齋飯給郭煒帶來的困擾是如此深重,讓他開始無限地懷念起穿越前的那些豐富食材來,尤其是他和網友在蜀國布衣最後的那頓晚餐,偏偏他還沒有辦法去與人分說。減膳撤樂可是他自己提出來的要求,殿中省也是老老實實地按照章程來做的,現在其他人都能夠受得了,始作俑者卻難以承受了?那還算是什麼好皇帝……
郭煒一開始穿越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也曾經幻想過找到辦法回去,資本家的生活他還沒有過夠呢。
在對回到當初基本絕望之後,郭煒又因為這個新身份的特殊性而不得不為了生存盡力掙扎,並且對逃月兌大難之後的新生抱持著一點憧憬。
在如願地躲過了乾祐之變以後,郭煒則是一直為了順利登上皇位而默默努力著,並且終于無驚無險地達成了目的。
然後就是守得雲開見月明,郭煒總算是做了皇帝了,還是郭威、郭榮兩代人打下來好底子的中原朝廷的皇帝。只要老老實實按部就班地去做,有穿越前的那些歷史經驗和教訓,還有他移植過來的軍事技術,郭煒成為一統天下的皇帝並不難。
帶著一點幸運,當然也可以說是機會總是青睞有準備的人,郭煒剛剛登基不久,趙普他們的蠢動就被及時偵悉並且迅速平定。不管趙匡胤是不是參與了其中的陰謀,也不管趙匡胤是不是已經有野心了,反正郭煒以自己的手段總算是讓趙匡胤不再有機會去踐行這種野心,而且還沒有造成人人自危的局面。
登基之初的危難一旦過去,這個皇位基本上就算是穩固了——只要今後郭煒別像劉承祐那樣胡作非為。別看五代的混亂被吹得很玄乎,其實已經比唐末的亂世要安定得多了,到了中後期二三代皇帝只要做得稍微有模樣一點也就不會出問題的,就連石重貴這樣的中人之資,若不是過于信任杜威並且還是和契丹開戰,其實皇位也是穩穩的。
皇位穩了,大好頭顱能夠安穩地待在脖子上了,前工程師、優秀企業家郭煒自然就有了更高的追求。按照原先歷史上趙家兄弟的套路走,簡簡單單地一統天下?這顯然是不能夠滿足得了他的。
郭榮喜歡以唐太宗為榜樣,郭煒又何嘗沒有這種留名青史的追求?
武功一定要遠邁漢唐。若是連幽雲都收不回來可怎麼行?北方一直有契丹分庭抗禮又怎麼成?半獨立的定難軍最後硬是亂成了一個獨立的西夏國更是不可以的;大渡河不應該是玉斧劃出的西南界;歸義軍和于闐國既然還想著中原,自然也是要找機會派軍隊去走一遭的。
文治當然也不能比文景、貞觀差了。劉徹讓司馬遷留下了謗書,說明他的手段還不夠高明;不過李世民可以用親自查閱實錄的方式去干預史筆,郭煒可不願意東施效顰,得讓那些史官們心甘情願地歌功頌德,那才見得到穿越者的本事。
得益于郭煒移植的軍事技術,還有他那一套步步為營循規蹈矩的戰法,幽州等地是被他給硬吃下來了,雲州等山後地區卻還不是周朝目前的後勤能力啃得動的,尤其是雲州,不拿下北漢那是很難著手的。
郭煒倒是沒有自信心膨脹到只爭朝夕,他也沒有必要這麼急切。反正他現在這個身體還只不過才二十出頭,又是從小認真鍛煉的,好好保養不出意外的話,怎麼也得有三四十年好活。郭榮都是滿打滿算準備三十年致天下太平的,在郭榮六年經略的基礎上還拿下來幽州的郭煒又急什麼,在郭榮取秦鳳、淮南之後就已經處于高屋建瓴之勢的中原,現在又有極大的技術優勢,時間完全是在郭煒這邊。
所以現在的郭煒更在意的是經營一個好皇帝的形象,不光是要文治武功出類拔萃,形象當然也要是第一流的。
