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繼勛聞言就是一驚,馬從懷中掏出了千里鏡,舉起來往慕容英武所指的方向一看,眼楮剛剛看過去,心中就是咯 一下,可不是嘛……
就在自己隊伍的右前方,獐山的北麓一帶是煙塵滾滾,看那塵頭平闊,方向直指本軍大營和獐灣之間的隘口,而在塵頭的起處,那幾面旌旗的青色旗帶在空中飛舞,周人正是尚青的!
「通知全軍,加緊向南趕路!都跑起來!」
此刻的皇甫繼勛已經完全沒有了方才閑庭信步的風度,臉的慌張神情更是有甚于慕容英武,在生死危機面前,一直端著的大將之體終于不見了。
從右前方過來的那支隊伍,很顯然就是周軍和吳越軍了,他們居然會從獐山的東面繞道過來阻截自己,可想而知他們早就從衣錦軍那邊回援了,其行軍速度遠超過自己和慕容英武的推算,而且對湖州路行營大軍是蓄謀已久!
在正面以少量兵力吸住自己,將自己慢慢地拖到獐灣和燕灣之間的狹長岸路,然後再以主力迂回至自己的後方,這是蓄意要全殲湖州路行營大軍啊……敵軍的胃口著實不小。
幸好敵軍並無騎兵,從那塵頭的樣子來判斷,雖然來的人數應該不下于一萬,而且奔行極速,不過應該都是步軍,其中並沒有成規模的騎兵,自己還是有機會在敵軍堵口之前趕回大營的。
在敵軍的側擊之下,沖過大營繼續南逃的事情那是不敢想的,但是依托大營堅持到日暮,那還是有希望的。
只要能夠在大營中堅持到日落之後,就可以趁著夜色北返了,整個湖州路行營大軍或許難以輕松退軍,至少自己攜帶親軍夜遁還不是問題。雖然能夠跑出去的兵力越少,保住湖州的希望就越低,但生命才是第一位的,要是連自己都跑不掉,湖州的歸屬就沒有絲毫的意義。
隨著皇甫繼勛的最新命令向下傳達,南唐軍的行軍速度驟然加快,岸路頓時也是煙塵大起,兩股煙塵一齊指向了獐灣南面的隘口。
…………
「軍頭,左前方有塵頭,其速甚急,好像是唐軍從燕灣退下來了!」
獐山北麓的平野,一支萬余人的大軍正在以多列行軍陣型向西疾進,大軍的先鋒赫然正是伏波旅第五軍,都指揮使苻俊騎馬率著中軍趕在隊伍的前列,旗牌虞候正在一旁向他匯報前哨斥候的高招旗語。
「嗯!唐軍今日不是要在燕灣清理潯溪水下的障礙麼?怎麼就退下來了……難道是第三軍的行動出了差錯,讓唐將看出破綻來了?」
苻俊一邊念叨著,一邊舉著千里鏡朝左前方掃了過去。
騎在馬甚為顛簸,苻俊卻似早已經練熟了,千里鏡的觀察絲毫不亂,很快就抓住了獐山後面的那股煙塵。
煙塵雖然不高,不過獐山至此也逐漸隱入了平地,遮擋住潯溪岸路的山頭已經相當低矮,不光是山後的煙塵盡收苻俊眼底,就連前隊幾桿高挑的旌旗都能夠看到。
「還真是唐軍!看其塵卑而廣,奮奮而起,當是以步軍為主,不過煙塵略顯散亂。據報唐軍也有將近三萬之眾,塵頭居然如此散亂,可知其部伍不肅,唐軍此次退兵,行動雖然迅疾,其軍心多半已經亂了,看來的確是第三軍在燕灣露出了什麼破綻,讓唐將發現了我軍的預謀,所以急于逃命了。」
苻俊一邊看一邊在心中做著判斷,只是兩眼掃了過去,對左前方那支南唐軍的逃跑速度就立刻有了一點概念,那就是南唐軍距離前方的隘口明顯要更近一些,而且他們逃跑的速度一點都不次于第五軍的行軍速度,自己的第五軍肯定是趕不到前方的隘口進行堵截了。
「傳令第五軍,轉向敵軍大營方向;迅速回報韓帥,就說唐軍提前逃跑了,我軍已經來不及封堵隘口,只能前去搶佔敵軍大營。」
在這種兩軍對搶的時刻,苻俊沒有任何的遲疑等待,迅速地拿出了先鋒指揮官的臨機決斷權,做出了改變行軍方向的決定。
…………
皇甫繼勛領著十幾個親從騎馬從中軍一直往前超,沿途的士卒都已經跑得氣喘吁吁了,如果是在平常的時候,這些士卒多半就會放緩了腳步大聲抱怨起來了,不過現在的時勢大不相同,他們已經沒有了這種閑心。
從燕灣那邊莫名其妙地撤下來,有些靈醒地士卒就已經猜測到了一些不妙,皇甫繼勛在行軍中途又突然下令加快速度,更是讓他們心中極為不安,而到了此刻,有些眼尖的人都能夠看到右前方的煙塵了,那還有什麼好說的?
