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湖南道行營的捷報傳回東京,時間已經到了顯德十年的三月底。
當然,像快訊啊號外啊之類的戰報,從湖湘傳回東京要不了這麼長的時間,譬如湖南道行營前軍戰棹部隊于二月底輕取岳州,郭煒在三月初七就知道了;而湖南道行營馬步軍于三月初五攻克朗州,生獲武平軍節度使周保權,郭煒在三月十二也得到了準確的消息。
但是湖南道行營底定湖湘可不是佔領了岳州、朗州就算完了的,事後真正的手尾還有很多,並不是那麼容易就可以寫全面的捷報的。
湖南道行營佔領另外一個大城潭州的時間並不算晚,因為楊師璠回師朗州,把當地的鄉兵都給帶走了,扔給湖南道行營前軍戰棹都指揮使楚白的潭州整個就是一個不設防城市,因此楚白只需要率領自己的部下開進城就行了。
但是湖南道行營在勸降楊師璠的時候花了一點時間。
楊師璠是在三月初一的夜間率軍離開潭州的,當朗州城落入湖南道行營掌握的時候,楊師璠率軍趕到了益陽與朗州之間的滄浪水,距離朗州城只有一天半的路程。在獲悉朗州城失陷以後,楊師璠又轉身向潭州回縮,結果此時楚白已經佔領了潭州,迫使楊師璠只能停在益陽進退不得。
根據郭煒制定的武平軍攻略指導原則,有希望迫降的一律首先進行勸降,楊師璠所部已經被湖南道行營的主力和戰棹部隊左右夾擊,除了在益陽負隅頑抗,就只能向南竄入群山之中了,正是勸降的好機會。
周軍攻打朗州城的那天,柴貴率軍堵住周保權並且生獲之的好處就在這個時候體現出來了,楊師璠是周行逢的老臣子,周家的姻親,有周保權來出面說降,把握無疑要大得多。
果不其然,雙方經過一番往還,在確認周保權的安全無虞,並且全軍都得到了安全保證之後,楊師璠率軍歸順,湖湘之地至此再無有組織的抵抗。
直到這個時候,湖南道行營的任務才算是真正的完成了,慕容延釗和李崇矩這才能夠開始草擬捷報,對整個湖南戰役做一個全面詳細的總結。
而且這份捷報還是隨著周保權一起抵達東京的,所以才會來得這麼晚。
周保權抵京,有些大臣是主張要搞一個獻俘儀式的,不過被郭煒給否了,明面上的理由麼,是因為武平軍一直是向朝廷稱藩的,就從來沒有叛變過,不好算作敵國,所以周保權也是臣子而不是敵酋,朝廷削藩是可以的,但是不能把赴闕的藩鎮當作俘虜處理。
這樣的理由當然是冠冕堂皇的,而且確實會有宣示天下的效果,只是郭煒內心真正的想法不太方便公之于眾罷了——如果拿下個武平軍也要大肆獻俘一番,那以後可有得累的了,雖然郭煒承認作為皇帝有禮儀擺設的基本功能,但是他實在是不願意被圍觀,如無必要,能免則免。
將周保權獻俘當然就是屬于「無必要」的範疇了,這種小勝無足掛齒,再怎麼搞盛大的儀式也沒有太多的振奮人心效果,反而有勞民傷財之嫌。
至于郭煒在私底下是怎麼一個興奮勁,那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提刀獨立顧八荒……夸張了夸張了,應該是濯足洞庭望八荒,這下子可算是在南方狠狠地打下了一個楔子,把南唐、南漢和後蜀給隔開了,還和南漢接上壤了,以後就是想欺負誰就欺負誰,搓圓搓扁隨我所願……」
廣政殿上,郭煒看著湖南道行營的捷報和地圖,一個人在那里自言自語。並滅南平和武平軍的勝利完全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整個過程基本上是按照作戰計劃走的,全程可控,勝利本身沒有什麼值得夸耀的,但是這個勝利造成的戰略態勢相當可喜。
另外,因為郭煒的提前預防、反復告誡,有兩件曾經的歷史事件沒有發生,一個是湖南道行營主帥和監軍的矛盾沒有走到形同水火誓不兩立的地步,一個就是朗州軍民沒有提前逃散以至于一段時期清剿不定。
當然,監軍和主帥那是天然就有矛盾的,如果沒有矛盾的話,皇帝本人反倒是要不放心了,不過在郭煒所知的那段歷史中,湖南之戰爆發的矛盾特別激烈,這是和趙匡胤派去監軍的李處耘的行事作風密切相關的。
