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長安 劍光照空天自碧(2)

作者 ︰ 快雪時情

加吉額多步步緊逼,李愬步步後退,木刀、木劍不住踫撞相擊,猛然間一聲巨響,兩人各自倒退了兩步,再看二人手中的木刀和木劍,都已斷為兩截。

原來這用于比試武藝的木刀木劍,本來就質地普通,雖然頗有份量,卻遠遠不及真刀真劍的堅韌。在加吉額多和李愬兩人內力相擊下,尤其是在加吉額多如此狂風暴雨般的攻擊下,這兩把木質兵器承受了巨大的沖擊力,每一次兵刃交擊都在刀身劍身上留下一條隱隱裂痕,在最後加吉額多這一擊、李愬一擋之下,刀劍竟然不堪重荷,終于斷為了兩段。

加吉額多扔下手中的半截木刀,哈哈大笑︰"痛快,痛快,我已經好幾年沒有這麼痛快地打過一場了。"

李愬微微含笑︰"多謝少將軍賜教。"

加吉額多目中流露出惺惺相惜之意。可是轉念想到自己肩負的使命,轉頭又看到達朗瑪殷切的目光,加吉額多心腸又陡然剛硬起來,喝道︰"不用客氣,你我這一場比試還沒有分出勝負呢。"

然後他又轉向異牟尋︰"國主,我與穆子朔的比試還未分出勝負,刀劍已斷。請國主準許我們換成平素用慣了的兵刃,真刀真槍地再打一場。"

鄭回連忙起身言道︰"國主,壽宴之上妄動刀兵,怕是不祥。加吉額多少將軍與穆子朔勇士剛才一番切磋,已經讓我們大開眼界,就到此為止吧。"

畢鐘什也附和︰"鄭大人所說甚是有道理。刀劍無眼,無論哪位,若是有什麼損傷,都令人痛心疾首啊。"

達朗瑪剛才眼見加吉額多佔了上風,怎肯就此罷休?嘴角微含得意笑容,道︰"我吐蕃、南詔均是以勇武立國,兩國男兒又哪里怕什麼流血受傷?我兒與穆勇士此番比試,勝負生死,各安天命,絕無怨言。或者……尋閣勸王子可願與小兒一戰?"

達朗瑪既出此言,鄭回和畢鐘什面面相覷,無話可說。

此時如果再對李愬和加吉額多的比試有異議,反倒是代尋閣勸接受了加吉額多的挑戰。

李愬心中暗暗嘆息,向異牟尋道︰"達朗瑪將軍所言不錯。穆子朔願與加吉額多少將軍換兵器再戰,死傷各安天命。"

不一會兒,加吉額多的刀和李愬的劍都被侍衛取來。

兩人再次各執兵刃,立在殿中。

加吉額多突然用僅能被李愬一人听見的聲音低聲說︰"如果你此時認輸,我絕不會傷害于你。"

李愬低聲回答︰"如果少將軍還是想向王子挑戰,我奉陪到底。"

加吉額多一咬牙,厲聲喝道︰"好!"刀光如霹靂,向李愬當頭砍下。

此時換了兵刃,加吉額多刀法更見凌厲,刀光滾滾,如雪片飛舞,破空之聲不絕于耳。而李愬也不再後退,劍氣如織,細密綿長,將片片刀光盡皆網住。

兩人交手五十回合開外,加吉額多已經悚然心驚,這才發現剛才用木刀木劍之時,李愬並沒有完全展露本領,現在雖然表面看來自己刀勢霍霍,佔了上風,但是身在局中卻感到刀意刀勢都被李愬的劍氣所阻,一團煩悶郁在心頭,竟然無處發泄。

此種情勢若是換了旁人,大概會考慮後退,以退為進,以守勢化解這心頭的戾氣。可是加吉額多天生悍勇,本來就是寧折不彎的性子,此時竟然大吼一聲,合身撲上,竟以一往無前之勢發出全力的雷霆一擊。

殿中諸人紛紛驚呼,不由自主站起身來,屏住呼吸。

只見加吉額多和李愬兩人身影一合即分,雙方所立方向已經互換。二人相距五步之遙對立,加吉額多舉刀指向李愬,李愬橫劍當胸。

此時殿中一片靜默,所有人都盯著大殿中央的這兩人。就連剛才一直在眾人席上穿插斟酒的宮女都不再來回走動,縮在角落里看著。

良久,加吉額多嘴角綻出一絲笑容︰"好,果然是好劍法。"

"叮當"一聲,加吉額多手中鋼刀墜地,右肩血如泉涌。他左手捂肩,血卻從指縫中不斷涌出。

加吉額多身子搖晃幾下,終于倒地不起。

殿中頓時一片大亂,有人交頭接耳,贊嘆不絕,有人驚慌失措,面面相覷。

在這一片混亂中,居然還有幾聲清脆的掌聲,卻是采娜,她一邊鼓掌,一邊凝視著場中的李愬,目光中滿是對英雄的崇敬和戀慕。

達朗瑪滿心驚怒,指著李愬怒喝︰"你好大膽子,居然敢傷我兒性命!"