雖然都統並沒有明說,但是情勢已經是相當的明顯——敵軍從側後方包抄過來了,此時逃命是全軍下的共同目標,跑得再快也不是軍令壓制而是出于自願。
所以南唐軍的隊列之中已經沒有抱怨聲,甚至都沒有了竊竊私語聲,有的只是雜沓的腳步聲和粗重的喘息聲,士卒們不光是在盡力奔跑,而且還在悄悄地減負。
糗糧袋被悄悄地扔掉了,胡錄里面的箭矢也撒落了一地,甚至有的人把頭盔跑歪了,因為礙著了視線,干脆就解開系繩將頭盔都扔了,還有人在悄悄地解開身的縛甲。
向南跑,全力奔跑,能夠搶到敵軍的頭里就是勝利,僅僅是因為搶先進入大營的希望還在,所以南唐軍的士卒還沒有扔下自己手中的兵器,雖然弓弩手們基本已經把箭矢棄得差不多了。
隨著南唐軍的士卒將各自裝具棄之一地,隨著他們放開了腳步奔跑,全軍隊形更趨散亂,因為各人速度的不同,因為前軍各種棄物的阻礙,全軍漸漸地從行列分明變成了三五成群,一團團的人滾動向前。
…………
周軍和吳越軍也在全力奔跑,也在盡力減負,只不過他們能減的就只有糗糧袋,因為他們的奔跑是搶著去作戰,而不是搶著逃生,兵器甲冑那是一樣都不能少。
同樣,也是因為他們是去戰斗而不是逃生,所以他們並不能完全放開了腳步奔跑,他們還要與同袍保持隊形,要顧及跑得慢的同袍。
好在伏波旅日常的操練比南唐軍要嚴酷得多,即使有這麼多的牽絆,兩軍在奔跑速度方面卻沒有太大的差距,首先南唐軍的大營,雙方都有機會。
只是第五軍後面的那一萬吳越軍卻被漸漸地拉開了一段距離。
對于苻俊有關軍情的判斷和改變行軍方向的決斷,韓重給予了充分的信任,中軍很快就下達了全軍轉向的命令,孫承祐率領的一萬吳越軍緊隨著第五軍拐向了南唐軍的大營,只是奔跑速度卻是越來越跟不了。
苻俊對此卻是毫不在意,雖然南唐軍還有將近三萬人,不過既然第三軍可以依托陣地阻擊他們長達四五天之久,那麼第五軍當然也可以。
只要第五軍能夠搶到南唐軍的大營,吳越軍暫時跟不來也並無大礙,就靠著這兩千五百人,苻俊自信堵住南唐軍半天不在話下,到時候吳越軍能夠做到錦添花就行了。
反正從衣錦軍之戰和後續的千秋嶺攻擊戰來看,在有了第五軍的火力掩護之後,吳越軍打打南唐軍還是相當勝任的。
…………
皇甫繼勛帶著他的親從已經跑到了全軍的最前列,本來他還心存僥幸,想著即便不能將全軍帶離虎口,至少也能夠將他們帶進大營,這樣他的逃生才會更有把握。
然而就在西斜的陽光照映下,皇甫繼勛驀然發現,右前方的敵軍奔行是如此之速,最前方更有一支騎隊前哨已經逼近了大營,如果自己此時還不加速的話,那支騎隊極有可能會搶到了自己的頭里。
「全軍速速搶佔大營!」
皇甫繼勛高喊了一聲,然後以決然的架勢領著自己的親從打馬狂奔,湖州路行營的正副都統和他們的幾十個親從,此時已經化身為全軍的先鋒,一往無前地與敵軍爭搶要點。
騎隊迅速甩下了後面雜亂的步軍,大營已經近在眼前,右前方敵軍的前哨只有不到十騎,而且離得大營更遠,皇甫繼勛心中大定。
就要沖進寨門了,皇甫繼勛此刻一馬當先,將親從都甩開了一個馬身,在大營中堅守到日落以後再夜遁什麼的,他已經是不再奢望了,後面的步軍趕不來,他這幾十騎怎麼個守法?
只要可以搶在敵軍攔截之前,帶著親從穿營而過,那就是成功。
砰砰砰幾聲悶響從右側傳來,皇甫繼勛只感覺身下一滯,坐騎不光是速度突降,而且還在向下矮去,然後自己就向前飛離了馬鞍……
伏波旅第五軍的前哨終于趕到了,雖然比皇甫繼勛一行慢了半拍,不過他們有手銃,手銃至少可以為他們爭取二三十步的距離。
隨著第一輪手銃的射擊,雖然銃子並沒有打中幾個人,南唐軍的騎隊還是一片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