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曼卿還在極力地消化「漁政」一詞的含義、努力去領會「為百姓的餐桌增加肉食供應」這個指示精神的時候,在趙阿大的引導和指揮下,漁政水運司的數百艘大船向著陸地方向繼續行駛了一段時間之後,終于在一片海灣的外圍落帆拋錨。
大船上面的備用小船紛紛地被放下了水,隨船的伏波旅官兵陸續通過繩索垂落到小船當中,等到匯齊了額定的人數並且隨身裝備輜重都裝妥了,由趙阿大所在的那艘小船打頭,成百上千艘小船就蜂擁著撲向了海灘。
有趙阿大在這里,他們完全就沒有必要去干沖灘這種極度浪費的蠢事,順著趙阿大的指引,小船組成的長龍繞過了海灣的一角,進入一條狹窄的港汊,找到了一個廢棄多年的漁港。
原來這個海灣是由一個緊靠海岸的島嶼和平直的海岸共同形成的,一條小河在海灣的外側入海,通過小河帶來的泥沙多年淤積下來,島嶼在海水完全退潮的時候已經與陸地相連了,所以原先藏在島嶼後面的漁港就被迫給廢棄了。不過即使是在中等潮位的時候,像現在伏波旅官兵所乘的小船也能夠順利通行于港汊之中,這就是趙阿大選擇的登陸地點和時機,伏波旅的官兵可以有半天的時間好用。
在和緩的海浪涌動當中,成百上千艘小船從港汊入口魚貫而入,在漁港卸下了大部分的乘員及裝備輜重以後,又繞過了島嶼從另一面魚貫而出。只是經過了連續三趟往返,在最後一趟上去劃船的定遠軍官兵回到船隊的時候,潮水逐漸退去,港汊終于變得難以行船了。
和上岸的伏波旅進行了幾個回合的旗語交流之後,船隊全體揚帆起錨,稍稍地向後退離了陸地一段距離,又進入了肉眼不及而千里鏡可及的沿岸海域,再一次沿著海岸向北航行。他們將根據自己軍司的向導指引,駛往離這里不遠的渝河入海口,按照預定的計劃在那里等待接應。不管伏波旅此行是否順利,都應該有人從渝河出海找到船隊,告知登陸部隊的行蹤與戰果,然後船隊再決定下一步的行動。
趙延進作為北面行營水軍都監當然還是跟隨著船隊行動,而田重霸、趙阿大和趙曼卿則已經上了岸與伏波旅的官兵混到了一起。伏波旅的官兵們在這次登陸的時候,都隨身攜帶了可以吃十來天的干糧,因此為了行動的隱密性,他們並不準備去打擾趙家漁村,趙阿大的向導任務于是就暫時告一段落,只是因為在後面還需要他的向導,所以他還得跟隨著伏波旅行動。
後面一段路的向導主要就是趙曼卿了,田重霸雖然負責著整個樞密院北面房,契丹的南京道和雲州、朔州、應州、蔚州、奉聖州、歸化州、儒州等地都是他的管轄區,但是對契丹的營州、平州一帶卻還是不可能像趙曼卿那樣的熟稔。
在伏波旅都指揮使王審琦等人的號令之下,陸續登岸的伏波旅官兵迅速地集結整隊,也就是在海上船隊揚帆起航的時候,伏波旅中登陸的全體官兵就已經列隊完畢。隨著王審琦等人請趙曼卿過去,一伙人圍著幾張地圖嘀咕了一陣,幾百名斥候向西、北、東三個方向散了開去,大部隊隨即轉身以行軍縱列向東北方向開進。
早在登陸的過程當中就為周軍的井然有序而贊嘆不已的趙曼卿,再一次為伏波旅的訓練有素而在心中喝彩,一開始因為目睹伏波旅的裝備簡陋而生出的憂慮得以稍減——一支勇敢而又訓練有素的軍隊,即使是以竹木為兵,也能夠在面對裝備精良而訓練與勇氣均不足的敵軍時取得勝利。
