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陽之戰•佛緣 第八章 大澤斬蛇Ⅰ

作者 ︰ 孰不依

劉太公龍淵鑄劍,一去十八年,回來時劉三已經長大成人。劉三听說劉太公回來了,一手拎著酒壺、一手拿了熟豬腿,風風火火地趕回來,看看老爹帶些啥好玩意兒。

還沒進大門,就開始吆喝︰「老爹!老爹!听說您老人家當年卷了家里的銀子跑了,如今終于算是回來了。一定給你兒子帶了不少好東西吧?別藏著掖著,都拿出來瞧瞧吧!」

如此缺乏禮教的言語,劉太公一听心里就來氣。舉頭一看,門外跨進一個高鼻子、長頸項、短胡須、略帶醉意的漢子。這漢子光著膀子,將衣服斜披在肩上,露出左腰跨間密密麻麻的青痣。據說多達七十二顆,正合天罡之數。

這個披衣敞懷、頭重腳輕的醉漢子,一看就不像正人君子,分明是地地道道的潑皮無賴,全身都透著一股子邪勁,他就是劉太公第三個兒子劉三。劉媼見劉三回來,不自覺地駭得往劉太公身後退了半步。

劉太公見劉媼怕成這樣,料想這劉三平素多半對老娘不太恭敬。臉色一變,吼道︰「你這敗家子,整天就知道鬼混。你老娘今天一頓飯還沒吃,你倒整了一身酒氣!滾出去,老子不認得你!」上去就是一巴掌。

劉三本來還帶著三分醉意,被劉太公一巴掌,抽得清醒了幾分。劉三歪著頭活動活動脖子, 嚓 嚓響了兩聲,又托著腮幫子,使勁揉了兩把,自語道︰「哼,真有勁!不過還好,脖子還沒有扭歪!」

劉三轉著眼珠子,上上下下打量劉太公,尋思這些年只有我劉三指使別人的時候,今日回來個老爹,一照面就給了我一巴掌,看來這老頭不是個善茬。算老子晦氣,惹不起還躲不起嗎,我劉三什麼人物,何必跟這老頭一般見識!

劉三撕了一嘴熟豬腿,仰脖灌了一陣酒,然後「叭」的一聲,將酒壺和豬腿便案上一擱,猛一跺腳,吐了一口酒氣,恨恨地道︰「嘿,今天還真邪乎了,看來你還真是我老爹啊!這些年誰敢搧我巴掌,好不容易跑回來一個老爹,居然立馬拿兒子開涮。算了,算了,我躲遠點!」

劉三回家本以為能夠撈點什麼好處,沒想到掙了一個巴掌,大失所望,不肯在家多呆。乘興而來,敗興而去,又與樊噲、夏侯嬰等一群狐朋狗友鬼混去了。

這劉三一連數日未回家門,在一個叫樊噲的朋友家糾集了夏侯嬰等一幫人吆五喝六賭錢。

樊噲是賣狗肉的奢戶。每天五更頭,東方才現一點魚肚白,這一帶人家就听到狗尖聲哀嚎,知道樊噲又造孽殺狗了。樊噲殺完狗,隨後用開水燙透,吹氣,剝皮。然後人進人出,剁刀響,銅錢響。最後在稱好的狗肉上剁個眼,用麻繩系了遞給主顧。不到晌午,幾片狗肉就賣得差不多了。然後就關門大吉,邀人賭錢去了。

所以,店堂一閑下來,不是劉季來找樊噲,就是樊噲去找劉季賭錢。

這兩天樊噲見劉三泡在自己家里不走,干脆狗肉也不賣了,幾個人蹲到院子里通宵達旦地擲骰子。幾天來,只要從樊噲店鋪前經過,遠遠地就能看到一堆興奮忘形的人頭人手,听到呼吆喝六、吶喊助威的聲音。

劉三本來精于此道,可能是因為挨了劉太公一巴掌心情郁悶的緣故,這幾日手氣極臭,幾天下來不僅輸光了身上的銀子,還欠了一債。

樊噲見劉三輸得精光,慫恿劉三回家翻箱倒櫃,再找點值錢的東西變賣了好抵賬。劉三想︰前幾日听村里人講劉太公回家帶了一個大包袱,那日自己醉醺醺地回家也沒怎麼留意,听大家七嘴八舌一說,好象想起來劉太公似乎的確帶了一個包袱放在牆角。劉三這麼一琢磨,果然來了勁,拍了拍巴掌︰「對,我劉三得再回去瞧瞧!」

劉三回到家,正好劉太公與劉媼一起出家門去了田間干些雜活。自從劉媼與兒子分家以後,劉太公那幾間老屋已沒有多少值錢的東西,即便有點也早就被劉三偷偷模模賣掉了,空蕩蕩的房間里也藏不住啥。

「能藏東西的地方多半也就只有床底下吧!」劉三一邊想,一邊撩開床沿的紗幔,躬子蹶著往里張望,「嘿,真有一個包袱!」

劉三趴子,伸出腿將那包袱往外勾,感覺還挺沉。劉三心里一喜,「看來,今天真的發財了!」等到勾出包袱,劉三急不可耐地打開包袱,一看卻是一口寶劍,沒有半點銀子!

