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宮的路,南溪覺得好漫長,她為碧煙不值,雖然這個人對自己恨之入骨,可是進宮前,碧煙對自己的恨從何而來?
不曾搶過她的風頭、不曾佔有過爹娘的愛、不曾奪過兄長們的寵溺,南溪記起碧煙無數次地學著大娘的樣子,拎著自己的耳朵,大罵著「狐媚子」,可是現在,不敢擔當的費如風讓她對碧煙動了側隱之心。
惜顏殿的院子里,站著前來辭行的簡如玉,一身素淡的裝扮,一頭青絲用一只碧綠的發簪簡單地盤起。
一眾的妃嬪,鶯鶯燕燕,卻只有一個辰妃至死追隨,一個簡如玉為之守身,南溪記得那晚月子軒的話,父皇一生有兩名女子為他如此情深義重,足矣!
月子軒封了簡如玉為「玉真人」,送月沉州皇家玄月道觀修行,以窺測無上天意,佑月家皇靈。
「姐姐此去,不知何時能再相見?」
「听說玄月道觀坐落于玄月山脈之上,山林青翠,景色青幽,華美如世外桃源,也是一處避暑的寶地,娘娘沐隆恩正盛,若明年想去避避暑,如玉不就能再見到娘娘了嗎?」簡如玉淡淡地笑道,一身的素雅給人縹緲的氣息。
「宮里事非,娘娘小心為上,如玉會為娘娘娘祈禳的。」
一眾宮人,送了簡如玉出宮,留在南溪眼里的,是簡如玉那淡若水無痕的一抹笑,或許于她,擺月兌塵世的疾苦煩擾,听風聲鳥鳴,看日升日落,又何嘗不是一種解月兌。
月晟睿出現在惜顏殿的時候,簡如玉的身影剛剛消失在花叢的盡頭,風吹過芊細的花枝,灑下幾片翻飛的花瓣。
南溪抬手拂過吹落于眼前的長發,便覺得手生生地疼,而雙手手掌,竟然有著微微的紅腫,南溪記得自己是用盡了全身的力量,她不喜歡滴翠亭、不喜歡一切和上官府還有關聯的東西,可偏偏,費如風出現在了那里。
月晟睿沒有進內院,遠遠地在外院便停住了腳,南溪看到月晟睿時,視而不見,轉過如意窗格的影壁,徑直去了里間。
不多一會兒,玉盞捧了一個白色的小瓷瓶進來,「娘娘,晟王說您方才不小心傷了手,他送了藥來,吩咐奴婢每日為娘娘上三回。」
藥膏很清涼,有著荷花清淡的香菜,南溪覺得如有上百只的小蟲子,癢癢地鑽進手的里面,疼痛感頓時消失殆盡。
月晟睿靜靜地看著惜顏殿新種上的花草樹木,他沒料到費如風和她的相見竟然是如此的結局,他看到了費如風如一只喪家犬灰溜溜地回到府上,臉上的指印觸目驚心。
他以為如風在南溪的心里至少會有一點點的位置,可如今看來,如風是單戀,是一廂情願!
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心戀落花。
「娘娘,晟王還在外面,您看要不要出去見上一面?」倚屏進來,看了眼南溪涂滿藥膏的手。
「不見,倚屏,代本宮謝晟王的贈藥,就說本宮乏了,已歇下了。」南溪沒有抬眼,她盯著自己的手,她沒料到不顧一切地打了人,出了心中的惡氣,到頭來,自己也會疼。
費如風覺得臉火辣辣地疼,月晟睿的婢女捧了 亮的銅鏡,在他的臉上涂抹著消腫的藥膏,一邊臉上,是四個縴細的指印,「費公子為何不閃躲一下,受了第一掌,第二掌該躲開才是。」
「是啊,費公子,這人是誰,下手如此之重,公子還手了嗎?」
費如風坐著一言不語,他听不到她們在說些什麼,亦不想理會她們在說些什麼,他只覺得耳內嗡嗡地響著,他看到了南溪憤怒的臉,那眼里帶著恨,帶著厭惡。
她說的對,自己不敢擔當,自己臨陣月兌逃,自己辜負了上官將軍的信任與厚愛,自己玷污了碧煙的青白,也玷污了對她的愛。
該打!
費如風苦笑,該怎麼辦,接下來要怎樣做,要怎樣做才能挽回曾經發生的一切?南溪打醒了自己,卻沒告訴自己要如何去做?
掌燈的時候,瑤琴的南溪耳邊小聲地嘀咕著,「娘娘,皇上好像出宮了,一整天都不在宮里了,」南溪起身,命倚屏關了院門,落了鎖。
殿後的淺梨亭,在月色下露出大半個亭身,細細碎碎的光影穿過梨樹的枝,影影綽綽地投射在腳邊,投射在清泉上,汩汩的泉水閃耀著粼粼的光芒。
費如風趁著夜色飛躍在惜顏殿旁邊的大樹上,他看到院內若干盞八角的宮燈跳躍著橘紅的光芒,輕身落入院內,月光落下他頎長的身影。
青茜的碧紗窗依舊半開著,可是卻空無一人,只有床邊一盞油燈罩在花苞狀的燈罩內,透著微微的光芒,隱隱約約,費如風听到有流水的聲音,有碎碎的腳步聲,夾雜著女子低聲的說話聲,可卻都不真切。
一只有力的手拍落在費如風的右肩上,回頭的剎那,看到了身後一臉殺氣的月子軒︰「什麼人?」
費如風在月子軒伸手制住自己肩胛穴之前閃身飄了出去,他的「白雲微步」向來以速度見長,月子軒沒料到此人竟然會從自己的手下逃月兌,反手便將摘下窗前樹上一葉,如流星般,葉斜斜地盤旋著飛了過去。
「刷」的一聲輕響,月子軒的衣角已飄落下一塊,在月光下,如翻飛的白蝶,起舞,而葉帶來的內力卻將費如風身後的一株花睫生生劃斷,嵌入一株柏樹的樹干寸許。
費如風不再有任何大意,腳尖輕點,躍上大樹,再一次消失在月色下的皇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