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家學淵源
「嗯!嗯!分析得不錯。彩郭煒听著韓微的分析,心中非常的興奮。顯而易見的,韓微手頭並沒有攜帶什麼卷宗,可以說關于契丹皇族、後族以及朝堂內情的資料都是憑著腦袋里的記憶在論述的,而且還是涉及到十幾年時間的資料,即使韓微在被召喚過來的時候能夠大體猜到郭煒是因為哪方面的事情找他的,提前準備也不可能太充分,可想而知韓微的記憶力水平達到了何等程度。
這簡直就是一個人肉資料庫和檢索機啊……還附帶了智能頗高的分析器。這樣的一個人願意待在陰影內專心掌管大周的對外情報工作,對繼續升遷並不熱衷,還真是自己的幸運。當然,自己也不能太虧待了他,今後肯定是要遷其秩而不易其任的,職司固然不去輕動,勛階完全可以慢慢地加去。
听韓微這麼一分析,郭煒大體就心中有數了——殺死蕭思溫的多半不會是耶律賢集團的人,當然,肯定也不會是明面的「盜殺」,而極有可能是契丹皇族當中的李胡系或者未能從這一次政變獲取利益的國舅一族,甚至有可能是這兩個團體合謀,嫌疑最大的應該就是在以前的謀叛案當中蹦過的。
不過對于這件事,耶律賢盡管不見得參與了,但是放任凶手行事的嫌疑卻很難洗月兌,畢竟蕭思溫是在跟著他行獵的時候出事的,前一個皇帝剛剛遇刺,新任皇帝周圍的保安措施會差嗎?然而蕭思溫偏偏就死得這麼干脆利落。
事情如果是這樣的,那麼耶律賢對蕭思溫之死反應平淡,還對外宣稱其死于盜殺,隨後就不動聲色地回到京,這一系列的安排就有另外的一套解釋了。
這個契丹的新皇帝,比自己還要小了七歲的人,沒想到會這麼隱忍。他這是要在明面徹底麻痹住凶手,然後通過暗中的調查找出對手謀殺蕭思溫的證據,從而將這股不受他控制的勢力徹底擊垮。
對了,其實即便凶手不是那幫人,甚至蕭思溫之死實際出自耶律賢的授意,耶律賢最終還是會這麼干的?反正蕭思溫擠佔了國舅部的大部分權益,這件事完全屬實,國舅一族當中想要他死的人肯定不少,也不算栽贓了。
如果事情真的像韓微和自己分析的這樣,那不光是蕭思溫這人心機深不可測,耶律賢這個契丹新皇帝、北疆新對手也很不簡單,對內能隱忍,也能痛下殺手,那麼向大周屈辱求和這個姿態背後隱藏的恐怕也是非同尋常的野心。
沒想到歷史車輪就這麼照常帶走了一個睡王,給自己帶來了一個更為險惡的對手。可惜中原對契丹的內部政治完全沒有影響力啊……即便是自己這個穿越者掌握了中原政權。
好,這大概是時空管理局沒法把自己給抓回去,又不想讓自己太輕松了,所以不管契丹在自己的手里遭遇了何等程度的打擊,卻依然讓它按照歷史軌跡走向興盛,好給自己提供一個對手。
真的很想立即奮起一下,將北方這個可能的勁敵扼殺在搖籃之中,就像當初扼殺打算有所作為的李弘冀那樣。可惜……郭煒倒是不在乎為此背「背信棄義」之類的名聲,只要真的有條件將耶律賢和他的遼國扼殺在起步階段,郭煒哪里會在意這個,周、遼之間的和約還不是說撕毀就撕毀?不過真的是可惜了,遼國終究不同于南唐,草原畢竟和江南不一樣,契丹人更不是和中原漢人相差無幾的江南漢人。
迥然不同的文明,迥然不同的價值標準,迥然不同的經濟基礎,迥然不同的生存環境,給周軍可能的軍事行動增添的困難無法預料。周軍在面對長江和南唐軍的時候可以勢如破竹,在面對草原和游牧騎兵的時候可就未必了;只要郭煒把得住一視同仁的原則,江南人未必會為南唐死戰到底,南唐滅亡之後也未必會苦苦懷念,但是契丹人可就未必了。
自己給這個時代帶來的變化還遠遠不夠啊……
「德強,如今四海歸一,偵諜司除了還要顧及一下西北的定難軍以及甘涼、歸義軍,西南的大理和交趾之外,把全部的工作重心都轉到遼國去。要大量搜集遼國一般的地理和民生情報,要密切關注遼主耶律賢的每一個重要動向,蕭思溫雖然死了,他的幼女還是遼後,他的那個孤子叫作留只哥的,偵諜司也要始終盯緊了。」