郭煒派去監軍的是性格和李處耘大不一樣的李崇矩,而且在臨行之前還反復告誡過,因此這一回沒有出大問題。當然小問題也還是有的,畢竟慕容延釗及其手下仍然不月兌驕兵悍將的習氣,李崇矩要嚴格執行軍紀,防止亂兵在當地激起民憤,就多少會和慕容延釗有沖突的,好在他比較講究方式方法,抓到違反軍律的慕容延釗親近人會交給慕容延釗去處置。
其實郭煒在之前一直擔心的第二個問題也和李處耘的做法有關。
在郭煒所知的那段歷史中,朗州軍民之所以不守城就逃散了,那是因為李處耘在前面作戰的時候抓到武平軍的俘虜以後,曾經用命令部下吃俘虜人肉的方式來恐嚇武平軍,結果朗州軍民確實是恐慌了,但是也仇恨了。朗州軍民因恐慌而逃散,朗州是易取了,連攻城都不需要,但是朗州也因此而難治了,逃亡的汪端一度能夠召集舊部寇略四方,就是因為仇恨後遺癥。
而在郭煒的關照下,周軍這一次進攻朗州就是穩扎穩打,寧願用正兵攻城,同時看住了朗州四門,不使武平軍主要首領逃月兌,最終生獲周保權,俘斬張從富、汪端,迫降楊師璠,武平軍的那些士卒現在還在等待編遣,整個湖湘地面安靖得很。
不過三個月內輕取荊、湖的戰績也還不至于使得郭煒如此興奮,這里面還有另外的一些原因。
「淑媛生的是女兒……女兒好啊,這樣我才兩個孩子就已經兒女雙全了,我這還二十二周歲不到呢,想當年我三十多也沒有啊……而且現在生女兒也是最恰當的了,兒子之間的間隔得大些,尤其是嫡長子最好比其他兒子要大得明顯,反正我還年輕,幾個弟弟也在長大,皇族是安穩的……另外,這算是雙喜臨門了吧?」
嗯,原來是趙賢妃給這廝生了個女兒,正好趕上荊湖的捷報,于是把他給樂得……不過趙賢妃入宮還不到一年呢,可想而知郭煒在那段時間是怎麼日日耕耘的了。
「女兒趕在這個時候出世,是不是應該取一個有紀念意義的名字呢……郭襄?不不,襄陽只是戰役發起的地點,紀念的定位不準確……郭湘?怎麼有點惡啊,是不是因為太單調……郭湘婷……郭湘雯……都不錯,可以考慮!」
想到了給剛生的女兒取名字,郭煒的思路就開始發生漂移了。
「取湖湘的時候生了女兒,名字里面就有‘湘’字,那要是取了蜀地呢?用巴、蜀都不太好吧……有了!就拿成都作為代表嘛,蓉城哦,到時候就叫郭蓉……不好,要不就叫郭芙?更不好……干脆叫郭芙蓉?算了,還是想想男孩名吧……倒是有朝一日直搗臨潢府作為紀念的時候很方便,完全可以叫郭破虜啊,那可是名副其實的破虜呢~」
…………
只有這樣一個人做夢的時候,郭煒還能找得到一點前世的感覺,一旦回到了現實環境當中,他又還是那個年輕有為的皇帝。又是在滋德殿,年輕的皇帝召集了一些主要大臣開小會。
「此前南平納土,因為湖湘未定,軍情緊急,且江陵正當轉運要沖,不可生亂,朕對南平的參佐官吏未能遍施恩惠。如今湖湘已平,荊州初安,朕想荊南節度使的諸父家人也該當沐浴朝廷恩澤了……」
嗯,當然是恩澤了,如果給他們升官進階都不算恩澤的話,那還有什麼才算是恩澤?當然了,既然是升官,那肯定就是要調離原崗位的嘛,這個是不能理解為剪除羽翼的。
大軍剛剛平定了湖湘,局勢趨于安穩而又有威懾力,正是好做事的時候。
「還有湖湘初定,雖然大局尚安,我軍南進之時可稱得上與民秋毫無犯,武平軍的多數士卒都在靜候編遣,不過戰事對民間的摧殘總是難免,潰兵禍亂鄉里也所在多有。要恢復當地的治安與生產,要盡快編遣兵卒,要撫恤百姓,這都需要盡快安排合適的人選前去主持一方,還要中書與樞密院趕快擬出一份名單來,到時候再與朕合議。」
人事權當然要抓得牢牢的,不過抓牢權力並不等于要事必躬親,在人事權上抓牢就更不可能細微到每一個州縣官員的任命都由皇帝自己提名。官員的銓敘遷轉在朝廷自有法度,是吏部和樞密院吏員們干的活,郭煒只要把握住知情權和審核權就可以了,自然,在某些任命上堅決地貫徹自己的特別意見,也是一個獨特的顯示存在感的辦法。
進取荊、湖的這一戰,既如願地打出了不少功勛,也如願地開闢了許多新的位置,正是借著升遷調整官員安插人手的好時機,郭煒覺得在自己進行如意安排之前,先看一看臣子們的推薦提名也不錯。
更多到,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