劉三納悶了,「老頭子帶了一把寶劍回來,也不知值不值錢?哦,對了,老頭子火氣那樣大,是不是仗著學了些什麼邪門的法術,還是什麼劍術?不然,為什麼別人見了我都繞著走,他居然敢抽我一巴掌?哎呀,今後對老頭子還得防著點!」

劉三將寶劍往外一拔,頓時泛起一陣寒光,將劉三的眼楮晃了一晃。

劉三雖然識字不多,但好歹念了幾天私塾,悟性又高,見劍上好象有銘文,便翻來倒去地辨識。

「‘寶文出,劉季握,卯金刀,在軫北,字禾子,天下服’,這是啥意思?我劉三不就是劉季嗎?我劉三能夠蕩平天下?」

劉三對劍上的銘文也多多少少看明白了一些,心里一激愣︰「這玩意不能賣,弄不好丟了腦袋。不過說我劉三有天子之命,倒挺新鮮。嘿嘿,我劉三今後得悠著點,沒準真混個皇帝當當!」

劉三雖然平素里無賴之極,但難得悟性極高,關鍵時候頗有些見識。劉三見這劍古怪,不敢大意,趕緊把寶劍照原樣包好藏在床沿下,偷偷溜了出去。

劉三出來埋頭轉了幾圈,越想越覺得不能跟老爹老娘就這樣僵下去。怎麼辦?這劉三腦筋轉得很快,「罷了,罷了,我劉三就伺候這兩個老家伙幾天吧!」

劉三轉回家,居然開始挽起衣袖下廚房燒火做飯。只是被煙火一燻,鬧了個臉紅脖子粗。折騰平日,好歹做了兩個菜,蒸了一鍋米飯出籠。剛擺上桌,那劉太公、劉媼正好從田間回來,見家里做好了飯,以為看花了眼,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劉三從廚房出來,見到劉太公和劉媼,笑嘻嘻地迎上來︰「老爹,老娘,孩兒見倆老在田間忙活,就在家做了幾個菜,倆老嘗嘗!」劉三點頭哈腰上前扶劉媼和劉太公坐下。

劉太公拉著臉,腦子轉糊涂了也沒搞明白,這劉三今天中了什麼邪,對爹娘的態度居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劉太公雖然心里不踏實,不過還是坐下了。劉三畢竟是自己的兒子,他總不會搞什麼惡作劇吧?瞧著劉三那滿臉煙灰,想著今日有如此表現,的確是打心眼里高興。但又擔心劉三耍奸滑,以為劉三還有什麼話說,也就沒怎麼搭理劉三,只顧埋頭吃飯。

劉太公吃完飯,見劉三還沒有張口,倒有點沉不住氣了︰「喂,你這小子葫蘆里倒底賣什麼藥啊?」劉三收拾著碗筷,一本正經地道︰「老爹,看你說的,兒子伺侯爹娘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值得大驚小怪!」劉太公「哼」了一聲,磕了磕煙桿,自去點旱煙,不再理睬劉三。

哪知一連多日,劉三都忙前忙後打點,變得勤快起來,好象真的翻然悔悟,一切都變了個樣子,少了平日里那些輕浮張狂,多了幾分沉著干練。劉太公看在眼里,這才慢慢相信了劉三的話,不由得喜在心里,暗忖︰「俺這個混蛋兒子沒準還真能來點事呢!」

說來也巧,沒過多少時候,縣上官吏听說劉三與一幫年輕人廝混,在泗水這個地方小有名氣,便向縣令推薦劉三為泗水亭長。這亭長職務,無非就是掌管、判斷里人獄訟,維護一方治安,遇有大事,則詳報縣中。劉三得了這個差事,少不了與一班縣吏互相往來,結交不少小官小吏。

