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瑕常常會來看易溯,是董曉荷兩周以前發現的。那天,院里的教授因為要開會,所以少上了一堂課,于是董曉荷就比平常提早了一個小時來到醫院。前一天易溯無意中說想吃初衷對面的灌湯小籠包,于是她就特去買了。正當她提著小籠包興高采烈地來到病房門口,打算悄悄給他一個驚喜時,卻從病房門上的玻璃窗中看到一個女人正坐在易溯的床前與他說話。雖然她只在照片上見過她,雖然此刻她背對著她,可是她確定,她就是郁瑕。易溯沒有說話,半靠在那里朝她微笑,董曉荷看得出,他很快樂。
收回已經握在門把上的手,然後,她轉身離開。坐在住院部後面的小花園里,她先把自己的那一份小籠包慢慢吃掉。背包里有一本《大學英語六級詞匯》,她把它拿出來,記單詞。一個小時後,她再度上樓,郁瑕已經走了。她把小籠包用住院部提供的微波爐加熱,然後再去打了開水來給他泡紫菜湯。
郁瑕什麼都沒有留下,易溯什麼也沒有說,所以她什麼都不問。
從那天起,董曉荷養成了每次進門前先看清楚的習慣。除了周末有易萌在病房郁瑕鐵定不會出現外,其他的時間,她出現的時間總是不規律的。見她在,董曉荷就先去小花園坐一會兒,或看書或和曹可儀發發短信。曹可儀已經知道了易溯事。她也曾經問過董曉荷值不值得的問題,在得到董曉荷的回答後,她給予了真誠地祝福,甚至還用上了「浪子回頭金不換」的老俗話。
一個下暴雨的傍晚,郁瑕居然也來了。小花園是不能待了。董曉荷就模到住院部的頂樓天台。站在通往天台的樓梯口呆呆地看了一個小時的雨,看天一點一點地黑下來。
經過三周的身體康復和前期治療,醫生確定再過一周就可以給易溯安裝心髒起搏器了。以後他只要堅持長期服藥,身體應該就沒什麼大礙了。董曉荷和盧尚杰听說都很高興。
但是此時,易溯的積蓄也已經花得差不多了,而老家的房租要到下半年才可以拿到。最後易溯只好決定把他們家剩下的店鋪賣掉,這件事交由盧尚杰的父親幫忙去處理。賣店的事不會很快,而手頭的錢已經不多了,更何況手術就安排在下個星期。所以這幾天董曉荷一直在為這事煩惱,不知不覺中,她差點就坐過了站。
匆匆下車,走進醫院,卻在住院部大廳見到了幾個人。這幾個人董曉荷知道,他們是畫協的工作人員,負責這次新人大賽事件的處理,前幾天來找過易溯一次。不過這次董曉荷在這幾個人中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宋博洋看到她,就和身邊的人打了聲招呼,大致是說讓他們先走,然後他主動來到她面前。
「你怎麼會和他們在一起?」
「他們是畫協的人,我也是這次大賽的參賽者,他們知道我和易溯是老同學,所以把我叫過來配合調查。說實在的挺不好意思的。」他看起來感到很抱歉。
「哦。」董曉荷點點頭,「這件事要怎麼處理呢?」
「這個我不好說,不過我想……」他還是告訴了她,「我想他以後不好混了,畢竟在這一行名譽是很重要。」
董曉荷點點頭,不知道說什麼好。
見她不說話,他問道︰「他病了之後听說一直是你在照顧他?」在得到肯定的答復後,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後輕笑著說︰「董曉荷,也只有你了。」
董曉荷會意,頓時一陣苦澀涌上心頭,不過她還是很有風度地淡淡一笑,「他都這樣了,我能不管他麼?」說著,她向他告別,「我先上去了,你慢走。覺得不好意思的話,以後就別來了。」
「真不知道易溯這家伙上輩子燒了哪柱高香。」身後的宋博洋笑了笑說道。
也許是因為宋博洋剛剛的話,也許是因為自己心事太多。這一回董曉荷並沒有多想就推門進入了病房。然後,她看到了郁瑕坐在那里。
見到她,董曉荷頓時愣住了。她想過和郁瑕面對面,可是她要以一個什麼樣的姿態去面對她,去面對他們三個人的關系,她還沒有想好,所以,之前的每一次她都選擇了退縮。
這時,郁瑕反倒是顯得挺自然。她站起來對董曉荷微笑,「我來了好幾趟都沒見到你,今天終于見著了。剛剛听說那幫人過來我擔心出什麼事就連忙過來看看。」
「如果他們見到你在這里,不是反倒更不好嗎?」董曉荷輕輕提醒道。
「也對。」郁瑕有點尷尬地說,「所以我一直在外面,他們走了我進來問問什麼情況。」
董曉荷沒有說話,只是把帶來的東西放好,然後拿著熱水瓶走出病房。
等她打完開水回到病房時,郁瑕已經走了。
「要吃飯了麼?」她問他。
許久,易溯才開口道︰「曉荷,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