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白率領的湖南道行營前軍戰棹部隊在東路勢如破竹,作為主力的湖南道行營前軍馬步軍也沒有閑著,在西線這個主攻方向,雖然武平軍在陸地上給周軍設置了重重障礙,讓他們一路上都要修橋開路,因而部隊的進展緩慢,但是前鋒始終是在持續向南開進。
顯德十年三月初一的日暮時分,湖南道行營副都部署何繼筠和都監李崇矩率領前軍馬步軍三萬人終于走過了一段艱難的道路,順利地進抵澧州城,當地的將吏毫無抵抗,棄城而走。
與此同時,湖南道行營都部署慕容延釗和都虞候王繼勛率領著萬余人的行營留守部隊到達前軍的出發地涔河鎮,不過這時候的涔河鎮與澧州之間的道路已經暢通無阻,如果急行軍趕路的話就只需要半天的時間即可到達澧州城,再不是當初前軍邊開路邊行軍所要花費的整整三天時間了。
翌日,兩部幾乎不約而同地于卯時擊鼓,辰時造飯,隨後立即向南開拔。
午時初刻,前軍停在了澧水的北岸,在一水之隔的南邊,約莫兩萬武平軍正在那里嚴陣以待。
「這是怎麼一回事?不是據情報說,朗州城中的軍隊大部分都隨著楊師璠東征潭州去了,朗州如今只剩下了一些牙兵了麼?區區一方節度使的牙兵又能有多少,就算是武平軍這種不服王化的藩鎮,又豈能有近兩萬的牙兵?」
見前面的行軍縱隊停了下來,前哨的高招旗示意路遇水澤,而且前路有敵軍阻道,敵人眾多非接戰不可,正在中軍的李崇矩與何繼筠連忙催馬來到隊伍的前列,只看到馬軍都指揮使柴貴和步軍都指揮使袁彥都在此處,旁邊還有一個明顯斥候模樣的軍士,當下就向那斥候問起話來。
「都監說的都是甚情報,俺們卻是不清楚的,不過對面的敵軍的確看不到有幾個模樣齊整的牙兵,好像大部分都是些蠻兵和鄉兵,旗幟、行伍和衣著都是雜亂無章的,俺們這樣遠遠地看過去,似乎連兵器都不甚齊全。」
面對整個湖南道行營的都監親口問詢,那個斥候卻也毫不慌張,仍然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
「就算對面這兩萬人馬都是朗州的牙兵,像這樣旗幟散亂行伍不整的兵,也是根本不堪一擊,當不得我馬軍一沖就要潰散。」
柴貴卻是自信得很,河對岸的這些武平軍良莠不齊,比起他當年隨先帝出征在高平踫到的北漢、契丹聯軍差遠了。當年未經整訓的侍衛親軍加殿前軍就可以和兵力相當的北漢軍酣戰一場,如今這里的周軍以嚴格操練的侍衛親軍馬步各一個軍為核心,打對面的這種雜兵還真是不在話下。
「敵軍雖然行伍不整,卻也是阻水列陣,正是得兵法正道。若是敵軍趁著我軍半渡而擊,即便其戰力有限,終究是一個麻煩事,大家不可不防。」
何繼筠雖然比柴貴的年齡要大個八九歲的,又是出身于軍將世家,在湖南道行營的職位也高于柴貴,不過終究還只是一個團練使,而柴貴卻是遙領節度使的侍衛親軍馬軍都指揮使,又是天子近親,何繼筠就是出聲提醒也非常注意語氣措辭,絲毫不敢拿大。
「不怕敵軍半渡而擊。」
接話的人是袁彥,話很簡練,更詳細的解說自然會有人代勞的。這個五十多歲的老將沒怎麼把面前小自己十四歲的臨時上司放在眼里,不過終究是在戰場上一刀一槍拚殺出來的,袁彥對何繼筠的提醒也不會置若罔聞,只是這種兵家尋常的伎倆袁彥怎麼可能會疏忽。
「是,屬下親自去查探過澧水這一段的河道,看這河寬不過五六十步,水流一點都不急,河中間也頂多就是齊腰深,河底都是沙石,沒有淤泥陷坑。現在還沒有到春水上漲的時候,也看不出在上游有人堵口的征象,這樣的水勢,休說是馬軍了,就連俺們步軍都可以徒涉。要是光論水勢,敵軍的半渡而擊是沒有甚可怕的,只是如今這個時節,河水還是挺涼的……」
那個斥候本來就是得了袁彥的示意,這才插話詳細匯報軍情,結果說到這里卻被袁彥給打斷了︰「河水還涼就是小事了,我軍這幾年的操練,講究的是擊鼓而進,雖赴湯蹈火而不辭,鳴金而退,雖財帛在前而立止,區區水涼卻又怎麼可能阻得了我軍渡河?」
…………
武平軍衙內指揮使張從富就在澧水南岸等著對岸的周軍渡河,他確實是打著半渡而擊的主意,盡管眼下澧水的障礙小得可憐,可也畢竟是一條河啊,總會給周軍的行動增加不少麻煩的,半渡而擊無論如何總比在平原上正面硬抗要好吧。
