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水軍決戰前夕
「臣有負陛下重托,未能保袁、汀二州勤王大軍與金陵大軍安全會合,甘願領受責罰!」
澄心堂中,許逖看著臉『色』鐵青的李弘冀,心中萬分忐忑,他倒不是在憂心自己將要面臨的責罰,而是擔心著李弘冀的心疾,像現在這樣連續的壞消息傳過來,國主莫要一時急怒攻心,搞得心疾發作難以收拾。
常州失陷、潤州被圍,李元清在潤州苦苦支撐,而金陵這邊經過救常州失利、攻采石慘敗和城西會戰大潰之後,兵力捉襟見肘,而且金陵城又一直處在西面周軍的威脅之下,已經是很難向潤州派出援軍來了。
在這個時候,自己從江南西道那邊帶來了數萬勤王大軍,本來是一件雪中送炭的好事,是完全可以沖淡城中的愁雲慘霧的,可以讓城中守軍低『迷』的士氣得以復振,能夠大大地減輕李弘冀身上背負的沉重壓力。
誰曾料想僅僅是自己離軍進入金陵的短短兩天時間之內,張雄率領的三四萬人就這麼灰飛煙滅了,更準確一點說,是在自己離軍之後的一天之內。
僅僅是一個白天的時間,好不容易湊起來的數萬勤王大軍就這麼潰散了,等到自己進京呈報陛下,然後再出城到溧水準備向張雄傳達詔令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城北的戰場遺跡,還有如同驚弓之鳥一般的溧水城守將。
數萬軍隊被周軍徹底擊散,統軍使張雄及其幾個隨軍的兒子和中軍百余人陣亡,其余被俘被殺的人不計其數,僥幸逃生者也難以收攏。許逖在溧水城周邊百般努力,最後也才收攏殘卒兩千人不到,雖然繞道東邊進了城,多半卻是于事無補。
只是自己離開了一兩天的時間,數萬大軍就縮水成了千余人,而且是從豪情滿懷變成了斗志全失,這一趟進京的代價未免太大了一點。
雖然自己臨行之際的確是對張雄不太放心,曾經百般叮囑他慎勿出戰,因此在金陵待的時間也不長,可還是萬萬都想不到,張雄能夠敗得如此徹底,敗得這麼慘。
真正的戰斗才用了不到一個白天的時間,听說還是周軍的兩萬馬軍對張雄的三四萬步軍,結果就能敗成那種樣子,哪怕張雄的頭腦容易發熱,哪怕這些士卒多是臨時拼湊起來的,也足以證明周軍的強悍。
自己三天前進京帶給陛下好消息,然後帶著相關的詔令出城,結果再回來卻帶回來這麼一個噩耗,還有不到兩千人的殘軍,實在是有負陛下的厚望。
最重要的是陛下千萬不能因為這個噩耗而鬧得心疾發作,否則一旦有什麼不忍言之事,自己那就真是百死莫贖了。
「卿在辭別張雄的時候,就曾經反復叮囑其堅不出戰,敗軍殺將實在是因為張雄的魯莽之舉,卿哪里有什麼罪責?卿奉詔召勤王軍至,往來奔波勞碌,有功無過,就不要在這里自責了!」
憋了半晌,李弘冀總算是透過氣來了,臉『色』稍微恢復了一些紅潤,這才注意到許逖在自己面前請罪來著,連忙抬手阻止。
張雄全軍覆沒,要說李弘冀不難受不憤怒,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在剛剛看到一點希望的時候,結果希望的苗頭被迅速掐滅,李弘冀此刻的心情能緩和得下來才怪。
但是這事真不能怨許逖,這要是責怪了他,那叫做遷怒,實在是非英主所為。
「只是陸路勤王大軍就此星散,水路的林虎子還不知道何時能到,如今朕就只能坐困愁城,實在是愁煞人了……」
提起這個,李弘冀心中就是郁悶難當,本來打好的算盤就是三路大軍夾攻金陵城外的周軍,可是林仁肇那邊還沒有動靜傳過來呢,這邊一路大軍就已經完了。
…………
郭煒和李弘冀兩個人同時關注著的林仁肇,此刻正站在他那艘巨大旗艦的頂層甲板上,看著船隊劈波斬浪順流直下,江中險阻的馬當山已經通過了,江水在奉化軍東流縣(今安徽省東至縣)祝家磯一帶折向北流,江面漸漸收窄,前方就是石牌口了。
這一帶的江面沙洲密布,嶄岩森立,舟帆艱險,即使是春汛中的長江,航道仍然十分狹窄,大艦至此難以並行,只能將船隊拉長,將船速減緩,冀以安全通過這一段江面。
為了等大艦建造完畢,更是為了等春汛來時行船方便,林仁肇已經把出師勤王的日期拖晚了許久,此時看著船隊在沙洲間緩緩移動,心中難免焦急,不過臉上卻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焦灼。