如果說他在當皇子的時候,為楚州百姓請命、為錯不至死的左藏庫使符令光求情……這些行為都不光是為了營造一副仁厚的形象,而是有著更短期的功利目的,那麼他最近的一些做法就越來越有了長遠的打算,是為了自己在史書上更好看。
今年的旱災其實還不算太嚴重,而且賑濟得相當及時有效,餓殍肯定是免不了的,但是不會形成什麼流民潮,在這種生產力水平的年代里已經是相當不錯的應對了。如果郭煒的追求稍微低一些,對災區進行賑濟並且在災後賜災民谷種以恢復生產,這樣做也就足夠了,今後再騰出手來大興水利,史書上的評價就不會差到哪里去。
但是郭煒本人不滿足于此啊,他要精益求精,所以為了防止物議,他即使完全不信祈雨的那一套,結果還是連自己都出動了。既然已經形式主義了,那麼做戲就做全套,減膳撤樂這種事自然也是可以拿來表演的。
郭煒只是沒有想到,減膳撤樂這種形式主義的做法,卻著實為難了一下自己。像祈雨這種事情,雖然其中的繁文縟節挺讓人別扭的,不過當成出宮休閑也還算不賴,但是減膳弄到吃齋,還是非常缺乏調味品的齋飯,郭煒又沒有別人的那種誠心,于是減膳對這個吃貨竟然形成了一定程度的考驗。偏偏這樣自找的事還不能對其他人訴苦,體驗到做好皇帝這種追求對自己造成束縛的郭煒,也只能默默地郁悶去。
六月十六,在郭煒做出了種種努力之後,最後甚至又一次給京畿與河北州縣死罪以下囚犯減刑,老天爺終于不負眾望,東京下了一場瓢潑大雨。
不過郭煒還不能放心地開齋,既然已經苛待自己了,何不干脆做得徹底一些,虎頭蛇尾可沒有任何好處,要正式開齋,怎麼也得等到各地的旱情基本告終才行。
拖到了六月份才下雨,而且其他州縣還不知道有沒有下雨,晚粟是肯定已經來不及補種的,秋作高粱都不一定來得及,只能寄希望于及時補種蕎麥來度荒了。再過一兩個月就是冬小麥的播種期接踵而至,在這樣的節骨眼上,一步踏錯可能就會導致連荒,還真不是松口氣的時候。
于是七月里的中元節,諸州都被嚴禁張燈;于是又一批朝官被派往河北各州縣檢視旱苗。
于是又有一件事來給郭煒添堵——兗、濟、德、磁、洺五州報蝗災。
郭煒對蝗災的防控沒有什麼經驗,農藥滅殺是根本想都不用想的,生態防治則要找準蝗災的脈門,但是郭煒對此談不上有多少知識,只是隱隱約約地知道蝗災經常和旱情有關。周圍的人也確實都是說「旱極而蝗」,不過他們卻都說不清楚其中的原理,倒是郭煒記得好像是因為干旱的環境有利于蝗蟲產卵繁殖和生長發育。
可是看看地圖,兗州就在泗水的上游,濟州(今山東省巨野縣)更是在大野澤(也就是後來著名的梁山泊)邊上,德州就在永濟渠的旁邊,磁州和洺州則是在漳水上游,這些地方都已經成了有利于蝗蟲生長的干旱環境?想改變適合蝗災爆發的環境,還不是要寄希望于下雨……興修水利是救不了急的。
旱情居然到了這個地步,想必那些地方的收成已經很成問題了,結果蝗蟲還要來雪上加霜,得,郭煒的齋期就這麼順延到秋收吧。等到秋收的時候,差不多就可以知道全年旱情和蝗災的危害程度,來年的冬小麥有沒有希望心中也會有點數了,賑濟和抗災的各項措施如果得力的話,郭煒也就能夠安下心來吃肉。
至于目前這個時候麼……在接到五州蝗災報告的那一刻,郭煒就差月兌口問出「蝗蟲可不可以吃」和「蝗蟲好不好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