Daddy宣戰一般︰「這個女人,她一定要好好地,時時刻刻在我身邊!你不要想去動她,你不認她最好!那我們就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Daddy臉色又青又白,啪地把槍拍在桌上,指著謝振寰道︰「你遲早被她毀了,只要你這麼執迷不悟!」
「那我就試試看。」他的語氣中平添一分輕軟,仿佛終于說到了最後,如釋重負一般。
我的心呯呯跳得極厲害,不知看到他這樣是高興還是難過,還是,只是一個旁觀的心情。
「我容得下你們這麼瘋魔?」Daddy的怒氣到了極致,反而平靜了下來,努了努嘴示意宗仲南把打手都叫了進來,「我們各讓一步,我保證她好好的,但是你們永遠不能見面,怎麼樣?你以後想離婚也好,想有多少個人女人也好,我全不管你,但是我絕不能叫謝家鬧出亂.倫的緋聞。」
果然是商人,即使父子親人,也忘不了談判。
隨著Daddy一聲令下,宗仲南的打手快步上前來拉起我,謝振寰突然一個箭步上前擋在我面前,語調平靜道︰「Daddy,你可要想清楚。你今天手里有這麼多人,我攔不住。但是你帶走了她,我便從今天開始在隻果日報上每天登一則尋人啟事,昭告天下我愛我的親姊。」
說著他還嫌不夠,一把撈起我,從脖頸處開始細細吻,直到侵入我的口腔。我的心跳幾乎停了,他竟有這般的瘋狂,叫我都有些害怕。
這樣一個霸道綿長的深吻,在Daddy面前,在宗仲南和一眾目瞪口呆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