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鳥暮歸林,浮雲晴歸山。獨有行路子,悠悠不知還。
日薄西山,頁真把早上從府內拿出來的碎銀兩分給其它小叫花子,便帶著小黑和早晨給他拿衣服的小叫花子戀戀不舍地往回走。
兩人帶著小黑早沒有了晨上的神采奕奕、活蹦亂跳,許是累了,許是玩興未盡,均耷拉著個腦袋,兩只腳蹭著地面,偶爾踢起擋道的小石子,極不情願地走著,這一天,過的也恁快了。
這一回,不知何時才能出來,除了吳管家每月一次固定的收帳日期可以出來,其余則要看吳管家是否臨時有事,一月能出來兩次都是萬幸,如果能有三次出來,頁真都會親親她的小黑,抱抱她的叫花子朋友,鉚勁在地上跺跺腳,感覺這份真實,然後對著太陽大聲喊︰「啊……碩兒,飛起來嘍!」
碩兒,是頁真給自己起的名字。
頁真呀呀學語起,便有一肚子的問題問吳管家,常常會坐在吳管家的腿上,抱著吳管家的脖子問道。
「吳管家,我有爹嗎?有娘嗎?」這是小頁真貼著牆听到外面小孩經常這樣叫,便好奇地問吳管家。
「我從今以後要叫你叔父」因為牆外一小孩嗲嗲地喊了聲︰「叔父」,另一聲音便說︰「乖,叔父給你買糖人吃」
「叔父,為什麼我叫頁真呢?」
面對這些問題,吳雄也是絞盡腦汁,可以稱的上是「捉襟見肘」,一個問題回答出來,不是補了窟窿,常常是又捅了窟窿。
「小姐,你爹,娘都出了遠門了,很遠,很遠,等小姐長大了就會回來」
「小姐,不要喊老奴叔父,老奴承受不起」
「小姐,你娘喜愛葉子,所以給你取名頁真」
吳雄經常思慮半晌方慢慢回答,也是咬文嚼字,生怕一個不留神,說漏了嘴。
小頁真卻似乎若有所悟,而回答出的話卻如大人一般。
「叔父,我知道,我爹娘都死了。我不叫頁真,我叫煞星」,繼而眼瞼垂下,眼淚奪眶而出,低著頭,哽咽道︰「如果你都不讓我叫叔父了,那我就會可憐死的」。
引的吳雄也是一股心酸涌上心頭,不僅淚水長流。
「好好,以後我就是你的叔父,我會全心全意照顧小姐的。」
看吳管家答應下來,剛剛還決提的淚水遇到了閘門,掛著淚水的臉上瞬間綻放著天真的笑容。這小孩的臉真如夏天的雲,變幻多測。
只見她繼續問道︰
「叔父,你告訴我,我叫頁真,還是煞星」,清澈的雙眼無邪地望著吳雄。
吳雄咬了咬仇恨的牙齒,對著小頁真嚴肅地說道︰「孩子,你記住,你不是煞星,你叫頁真」
雖然起初吳雄對小頁真的到來帶走了二夫人,也覺得這個孩子不祥,但是後來的種種讓他覺得里面有股暗流,被吳三爺操縱的暗流涌向吳府,特別是吳老爺的逝世,讓他更覺得定是吳三爺所為,只是苦于沒有證據。
其實那晚吳三爺不來,吳玉珩也是要走的人,他這麼迫不及待的到來,倒是讓眾人更堅定了心中的疑惑。
小頁真知道煞星不是好听的名字,因為她經常听到牆外的人說煞星的同時,還不忘附上一聲「呸」。
可是小頁真低頭看看地上偶爾飄零的落葉,搖了搖頭說︰「我不叫葉,葉太脆,易折。」
「不是葉,是頁,一頁書的頁。」
李員外也說葉子太脆,易折,還是叫頁,希望這悲傷的一頁早日掀去。
「頁,也不好,我要叫碩,像石頭一樣的葉子,結實」
「嘻,嘻」銀鈴般的笑聲,給這沉悶的吳府帶來一絲聲氣。
小孩的思維是奇怪的,跳躍的,這讓吳雄實在想不通,像石頭一樣的葉子怎麼就成了碩了。而小頁真再出去時,便稱自己叫碩兒,一來自己喜歡這個名字,二來更是避免別人認出自己。
「不行,這是大夫人臨終前給你取的姓名,也是老爺的意思,你不能改。」想起老爺和夫人,吳雄剛剛回收的眼淚再次滂沱,如若無人,定要大哭一場。可是小頁真卻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大夫人是誰,怎麼會死了,老爺是誰,是我爹嗎?也死了嗎?你不是說出了遠門嗎?」小頁真听的清楚,抓著這些生僻的字眼,好奇的問道。
