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軍佔據荊湖之後,若是在那大興水軍,並且有意從此處攻我,鄂州即當其沖,確實甚為可慮。武昌軍所屬軍器作坊攸關我軍力復振,著實不宜處于危地,不如分散遷至金陵與南都。武昌軍節度使及其麾下熟習軍器打造與新軍操練,可以將武昌軍節度使移鎮南都,其麾下干才分出一部至金陵。」
知樞密院事殷崇義相當領會李弘冀的意思。
以前李景遷都南昌,自然是要以武昌軍節度使作為上游的屏障,所以就給那里配了重兵,又派去了虎將林仁肇坐鎮。而且那時候鄂州的上游是南平和武平軍,戰力薄弱,武昌軍真正需要防備的是江北和漢水方向,那就明顯不易成為周軍的第一個攻擊目標,反而是南昌下游的江州很可能當其沖,這樣武昌軍的重兵就正好順江而下回援。
現在的形勢就有所不同了,因為群臣都不願意遷都,其實李景臨終前也為遷都而後悔,李弘冀本人也不願意像其父那樣一味地逃避北方的壓力,所以現在仍然是以金陵為都城。
以金陵為都城的話,單論防御態勢肯定是不如南昌的,金陵與周境就只有一江之隔,而南昌和江北除了隔著一條大江之外,還隔著整個彭蠡湖與一段贛水呢。只不過金陵既靠近江北,也靠近與吳越之間的平原邊界,衛蹕都城的大軍在進取的時候會更方便一些。
李弘冀想著的是恢復而不是苟延殘喘,那自然是選擇了進取,這樣都城選擇金陵也就是很正常的了。
當然,選擇進取並不等于魯莽地不要防御,而防御先就是江防。
本來守江必守淮,不過淮南都已經丟了,暫時又沒有力量奪回來,這一點無法後悔,就只能是無可奈何了。沒有了淮南的屏障,唐、周雙方因此而共有大江天塹,這大江雖說是天塹,其實也不過就是一衣帶水,即便是以往唐國水軍佔優的時候,李弘冀也不敢說本方可以守得住整段江防,更何況是在周朝水軍屢勝唐國水軍之後的當下?這江防當然就是圍繞著金陵的重點防御。
既然是重點防御,水軍兵力自然就要集中在金陵的周邊,基本上就是以重建的水軍防御從潤州到采石的這一段江面,而大江沿岸的其他地方就只能顧及一些要點。
同樣是重點防御,以南昌為都城和以金陵為都城的選點可差得太多了。
以南昌為都城的話,江防的重點肯定就是在江州一帶了,那麼除了都城的衛蹕兵力之外,在武昌軍囤積一部分重兵就是很恰當的,因為鄂州距離江州很近,可以迅回援。
以金陵為都城的話,重兵卻是應該放在東面的潤州和西面的池州才好,可惜池州城池狹小港區逼仄,容納不了重兵,所以重兵需要放在稍遠一些的江州和南昌,但是無論如何都不應該放在遙遠的鄂州。
而且南昌也一向是駐扎著重兵的,因為這本來就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戰略方向,在成為南都之前就已經是如此了。倒是鄂州,因為距離金陵過于遙遠,而且在荊湖地區全歸周朝之後,鄂州就已經處于岌岌可危的境地,反而是無足輕重了。
所以李弘冀想將原先武昌軍的那些軍器作坊遷移到南昌,而殷崇義也贊成讓林仁肇移鎮鎮南軍,都是基于這些理由。
當然,殷崇義主張讓林仁肇移鎮,還建議拆分其部屬和軍器作坊,自然還有其他的原因,不過這一點就不足為外人道了,只需要君臣之間心照而已。
很顯然的是,對于這一點,不光是李弘冀,能夠和殷崇義心照不宣的還包括司空、平章事嚴續和吏部尚書、知尚書省事游簡言,與會的吏部侍郎、監修國史韓熙載和中書侍郎馮延魯也都不是什麼不曉事的書生,于是眾人紛紛頷,齊齊稱是。
「如此遷移也是不錯,一則軍器作坊從鄂州等地移至南都,離得供應銅料的饒州永平監、池州永寧監、建州永豐監都更近了;二則金陵之外的重兵集中于南都,武昌軍削減軍額,卻也能減少許多用度。」
倒是瓊林光慶使、檢校太保判三司廖居素的死腦筋是一門心思地想著純粹的正道,更多的是從他自己分管的財計方面考慮問題了。
「確實如此,我國財計疲弊,是要多方設法縮減開支,今日之收縮,卻是為了來日之復興。」
李弘冀當然不會和廖居素詳細分說其中的奧妙了,反正這個判三司說的話本身也沒有什麼錯,就這麼想也夠了。