在軍中一直與士卒們均食同眠的林仁肇,在水手們心中的威望是很高的,他如果表現出什麼強烈的情緒和需求來,水手們多半會竭盡全力去完成,如果是這樣的話,在通過這段危險航道的時候很容易出現事故,最終反而會欲速則不達。
林仁肇自己心里面是很清楚這種情況的,所以無論他心里面有多麼焦急,此時也不能在臉上表『露』出來。
好在船隊已經出發了,此地距離采石磯水路不到千里,又是順流而下,除了中間的幾處險關之外,沿途都可以稱得上一帆風順,而且臨出發時听到的金陵那邊的消息也還算樂觀,周軍的攻城不算凶猛,守軍盡堅持得住。
從湖口出發之際,林仁肇就已經遣使從陸路趕赴金陵匯報,李弘冀沒有接到湖口方面的軍情,實在是因為自池州起的長江沿岸都已經被周軍佔領,水路固然是不通,就連走陸路都需要迂回繞遠,如果不是州縣地方還有比較完善的驛傳系統,那使者到達金陵的時間可未必會比船隊更快——假如船隊在一路上就基本遭遇不到周軍攔截的話。
然而船隊可能在一路上遭遇不到周軍攔截麼?林仁肇是壓根不信的,雖然一路上還沒有踫到周軍的斥候船只,但是他相信周軍肯定已經知道他的大概行蹤了,馬當山那里沒有遭遇周軍攔截,多半是因為他們一時措手不及。
下面的石牌口,還有更後面的池州以及東西梁山夾峙而成的天門,這三個地方至少有一處會有大股的周軍參與攔截的。
林仁肇可從來都沒有抱持絲毫的僥幸心理。
周軍要來攔截,自己當然是指揮船隊將其擊垮。雖然周軍有火銃為恃,在戰船之間的近戰當中很可能佔據上風,不過那都是基于小打小鬧的分析,現在自己手頭有十多艘可乘載千人的巨艦,船大力足,可就不是小小的火銃可以壓制得住的。
而且本軍還是順流而下,比起逆流攔截的周軍來無疑是大佔優勢的,哪怕當前的風向不算很有利,以巨艦之猛和順流之勢撞也能撞沉幾艘敵船了,再說其中一艘巨艦已經塞滿了蘆葦,灌入了猛火油,準備好了撞入敵軍船隊之中縱火。
其實這十多艘巨艦都可以如此處理,哪怕是自己現在所乘的旗艦也罷,因為其他艦船已經足夠裝載這些勤王大軍了,打造的這些巨艦本來就是為了順水乘風縱火的,一路遇到攔截就一路沖過去,最後再去燒采石磯的浮橋,只要能夠在最後將浮橋燒斷,哪怕是全部的巨艦都燒掉了那也是值得的。
…………
皖口鎮,漁政水運司副都點檢石守信、定遠軍都指揮使張令鐸、副都指揮使張光翰、伏波旅副都指揮使趙彥徽、保信軍節度使韓德樞、舒州防御使何超、左驍騎大將軍郭廷贊、岳州刺史趙延勛、和州刺史常延信……將星璀璨,沿江州郡守將和禁軍的水軍大將泰半聚集于此。
定遠軍除了少數留駐沙門島的船隊和協防杭州的船隊之外,已經全部進入了皖口鎮到石牌口之間的水域;伏波旅除了歸屬昇州西南面行營的兩個軍和歸順昇州東南面行營的兩個軍,剩下的兩個軍也都部署在江中的沙洲上與定遠軍的船上;舒州、廬州與和州的州郡兵,除了維護采石磯浮橋以及協助運輸的以外,也都集中到了這里,就連前段時間在江南掃『蕩』的部隊都全部調了回來。
「可惜唐國武昌軍節度使鄭彥華也選擇在此時蠢蠢欲動,蘄州防御使梁延嗣和黃州刺史孫光憲不得不各自率領州郡兵西向防御,因此無法參與這里的盛會了,否則皖口鎮就將會齊采石磯以西的沿江州郡守將了。」
看了看屋內眾人,和州刺史常延信隨口說道。
石守信笑了笑︰「蘄州防御使和黃州刺史分開對付唐國的鄂州水軍也好,若是兩國在采石磯以西的所有水軍全部集中到這里決戰,我還怕江面擺不開呢。」
雖然常延信只是一個刺史,但是他還有另一個身份——故平盧軍節度使、贈中書令常思的孫子,這常家和郭家的關系可不一般,哪怕他只是個刺史餃,說話都可以不需要太顧忌,而其他人總還要沖著皇帝的面子多讓一讓他。
的確,這里不光是有湖口下游的州郡守將,還有暫領江陵府水軍的郭廷贊與親自率領岳州水軍的趙延勛,當初是駕著巨艦去架設浮橋的,完成任務之後倒是沒有回去,于是這時候也來湊足一份力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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