趙曼卿對伏波旅訓練水平的判斷,是基于伏波旅官兵在登陸和整隊出發的這一段表現而作出的。明顯到連趙曼卿這種半桶水都看得出來,伏波旅的這種訓練水平比起幽州的留守司與統軍司部隊都要強不少,更不必說是去和營州、平州的戍軍比了,至于在渝關的那一個都守軍,還不如說是堵著關卡收錢的一百個家丁。
趙曼卿對伏波旅勇氣的判斷,則是基于對他們那相當簡陋的裝備的觀察。顯而易見的事實就是,既然周朝皇帝已經為北伐做了足夠精心的準備,連千里鏡這種奇物和巨型樓船這樣耗錢耗工的預備都做得如此充分,渝關周邊的地圖詳細程度也就僅次于自己這樣的地頭蛇,那麼就斷無可能沒有給定遠軍和伏波旅裝備優良的器甲兵仗。但是此次上岸的伏波旅卻是輕裝得出奇,他們全部都是只著一身布衣,頭戴笠帽,身後的背囊也不大,很明顯在其中根本就裝不下盔甲。
伏波旅進行輕裝趙曼卿是完全能夠理解的,因為他們肩負的任務就是突襲渝關,輕裝才有利于潛行的速度。而渝關那里只有一個都的守衛,即使運氣不好撞上了巡查的軍隊,那總兵力也超不過一個營,現在上岸的伏波旅就有十個指揮的戰兵,在突襲的情況下以十打一,勝利將是十拿九穩的。
但是伏波旅輕裝的程度還是超出了趙曼卿的意料,除了笠帽可以遮陽避雨偶爾擋一擋漫射的弓矢,他們身上居然根本就不配甲冑,這就只能解釋為伏波旅上下勇氣非凡了,他們為了突襲順利居然可以把自身的防護降低到如此程度。
相形之下,伏波旅的官兵配備的兵器倒是沒有引起趙曼卿的特別驚訝,畢竟他只是一個知兵的書生,終究還不是行伍出身。伏波旅沒有一個人配備槍矛的意義,趙曼卿還是琢磨不出來的;伏波旅除了軍官和斥候之外也沒有人配備腰刀,趙曼卿也沒有給予特別的重視。在海上航行的這兩天多,趙延進已經粗略地給他講過,伏波旅的官兵手中那名叫「火銃」的短棒似的兵器有著類似弓弩的作用和更大的威力,必要的時候火銃頂端還可以套上槍頭作為短矛使用。
「照著周軍的腳程來看,明日午間就可以到達渝關了。不出意外的話,那里還是只有一個都的守兵,他們平日里也只是收取過關商旅的關費,因為自覺僻處境內而疏于防範,這里有數千相當于弓弩手的火銃手,無論是奇襲還是強攻,半天時間也足夠拿下了。就算渝關的守軍有時間去點燃烽火,平州、營州的戍軍也要疾馳一天多才能趕到渝關,那時候渝關早就落入周軍手中了,估計奪關之後還可以歇息大半天的。渝關雖然已經殘破不堪了,里面的軍器庫還是有不少兵仗的,關城的城牒與守御器械也還算完好,這數千人守城還是足夠了。」
趙曼卿在心中思忖著,終于是放下了對伏波旅裝備水平的擔憂,向王審琦諸將和田重霸再細說了一下自己的心中所想,然後就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向導的大業中去。海邊本來就是人口稀少,現在有了趙曼卿帶路,伏波旅更是盡揀著其中的荒僻處走,一路上就只驚動了荒草榛莽中的狐鼠。
伏波旅離開海灘就進入了一片平坦的沙質淺草地,在草地中往東北方向走了個把時辰,就見前方斥候將黑旗高舉起來。趙曼卿心中有數,只是讓王審琦回旗令讓斥候沿著河流往上游探查,大隊則繼續前行,不一會兒就穿過草地見到了一條小河,河灘寬闊,河流也頗寬,就是不知道河水的深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