都說好奇害死貓,可小頁真的好奇實在是令這個對吳府忠心耿耿、不離不棄的老管家招不住,眼看自己說漏了嘴,無法收場,轉而笑著說︰
「小姐,你的好奇遲早要害死我這條老狗。哈哈」
吳雄拍了拍被折磨的快僵化的腦袋,干笑了兩聲,放下小頁真,轉身即走,再不走,不是腦袋要被自己拍破,就是這不會說話的嘴巴要被自己打爛的。
「叔父,你不是狗,你和小黑長的不一樣」望著吳雄遠去的背景,小頁真調皮地笑了。
望著天空飛翔的小鳥,小頁真總是很激動,她會伸起雙手抖動幾下,渴望像小鳥一樣翱翔,只是這只折了雙翼的小鳥,只能在小黑的帶領下屈身從狗洞鑽出,換得一天快樂的時光。
跟著頁真的小叫花子就是頁真出來後結交的朋友,她叫「小野」,也是個女娃,自小被父母拋棄,被一群老叫花子輪流養著,其實也是養過兩歲便「自立門戶」了。小野頭腦靈活,會察顏觀色,甄選對象,嘴巴又甜,所以幾年下來,乞討生涯從沒踫壁。而善良的小野每次乞討來的東西總要分給養過她的老叫老子,幼小的心靈也知道感恩,更知道沒有這些老叫花子的呵護,自己早就被人販子弄走了。
小野第一次看到拿著泥巴涂臉,拿著衣服在樹枝上故意掛破的頁真,很是好奇,後來在頁真的帶領下吃飯、保暖從不用發愁,且不會被其它叫花子欺負,還能享受一天快樂無比的時光,便把頁真視為偶像,打心眼佩服。而兩人也成了最親密的好朋友,一群叫花子中只有小野知道頁真就是世人眼中的「煞星」。
此刻,眼看前面不遠處就是吳府,小野凌亂的頭發下一雙清澈的雙眼蓄滿淚水,小黑也靈性地噙著小野的褲腳,似一不舍遠離大人的小孩哼哼唧唧,頁真拿出剩下的最後一點碎銀,說︰「小野,去買幾個熱包子,咱先吃點。」
小野接過銀兩,走到旁邊的狗不理包子鋪前。怯怯地遞上銀子,如果是乞討小野定是抬頭挺胸,笑臉逞上,雖稱不上趾高氣揚,卻也不如這般膽怯卑微,而包子老板的眼神卻滿是猜疑,雖不似第一次時的遲遲不肯伸手接銀兩,卻還是遲疑了一下,他不止一次地懷疑這錢來路不明,可也不曾見得有人追要,遲疑了一下先接過銀兩。
「咦……,今天這是太陽從東邊落的,新鮮呀」一三十出頭正直而立之年,卻如何看也立不起來的地痞男子,來到小野身邊,看看老板接過去的銀兩,望望落日的余輝,帶著一臉鄙夷、幾分無賴地看著小野。
「這小要飯的都有銀兩買東西了,稀奇呀,老板,你不覺得奇怪呀,這銀兩要是偷來的官府要抓你的,說你知情不報。」地痞男子繼續說著。
老板雖對小野有疑惑,可小野畢竟也不是第一次來買東西了,老板見怪不怪,倒是對這地痞卻十分厭惡,瞅也不瞅他一下,便包好包子遞到小野面前。
說是遲,那是快,小野還沒來得及伸手,痞子卻先搶過包子,對著小野晃了晃,指著不遠處正在攬客的青樓女子說
「小叫花子,你相信她們是處子嗎?」說完,一臉婬笑地看了看小野,扭頭便要走。
旁邊路過的幾個壯男也一起壞笑。
包子鋪老板則生氣地呸了一下。
小野流浪在外,市井之徒對她也是見怪不怪,可是眼見包子被搶走,跳著要去搶包子,喊道︰「流氓,還我包子,還我包子。」
不遠的頁真早已義憤填膺、怒火中燒。
「噓」的一聲,向小黑發出口令。
小黑似一陣旋風沖到痞子身上,一個趔趄,痞子摔倒在地,此時,頁真也隨小黑沖過來,接過就要散落的包子,往痞子腰間一個小抄手後,拉著小野,迅速跑開,「咯咯咯咯……」帶著一串得意的笑聲。
痞子起身後,灰也顧不上拍,罵罵咧咧地就要追過去,只見腳還未抬出,褲子卻快速落地,露出大紅的內褲,這下,集市中尚未收攤的眾人和過往的路人皆哈哈大笑,譏笑這個剛剛還得意,現在卻盡是狼狽之相的無賴之徒。
「小叫花子,你等著,我吳威早晚會收拾了你們。」
定晴一看,這可不就是吳三爺的走腿,市井流氓吳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