劉三當了亭長,別人再不敢「劉三、劉三」地大呼小叫,漸漸地人們知道劉三還有一個「劉季」的名字。劉季雖然仍舊少不了無賴脾氣,但在亭長這個職位上總體上倒也盡責。加之與縣上一幫官吏交了牌友,凡事有一幫狐朋狗友護著,這一亭之地也算相安無事。

話說秦統一六國後,本來可以給黎民百姓一個喘息的機會。但秦始皇不肯讓老百姓休養生息,整天到處巡游玩樂,騷擾百姓。光他那個巡游車隊,沒有幾十萬人供給給養,幾乎是不可能的。

戰國時秦國就被稱為「虎狼之國」,為什麼叫「虎狼之國」?除了在征戰中以野蠻的武力殺戮以外,對本國老百姓也是濫用暴力,大規模屠戮。

天下一統之後,這秦始皇依然霸氣不改,全不拿老百姓當回事。秦始皇先後實施了幾個大工程,折騰數百萬勞動力去修長城、修馳道,戍守南粵,戍守邊塞,修阿房宮,修驪山墳墓,造兵馬俑……總而言之,只要腦袋一發熱,他準能振振有辭地整出個勞民傷財的大工程來。

與其他地方一樣,沛縣也少不了要出人出力供秦始皇驅使。劉季任亭長剛過了一兩個年頭,便有聖旨傳到沛縣,責令沛縣令著人押送役徒,赴驪山修築阿房宮。

縣令接到這道棘手的聖旨,愁得寢食不安。思前想後,覺得能夠擔此重任的人物不多,就那麼兩三人而已。再說也不能有事就找這幾個人,總得讓人喘口氣吧?

縣令後來終于想到了劉季,「對,這劉季本就是個無賴出身,對付役徒必有一套。押送役徒去驪山,這劉季再好不過!」便差人通知劉季。

劉季接到縣令的指令犯了難,心想這縣令任命自己當泗水亭長,也風光了兩年,今日縣令有所希求,自然不便推辭,但押送役徒赴驪山不是好差事,的確前途凶險,又不得不再三掂量。

劉太公見兒子回到家悶悶不樂,打听怎麼回事。劉季情知瞞不住,便和盤托出,也想听听劉太公有什麼辦法。在陽里村,劉太公是唯一出過遠門、見過神仙的人。劉季雖然橫行鄉里,對外面的世界畢竟知之甚少。到了這種時候也不敢打腫臉充胖子,還得夾起尾巴听听老爹有什麼話說。

劉太公在龍淵鑄劍,每日與爐工說長道遠。那些爐工本來就不是尋常百姓,對天下大勢多多少少有所耳聞。劉太公從爐工那里的確是長了不少見識。

今日見劉季要出遠門,劉太公又想起爐工們關于天下大勢的一些爭論,心想劉三此去只怕凶多吉少。但上命難違,抗命不遵不是辦法。便在屋里踱來踱去,考慮來考慮去,突然想到當年相士所言,一拍腦袋,自語道︰「此時不把這劍拿出來,更待何時!」劉太公決心把「斬蛇劍」翻出來,交給劉季做防身之用。

劉太公叫劉媼關上房門,從床底下取出那個包袱。把劉季叫過來,說︰「兒啊,老父出門十八年,就是因為有位大仙告訴我,咱老劉家這宅子是一塊風水寶地,就是少一樣鎮宅之寶。我按照大仙的指點到龍淵之地踫到天上的神仙,給我煉了這把寶劍。神仙們說這叫‘斬蛇劍’,是天子之劍。劍上還有幾行銘文,其中還有劉季兩個字。如果你劉季真有天子之命,你就拿著這把劍出去闖蕩吧!」

劉季听劉太公一番交待,這才明白這把劍當中還隱藏了那麼多前塵往事,才明白劉太公十八年的顛簸流離到底為了什麼,不由得心中一酸。劉季接過「斬蛇劍」,盡管仍然不知道前途會怎麼樣,想著有這把寶劍的護佑,心里多少有了點底氣。

末了,劉太公突然想起那劍上的銘文,又對劉季道︰「這柄劍上的銘文千萬不要讓其他人看到了,趕緊找點東西蒙起來!」劉季按照劉太公的指點,用布纏了銘文,收藏好「斬蛇劍」。又帶了一些衣物,打了一個包,告別劉太公和劉媼到縣上去。

劉媼前些年頭還對這個兒子又痛又恨,現在見兒子要出遠門,听劉太公的意思好象還不是個什麼好差事,又禁不住老淚縱橫,哭哭啼啼起來。

劉季出了村口,回望劉太公和劉媼還站在門邊,想起點什麼事,又回來與劉太公耳語半天,才噓嘆著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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