或許是因為周朝給南唐君臣的壓力太大了,也或許是李弘冀的作風與李景截然不同,又或許是因為李景在最後一兩年里面對朝廷進行了一番大清洗,以宋齊丘為的江南土著勢力固然是受到了重創,而僑寓人士如常夢錫、孫晟又交替亡故,朝廷中的朋黨基本上已經不成氣候,在李弘冀繼位之後,南唐朝廷的決策明快了許多,這一次也不例外。
朝廷在決策的時候沒有生什麼異議爭執,李弘冀又一向是雷厲風行,南唐諸多的人事變更很快就頒布了。
吳王李從嘉進中書令,表面上看當然是加官,實際上卻連那個遙領的南都留守都沒有了,雖然看起來只是空出南都留守之職給李從善,但是有心人自然是明白,終究還是「重瞳子」惹的禍。
原鎮海軍節度使、韓王李從善轉任南都留守、南昌尹,仍為韓王,自潤州赴南都南昌府就任。
原鎮南軍節度使朱令轉任奉化軍節度使,從南都南昌府移鎮至江州。
而原武昌軍節度使林仁肇則出任鎮南軍節度使,從鄂州移鎮至南都南昌府。
原奉化軍節度使柴克貞轉任鎮海軍節度使,從江州移鎮至潤州。
原鎮海軍節度副使鄭彥華升任武昌軍節度使,自潤州前往鄂州就任。
原和州刺史陳德誠升任鎮海軍節度副使,自采石駐地前往潤州就任。
接替陳德誠指揮采石水軍的,卻是一個名叫盧絳的訟江巡檢。
伴隨著這次移鎮,武昌軍的大批軍器作坊和試練新軍被分拆移往金陵和南昌,在遷往金陵的人員中間,就有原鄂州牢城都指揮使慕容英武,這一回他可是混上了南唐的作坊副使、樞密承旨這種中級武官位置。
…………
給南方各國造成巨大沖擊的荊湖易主的消息,在北方兩國卻是波瀾不驚,北漢主或許還會說句「哦,朕知道了」,契丹主則干脆就是不知道這個在遙遠南方生的小事,耶律述律仍然是一如既往地按照四季捺缽游牧射獵、醉酒殺人。
倒是北漢經歷了一次未遂的謀叛,叛軍的口供牽連到了北漢的高官,官場因此而生了一場小地震,原樞密使段恆先是被出為汾州刺史,隨後即被縊殺,繼任樞密使的趙弘又被左僕射兼中書侍郎、平章事郭無為逐出至嵐州任刺史,郭無為最終身兼樞密使之職,將軍國機務完全集于一人。
而郭煒則總算是等來了潭州和朗州方面的匯報,郭煒前段時間的決策稍顯成效。
預料之中,南漢的趁火打劫終于從偵諜窺探展到了實質性的興兵進犯,其郴州刺史6光圖與招討使暨彥多次派兵襲擾桂陽縣和江華縣(都是今湖南省的同名縣)。不過同樣在預料之中的是,這種進犯根本就驚動不到潭州,均被衡州刺史張勛和道州刺史田守奇擊退,南漢的領土野心暫時還未得逞。
潭州防御使何繼筠和朗州團練使王繼勛兩人則遵照郭煒的旨意,暫時不理會南漢的挑釁,而是致力于鎮撫境內諸蠻,也暫時收獲了一些成果。
根據郭煒的詔旨,兩人針對蠻部對待官軍態度的不同,采取了不同的對策,對于親附者善加延攬,對于不遜者,兩人分別率軍深入山林,窮其巢穴,斬百余級,並迫使余黨潰散。
之後,兩人再通過親附者傳話,明確宣示朝廷招撫的基本方針,表示了只要其臣服即可赦免前罪,召得蠻酋赴潭州宴席會盟,然後賜金帛撫慰之,總算得到了一個初步的結果。
知溪州彭允林、前溪州刺史田洪等列狀求內屬,辰、錦、溪、敘等州(辰州在今湖南省沅陵縣,敘州在今湖南省懷化市)土官也都各奉牌印請命。
最重要的是,他們在原先的武平軍中找到了幾個比較合適的代理人,譬如定江都指揮使田漢瓊和辰州徭人秦再雄,尤其是秦再雄,被兩人評價為武健多謀,據悉在周行逢主政武平軍的時候,就屢以戰斗立功,那些蠻兵素來服他。
「很好,就以彭允林繼續執掌溪州,可以正授刺史,田洪領萬州刺史,其他土官也各有封贈,暫安其心。著田漢瓊、秦再雄舉族赴闕,朕要量才授官。」
以前的那些土官既往不咎留用下來,那真是權宜之計的權宜之計,這些人不可能任他們原封不動的,只是現在郭煒手頭缺人,只好暫且擱置了。還是像田漢瓊、秦再雄這種已經是熟番卻又為蠻人信服的人,才是代理人的好選擇,先看看他們願不願意舉族赴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