畢鐘什滿面笑容,看向達朗瑪︰"達朗瑪將軍,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剛才明明是你說的-勝負生死各安天命,絕無怨言-此刻言猶在耳,你卻對穆子朔橫加指責,這不是食言而肥,背信棄義嗎?"

李愬一直低著頭看著倒在地上的加吉額多,目光中有惋惜,也有無奈。

此時他抬起頭來,語調淡然地對達朗瑪到︰"少將軍並無性命之憂。"

但是李愬隱而未說的另外半句是,只是他這條右臂卻是廢了。

異牟尋畢竟是一國之主,片刻之間從剛開始的驚亂迅速鎮定下來,強撐病體,吩咐近侍去請太醫,為加吉額多看傷。

達朗瑪怒喝︰"不必了!"

他怨毒的目光從異牟尋、尋閣勸、李愬、鄭回、畢鐘什等人面上一一劃過,狠狠地說︰"你們這些人,這里的每一個人,我都不會饒過你們!"

他轉向邏立隆。

邏立隆手中握著酒杯,目光中矛盾重重,卻在進行天人交戰︰這一步走出去,就再也沒有回旋的余地了。

達朗瑪搶上一步,抓住邏立隆的手,冷笑道︰"到了這個關頭,你還在猶豫什麼?"

他握著邏立隆的手重重一揮,將那酒杯遠遠拋開去,酒杯摔碎的聲音在大殿中清脆地回旋著。

殿中諸人瞠目結舌,都不知道達朗瑪要干什麼。

有人心里暗暗嘀咕︰這達朗瑪怕不是因為兒子受傷,著急之下神志失常了?雖然他是吐蕃將軍,但是膽敢在國主面前摔杯子,也實在是吃了熊心豹膽。

眾人正琢磨間,听得腳步聲響,從殿外進來一隊軍士,個個都是甲冑鮮明,執刀持劍。

有眼尖的已經看出這群兵士的領頭之人正是邏立隆之子易甲丹,他本來今日稱病,沒有來參加宴會,沒想到此時竟然一身戎裝出現。跟隨在他身後的這群兵士,看穿著打扮也都是邏立隆王府上的親兵侍衛。

異牟尋畢竟是一國之主,雖然驚怒卻也不至于慌亂,他看向邏立隆,沉聲道︰"王弟,你這是要干什麼?"

邏立隆深深吸了一口氣,抬眼看他︰"王兄,我這也是無可奈何。"

異牟尋緊著嗓子,問他︰"無可奈何?遵著母後當年的吩咐,我一直待你怎樣?你,你竟然是這樣回報我的嗎?"異牟尋的語音開始顫抖。

"回報?回報!"邏立隆喃喃重復著異牟尋的話,猛地抬起頭來,直視異牟尋,眼楮里似乎在冒火花︰"我一直為南詔賣命,你又回報我什麼?當年在大渡河畔,我舍生忘死從唐軍手里救回你,你又回報我什麼?你說我勇武不文,不堪大用,只讓我當個閑散王爺,這就是你對我的回報?同是父王母後的兒子,為什麼你能當國主,我卻只能賦閑?你能做的,我為什麼不能做?"

異牟尋猛然一震,喃喃道︰"原來你是為了這些……"

他看著邏立隆的眼神里流露出悲傷︰"王弟,我一直以為,出生帝王家,能有機會波瀾不驚地渡過一生,是莫大的福氣。你在我心里,永遠是當年母後托孤的小弟弟,我只希望能保護你一生一世,讓你生活富足。因此我不希望你勞心勞力,只希望你自由自在做你的富貴王爺。無論你有什麼要求,我都盡量滿足你,即使是對我的親生之子,我也從來沒有這樣放任過。也許,"

異牟尋捂住嘴,咳嗽連連,好半天才能喘過氣來,嘆息著說︰"是我的錯,我放任了你的野心,讓你開始不甘于只做個富貴王爺。可是,在這個位子上坐了幾十年,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坐上這個位子要付出什麼代價。王弟,放下吧,你們放下武器,你也放下你的執著。只要你肯放下,今日之事我就當作沒有發生,你還是我的好弟弟。"

異牟尋語音低沉哀傷,邏立隆雙目也開始有些濕潤,他強行扭轉頭去,不再看異牟尋︰"王兄,來不及了。"

達朗瑪在一旁早就不耐煩了,獰笑著對異牟尋道︰"異牟尋,你現在想打動我們,早就晚了。今日之後,王爺就將是南詔之主。"

達朗瑪特意強調"南詔之主",就是在提醒邏立隆,不要為異牟尋此時的言語打動。

邏立隆果然心腸瞬間剛硬起來,站直身體,喝道︰"侍衛可在?"

從大殿後又傳來一陣紛雜的腳步聲,一群王宮侍衛魚貫而入,為首者是段儉魏之子,王宮侍衛統領段重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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