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召見錢弘俶
文武群臣紛紛上疏要求留下錢弘俶,郭煒卻是自有主張,而且錢弘俶這才剛剛進京,冬至日的朝賀已畢,離天壽節的宴會可還有幾天的時間,做決定也沒有必要那麼猴急。
在天壽節的宴會到來之前,韃靼部的貢使已經被遣回,于闐國的貢使則在四方館等候召見,禮賢宅中的錢氏一家卻沒有那麼閑。
錢弘俶上殿朝見,進《賀平江南》及《允朝覲表》,並奉上各種珍奇貢物;郭煒則賜宴及回賜御物,並且駕幸禮賢宅,遍賜吳越國王世子及陪臣;然後吳越國王遣世子再進貢奉,郭煒在後苑設家宴請錢氏一門……
整個十一月的上中旬,郭煒的日程差不多就是圍繞著這些外事活動。
好在時近年底,境內外並沒有什麼突發事態需要郭煒親自處理,在大周平蜀滅唐的威勢下,南漢蟄伏不動,長城以南可以說是河清海晏,契丹則還在忙于處理自身的部族叛『亂』,沒了契丹強力支持的北漢自然是龜縮不前,北部邊境的一些小摩擦也就是煩擾一下當地的刺史、節度使而已。
軍器監開發署的工作也已經步入了日常的軌道,在郭煒作出一些關鍵『性』的指導之後,剩余的事情楚雲飛、馬林溪等人已經可以按部就班地做下去了,對陳舉的封賞也已經通過了吏部的討論,雖然中間有些阻力,但是在郭煒的強力支持下,陳舉還是得授檢校水部員外郎。
郭煒在皇宮後苑舉行的家宴,錢弘俶自然是舉家而至,郭煒這邊則是太後、皇後與鄭王郭熙訓、曹王郭熙讓作陪,甚至連六歲大的勝哥都出席了,氣氛當然是其樂融融。
到了天壽節,三天的假期和朝廷的頒賜讓整個東京城都熱鬧起來了,連續十余年的承平日子實在是自晚唐以來中原百姓僅見的安樂時光,再加上江南的新勝,這個隆冬只讓東京百姓們感覺到火熱的日子才剛剛開始,夏秋時節里的幾次河決傳聞一點都沒有增加他們的憂慮。
滑州等地的河堤是決了幾處,可是那又怕什麼!官家不是馬上就派士卒丁夫把河堤修好了麼?被災的地方不都免去了當年的秋租麼?比起以前戰『亂』頻仍河水年年成災的日子來說,現在不是已經好了很多麼?
有這樣英武有為的官家,有這樣能征善戰的禁軍,有這些能干的大臣,中原的承平日子繼續下去,河患終究是越來越少、越來越輕了。
天壽節的宴會對于文武朝臣來說已經是尋常事了,不過于闐國的李德從卻是從中很好地領略了天朝的氣度,而錢弘俶更是又一次體會到朝廷對他的重視與恩遇。
然而宴會終究是禮儀『性』的,更多的實質『性』問題還得到其他的正式場合來談。
廣政殿上,除了起居郎和幾個內侍之外,就只有郭煒和錢弘俶了,郭煒高居上位,錢弘俶側面而作,卻也離得郭煒不算遠,賓主二人在殿中進行著親切友好的交談。
「江南方定,錢王就欣然舉族赴闕,還備了厚禮賀朕壽辰,足見錢王忠謹。朕有意封王夫人孫氏為吳越國王妃,封王女為彭城郡君,現在已經詔令有司備禮冊命,還望錢王萬勿推辭。」
錢弘俶今年三十六七歲的樣子,比郭煒大了十二歲,比郭榮小了八歲,不過他接任吳越國王卻比大周立國還要早上兩三年,郭煒和他平輩論交固然不妥,要認其為長輩卻也不願意,于是就只好稱他為「錢王」了。
郭煒不方便和錢弘俶平輩論交,無法從這方面進行籠絡,卻也可以用劍履上殿、詔書不名的方式來表示尊重,像錢弘俶這樣一直尊奉朝廷的割據勢力,的確是值得大力推崇的,是其他割據勢力的好榜樣。
「臣惶恐……臣聞自古以來,異姓諸侯王無封妻為妃之典,不敢使陛下因臣而壞舊典。」
郭煒說的這些恩典雖然還沒有形成詔書,還沒有正式的冊命,不過在東京的上層卻已經傳開了,錢弘俶自然不會不知道。只是皇帝在冊命之前就向他提前打招呼,卻已經是大違常例了,這既讓錢弘俶感到受寵若驚,卻又讓他心中不安。
他是真的有些惶恐,不過這種惶恐主要還不是因為皇帝特別的禮遇,也不是真的因為皇帝打算進行的封誥與舊典不合,關鍵是錢弘俶早已經風聞宰相對此是有異議的,準確地說,就是首相範質對此有不同意見。
皇帝對他如此禮遇,那當然是意外之喜,錢弘俶哪里真的是不喜歡夫人成為王妃?只不過要是因此而招惹上國的朝臣不滿,那可就得不償失了,他會如此毫無戒備地舉族赴闕,可不光是為了討得皇帝的信任。
郭煒聞言就是笑了笑,果然這種朝議是很難保密的,首相對這個冊命的反對,看樣子給錢弘俶造成的壓力不小。
「錢王不必顧慮,旌表忠賢,自當因地制宜、因時制宜,又何必一定要依循舊典?錢王累世忠誠朝廷,也是古來少有之事,那麼給錢王的封誥之尊自我朝始,又有何不可?」
既然錢弘俶不敢提到是範質的反對讓他心懷疑慮,郭煒當然也不便說出來,不過用這樣的理由勸慰錢弘俶不必顧慮卻也已經足夠了。成例本來就是用來打破的,凡是大有為的君主,就沒有哪個是不創制的,如果人人都一直遵循自古以來的慣例,這個社會又哪里來的進步?
