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仰臉向天，眼淚不受控制地淌下來。陳路遠站在一旁，他一定無法理解，並認為我過度夸張。剛才的一場襲擊令我不安，我感同身受，心中涌起無處躲藏無人保護的彷徨。
「弱肉強食，優勝劣汰，不過是世間生存規律。」陳路遠安撫我的情緒。
「規律。」我听見自己平靜地說︰「狗只不過是沒有了主人，就連生存的權利也沒有了。」
「曉辰，有些事情你無能為力，這是現實。」
他說的沒錯，無能為力。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清城，撲殺流浪狗。如果這個城市根本沒有它的位置，人類為什麼任其肆意繁殖？
流浪狗原本孤零零地走在路上，靠垃圾與施舍存活，城市的生存環境其實險峻，求生並不容易，它們早早被主人棄絕，如今又被命運棄絕了。
每一只狗都曾經把主人當作自己的爸爸媽媽，以為永生相伴，不離不棄。即使被人拋棄，也會在被拋棄的地點徘徊，一味地靜待主人回來，尋尋覓覓，尋找一個永遠無法避難的避難所。
回去的方向，大概十分鐘路程，說來奇怪，一切落寞孤獨的記憶，逐步又回到眼前︰我被父親遺留在水秀……我躲避黑狗而貼牆走路……母親深夜將我踢醒……母親哭著對我說︰「都是因為你，我才如此辛苦。」
我曾經為母親的這句話深深負疚，以為自己要為母親的痛苦償付。媽媽離開了我的房間，我卻在黑夜中睡不著，靠著門，閉著眼，眼淚一行一行流下來，很多年了，我還記得。
每當母親或者叔叔不高興，或者家里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我都會覺得跟自己有關，一定是我犯了什麼錯。
倘若沒有我，她或許活得輕松而自在，而我卻不敢離開她。但她們都不覺得吧，至少，父母一定不知道這對我形成了怎樣的傷害。
現在想來，選擇留在熟悉的地方，固執的不肯遠離，原來是給自己留一份希望，離開代表絕望，這比任何事情都要可怕。
捕殺流浪狗的場面過于血腥，是否從那一天開始，我重新開始了一種擔心，我害怕千百度會淪為其中之一。只要出門，一定緊緊抓住牽引繩。
牽引繩由小換大，由短變長，千百度就這樣一天天長大，精力也表現得越來越旺盛。
每日兩次出門散步，如若不能，它就在家里團團轉，不知道如何消耗掉自己過多的體能。我希望它不斷嘗試著听懂我的語言，看懂我的手勢，但這個調皮鬼卻很少完全按照我的指令和希望的那樣去做。
門窗一定要管好，倘若有風，恰巧把書房里的稿紙揚到地上，那我就會看到這樣的場景︰一地的碎紙片都是它的杰作，其中必定有一張還在被它壓在腳下，不斷地撕咬，吃進去，吐出來，樂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