在張從富的身邊,是隨同他出征的牙隊,朗州的牙兵就組成了他的中軍,而從朗州、澧州各處山寨召集而來的蠻兵居于左翼,在朗州征募的鄉兵則居于右翼。
張從富倒是也想找一處更好的地形來阻擊周軍,但是朗州城的北面就只有一條小圳,比澧水還要小得多,馬兒一個縱躍就可以跨過去了,河面更寬流量更大水流更急的沅水卻是在朗州城的南面。然後從朗州城到澧州城幾乎就是一派平川,中間有處丘陵地帶建了個敖山砦,那也實在是算不得什麼險隘,其防御能力比起朗州城和澧州城的城牆都還不如,派點兵守著山砦約束盜匪則行,要靠它來阻擋攻城略地的王師則難。
所以,張從富率軍從朗州趕到澧水的南岸阻擊周軍,就已經是他能夠想到的最好的地利選擇了。
張從富同樣也想率領楊師璠帶出去的那支朗州軍主力前來阻擊周軍,可是時間實在是不等人啊,而楊師璠回師朗州卻需要時間。從朗州城趕到澧州城南邊的澧水岸邊,可要比從涔河鎮來到這里遠得多了,張從富能夠匯集大軍早于周軍趕到此處,還是靠著之前在轄境內破壞橋梁阻塞道路以遲滯周軍的成效。
好在右翼的鄉兵雖然是用來湊數的,左翼的這些蠻兵卻是素來勇敢善戰,堪當重任。雖然蠻兵比起正規的朗州軍來,在軍紀和陣法操練方面有些缺陷,但是戰斗力也是不弱的,起碼單兵的戰斗力要強于朗州軍,當初馬楚之亂和南唐伐楚的那段紛亂歲月,王逵和周行逢能夠迅速上位,與他們甚得蠻兵死力是頗有關系的。
如果自己能夠靠著這些蠻兵在澧水這里戰勝了周軍,今後再因此而得到蠻兵的支持擁戴……這樣的風險值得冒。
因為蠻兵和鄉兵在陣戰方面的能力實在是太寒磣了,張從富也就沒有過于講究,雖然比周軍趕到澧水岸邊的時間要早不少,他也沒有在排兵布陣上面精益求精,只是要其大概地草草布了一個寬正面的攻擊陣型截斷了官道。在周軍南下的必經之路上,武平軍的刀盾手和長槍手、弓弩手逼近河岸依次排列,就等著周軍在其當面渡河,然後依靠蠻兵的個人勇武而不是陣型威力將過河的周軍再趕回河里面去,只要周軍的氣勢一衰,那就大有希望。
也就是武平軍剛剛在澧水南岸列陣完畢,周軍的前鋒就來到了對岸,理所當然地發現了嚴陣以待的他們,然後就停了下來。隨著周軍的後續部隊抵達,兩軍逐漸形成隔河對峙之勢,集中到岸邊的周軍將領也越來越多。
張從富遠遠地看著周軍的將領又在澧水岸邊匯集了一會兒,然後各自分散退開,號角聲隨之響起,周軍各部旗令不斷,對面的周軍開始沿著澧水整隊。
排在正前方的居然是步軍!周軍居然打算以步軍作為先鋒徒涉澧水,而馬軍卻分居在步軍的兩翼護衛。
又是一聲長號響過,接著就是隆隆的鼓聲,旗幟招展之中,周軍開始邁著整齊的步伐緩緩走近澧水,兩翼的馬軍小步跟隨護衛。
周軍的前排踏進了澧水。
周軍的前排被水沒至腰部
武平軍的弓弩手開始向周軍射擊了。
周軍沒有還擊
張從富眯眼看過去,只見迎面的周軍高舉著兵器趟水而來,他們手中握著的非槍非棍,比槍短,比槍粗,黑黝黝的模樣,看著好像是鐵棒,不過前頭卻是尖尖的閃著寒光,看上去竟然是粗短的短矛,好像沒有人另外挎著弓,在他們的身側也看不到裝箭矢的胡錄。
難怪他們沒有還擊了,他們根本就是沒有還擊的兵器!本來步軍徒涉就已經很費力了,在水中也是身形不穩,確實是不利于射箭的,但是不利歸不利,還擊應該還是必要的吧?周軍的前鋒居然就不帶弓弩,這也未免太過托大了
不過周軍的鎧甲防護真的是極好,雖然看得出來他們都只是穿了胸甲帶著兜鍪,胳膊上並沒有護甲,腿上為了徒涉方便也沒有護甲,但是武平軍的這一輪箭矢卻沒有傷著幾個周軍。
雙方還隔著有四五十步,箭矢的準頭和力量都不太夠。許多箭支都扎進了水里或者正中周軍的軀干部位,扎進水里的箭支自然是沒有任何效果,正中周軍軀干的箭支也被他們的胸甲擋開了,竟然連插上去的都不多。不過也有一些箭支幸運地命中了周軍的胳膊,這些傷者中的少部分人晃了晃就一頭栽入了水中,可是多數人卻還是忍著傷痛在繼續向前。
周軍的前排踩著堅實的鵝卵石河底趟過了齊腰深的河水,河底終于開始漸漸抬高,河水也是越來越淺,這些人的步伐隨之越來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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