郭煒都說到了這個地步,錢弘俶當然就不好再推三阻四的了︰「如此,臣謝過陛下恩典。」
「朕于去年親征江南,深切體會到南北風土大異,兩邊寒暑大是不同,冬至、小寒時節,東京左近已經是風雪交加,若是到了大寒,那就更是隆冬難耐了,江南此時卻還是雨水淋瀝。今年又有閏八月,冬季來得更早,想必錢王難當北地風寒,如今天壽節已過,錢王可以早日歸國。」
那麼多文武大臣都主張把錢弘俶留在東京,還紛紛列舉歷史故事說明放虎歸山的害處,不過郭煒卻是很不以為然的。
如果吳越國是最後的統一目標,那郭煒听一下群臣的進諫倒也沒有什麼,大不了就是背一點惡名罷了,能夠用扣留錢弘俶一家的方式避免一場可能的大戰,怎麼估量都是劃算的。
然而吳越國顯然不是最後的統一目標,眼下南漢和北漢就不提了,這兩國都已經僭越稱帝了,肯定是得用武力解決的,但是表面上保持著對朝廷恭順實際卻維持著獨立半獨立地位的,除了吳越國之外,還有清源軍和定難軍呢,郭煒如何對待吳越國和錢弘俶,顯然會給清源軍和定難軍的決策造成相當大的影響。
現在就把中央與地方那層溫情脈脈的面紗揭掉,赤『果』『果』地扣留住錢氏一家,然後強行吞並吳越國,那在吳越這邊是省力了,但是清源軍的陳洪進可就說不好會打什麼主意,定難軍的李家比陳洪進的根基還要深得多,甚至比錢氏在吳越的基礎還要扎實,說不得就會徹底地獨立出去了。
推信義于華夏,這個理由並不是很虛的。
就像高季興,表面上看,郭崇韜以新朝初立,正要推信義于華夏,請放高季興歸藩,似乎是做錯了,最終導致了高氏完全割據荊南的結果。
但是在實際上呢,高季興之所以能夠獲得割據地位,根源還在于後唐隨後的內『亂』。不是郭崇韜平蜀之後被冤殺,不是禁軍反『亂』殺死了李存勖,李嗣源登位之後忙著平衡各方勢力,高季興再怎麼在荊南築城招人,那都是無濟于事的。
如果李存勖的政治能力高超一點,在滅了後梁以後沒有胡作非為導致眾叛親離,如果他可以信重郭崇韜,後唐軍隊在滅了前蜀之後可以安定蜀地,處在蜀地下游的荊南有什麼資本割據?
其實這一點高季興自己就看得很清楚,他之所以心存異志,之所以自覺能夠割據荊南而高枕無憂,正是因為在洛陽看多了李存勖的做派,譬如將滅後梁的功績歸于自身一人而無視了僚佐的作用,譬如耽于游獵而不理國政。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郭崇韜建議李存勖放歸高季興,那就完全可以成為歷史上的一段佳話了。
郭煒當然不認為自己在政治方面差到了李存勖那個地步。
至于折從阮的前例,後漢朝廷也並沒有扣留他一家,只是給折從阮移鎮而已,並且還讓其子折德扆回到了府州任職,府州至今都還是折家的天下。
然而郭煒可沒有打算讓吳越那地方成為錢家的天下,所以對待錢家和吳越國的處理方式,肯定不能學後漢對待折家與府州的處理方式了。
「陛下如此厚愛,臣感佩莫名……臣今歲返國,嗣後願三歲一朝,唯望陛下恩準。」
大周的文武群臣上疏要求扣留他一家,這類傳言錢弘俶也是听到了一點風聲的,所以他這些日子里很是謹小慎微,這時候听到皇帝真心打發他回國,哪里還能不感激涕零,當即就泣拜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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