郭煒細細地想了想,決定先給韓微壓任務。
現在深入草原橫掃朔漠的條件壓根就沒有,不光是河東的民生尚未恢復,北線的物資準備差得太遠,就是禁軍在茫茫草原面對游牧騎兵各種騷擾的戰法也遠遠談不完善,這個時候倉促地發動北伐實在是太無謀了。盡管契丹在耶律賢的統治下眼瞅著就有興盛起來的勢頭,但是听任契丹興盛起來的危險,還是及不倉促興兵一旦敗亡的危險。
未來對契丹的決定性戰爭,可供郭煒參考的歷史戰例可謂是少之又少,郭煒真正能夠憑恃的只能是內功了。
恢復民生、發展經濟、增強軍備……尤其需要形成一套經得起損失的軍事體系,然後依靠強橫的國力和契丹硬磨,將其生生地拖垮、拖亡,這就是今後十多年乃至數十年的基本任務。
而在其間,強大的情報支持肯定是軍事體系的重要一環。以前因為條件所限,對契丹的情報工作進行得太不夠了,別說是那種覆蓋廣泛而又不能見到速效的地理和民生情報,就是關于契丹朝堂的情報都很不詳盡,甚至對于遼主與主要大臣的資料都非常粗略。就說這蕭思溫,如果不是郭煒在耶律賢繼任遼主之後,從他的親信圈子里面直接點了幾個人讓偵諜司重點調查,現在韓微也掌握不到這麼多情報的。
通過韓微對蕭思溫的分析,郭煒就想到了蕭燕燕。蕭思溫投機的水平、蕭思溫搞幕後陰謀的能力、蕭思溫在幾大勢力之間搞平衡的技巧……配合著政變成功大權獨攬的勝利收獲,如果不是突然來了一個「盜殺」,那整個過程真的是堪稱完美。這麼一看,蕭燕燕後來在契丹貴族和漢兒高官之間左右逢源,用感情羈絆和利益鎖鏈將韓德讓耍得離不開她的裙底,最終牢牢地護住了自己的兒子,第一次在契丹政權確立了嫡長子繼承制,說到底並不完全是她個人的政治天賦,而是家學淵源了?
既然如此,那個和蕭燕燕年紀差不多大的留只哥就有了承受偵諜司關注的資格了。盡管郭煒並不知道這個留只哥長大之後的什麼,會和他看過的史當中哪個遼國名臣的名字聯系在一起,但是從此時開始記錄其資料是很有必要的。
「是,陛下。」對于郭煒的吩咐,韓微從來都是先接受下來,而不是去問一個為什麼,「說來有趣,陛下前段時間吩咐偵諜司著意調查韓匡嗣的家人,尤其是其次子韓德讓,還真讓兒郎們打探到一些奇事。」
郭煒笑了笑︰「哦~什麼奇事?德強且。」
其實郭煒心里面清楚韓微嘴中的這「奇事」到底指的是什麼,不過他那可是從後世的各種正史、野史和文學作品當中了解到的,這樣的消息來源壓根就沒辦法與人分享的,所以通過偵諜司的調查讓消息來源正規化是必須的。
「那韓匡嗣在遼國做著耶律阿保機廟的統領,耶律德光之後視其有若親子,薊州玉田韓家幾乎已經等同于契丹國族,所以耶律喜隱的那次謀叛雖然牽涉到了他,但是耶律述律也只能置而不問。不過韓匡嗣自此之後就基本等同于閑居,後來就與蕭思溫走得近了,兩家的關系親近到談婚論嫁,蕭思溫的那個幼女本已經許給了韓匡嗣的次子韓德讓的,不料時事突變,耶律賢繼任遼主之位以後馬就納此女為妃,隨之又立為後,此中關系著實有趣……」
韓微並不理解皇帝為什麼會那麼關注韓德讓這種小人物,不過他還是扎扎實實地按照皇帝的吩咐去做了,結果卻听來了這麼一個仿佛唐人傳奇的有趣故事。
郭煒自然是不會感到驚訝和好笑的,他只是平靜地問道︰「嗯,那樣的話,遼主和韓家的關系豈不是會非常微妙?」
「這就是奇怪之處呢。」韓微困惑地說道,「韓匡嗣的長子韓德源是遼主以前的近侍,這一次巨變,韓匡嗣被任命為京留守,封燕王,顯然也是有定策之功的,而韓德源更是受領崇義軍節度使,在遼主納蕭思溫幼女為妃之後,他又偏偏把韓德讓招去做近侍了……」
好,這麼古怪的關系,郭煒也是理解不了的,即使他還能先知先覺地知道在耶律賢死後韓德讓、蕭燕燕之間又演了哪些橋段。不過沒關系,理不清多半是因為文明隔閡,只要偵諜司搜集契丹情報的水平都能達到這種標準,未來就很可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