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陽之戰•佛緣 第二十五章 趕尸人Ⅲ

作者 ︰ 孰不依

咸陽古道。

兩位僧人一前一後遠遠而來。前面一位僧人身穿錦袈裟,光彩照人,面色和藹,一邊走還一邊合手誦經。奇怪的是這僧人也不抬頭看路,卻絕不踫到路旁的任何障礙,顯見不是非常之人。

跟在錦衣僧人身後的那個和尚卻又截然不同。衣衫破舊,滿身油垢,肩扛一柄「九環禪杖」,禪杖一端還掛著一個包袱。此僧形容雄偉,臉色駭人,似乎是一位「凶僧」。

路人看著這兩個奇怪的僧人,紛紛側目,後面那個「凶僧」還偶爾瞪人一眼,嚇得路人直哆嗦。

這一凶一善兩位僧人,便是奉「瘦佛」玄空之命前來關中探查魔道動向的十方大普門禪寺弟子悟真和悟玄。

除了這兩位古怪的僧人,更不可思議的是落日余輝之下,那遠遠而來的一隊奇怪的趕路人。這些人走路的樣子古怪,**的,很不自然。路人紛紛躲避,兩位僧人也不由得停下腳步,閃在一旁。

這時正巧過來一隊糧車,領頭的是一個豐神俊朗的年青人,這個年青人似乎見識極廣,對眼前奇怪的一幕毫無驚詫之色。見僧人滿臉狐疑的神情,還特意點醒道︰「這好象是吆死人的,湘西一帶比較多。這關中之地,居然冒出吆死人的,是好多年沒見過的怪事。」

這個年青人不是別人,卻是南陽的劉秀劉文叔。劉秀從長安回家後,知道長安米貴,有心從南陽往長安販賣大米,掙些錢財維持一族人的生計。哪知一路辛苦把糧食拉到長安,卻看見一則告示,稱為了預防瘟疫禍害京師,非經許可,任何人不得進長安城。劉秀說盡好話也是無用,只得垂頭喪氣原路返回,怕雨季淋壞糧食,只得連夜趕路回舂陵,今日正巧到了咸陽地界。

兩位僧人看了看劉秀,又瞧了瞧那支奇怪的隊伍,恍然大悟,不由得仔細打量起那些「死人」來。

那些「死人」穿著又長又大的黑袍,沒有衣袖,有些臃腫,頭上似乎有點黑而鼓,上身僵直,走路姿勢十分奇特,一步步有節奏地往前移動。

再仔細一看,原來這些「死人」走路不用膝蓋,兩腿直挺挺的,所以像僵尸一般。唯有一個戴著面具的黑袍怪人與這些「死人」不同,大搖大擺地走在中間。

一群「僵尸」的前面又有幾個趕尸人,各執一個舊燈,仿佛有點火光在前面亮著。

這些趕尸人穿著一雙草鞋,一身青布長袍,腰間系一黑色腰帶,頭上戴一頂大草帽,腰包還藏著一包符紙。

趕尸人不時敲打著手中的小陰鑼,走路的方式很奇特︰總是斜著身子,以半張臉龐對著後面的黑袍;眼光緊盯住黑袍及其身後,時不時地偏頭朝前面看看。每走不多遠,從他手里就飄下來一張不大的紙片。

那面色和藹的僧人一邊打量「趕尸人」,一邊有些疑惑地對凶僧道︰「師兄,湘西趕尸的事我听師父談起過,只是今天這些趕尸人出現在關中,似乎有些不同尋常。師兄,你看!」

「凶僧」順著師弟悟玄所指方向望去,原來這些趕尸人後面又陸續過來了一隊人。這些人卻不趕尸,而是抬了幾具巨大的棺材!

「凶僧」悟真數了數,對他悟玄師弟道︰「一共是九具棺材!」

這些棺材漆得烏黑發亮,每幅棺材居然有「十六杠」,想必沉重異常。這些杠木縱橫交疊,杠夫緩緩而來。

九口大棺材前後百余人抬杠,沒有一絲聲響。只有幾個撒紙錢的引道,每到路口拐彎之處,便把幾十張碗口大小中有方孔的白色麻紙往天空撒去。撒上天的時候,竟像一條白練一樣高達十數丈,然後像一群巨大的雪花飄落下來。

悟玄一連誦了幾聲「阿彌陀佛」,才對「凶僧」悟真道︰「師兄,我看這些人有些古怪,我們在後面悄悄跟著他們吧!」那「凶僧」悟真粗聲粗氣道︰「跟著就跟著!」

兩個僧人跟了一夜。那些趕尸人領著這群僵尸,抬著九口沉重的棺材,也走了一夜。眼見東方天空露白,龐大的隊伍慢慢停了下來,在荒山野嶺之外的一家旅舍落腳。

悟玄遠遠地看著這些趕尸人住店,輕聲道︰「這些人看起來腿腳僵硬,但一夜下來,居然負重趕了六十里地,只怕都不是尋常人物!」

悟真撓撓頭,指了指那被草帽遮了半截臉,身著黑袍大搖大擺的蒙面怪人,道︰「那黑袍怪人一身邪氣,功力甚深,只怕你我都不是他對手!」

那黑袍怪人來到旅舍櫃前,對掌櫃嚷嚷道︰「打店,打店!所有的人統統趕走,老子把這旅舍全包了!」掌櫃一听傻了眼,嚅嚅不敢作聲。

黑袍怪人一瞪眼,又道︰「格老子,听到沒有?」掌櫃看黑袍怪人凶狠,只得招呼店小二,逐個房間驅趕客人,旅舍之間頓時一片罵罵咧咧!

黑袍怪人听得不耐煩,大大咧咧地往院中一站,大聲怪叫道︰「老子今天要包了這個店,哪個不安逸的,就跟老子站出來,吵啥子吵!」

那些剛才還大吵大鬧的客人見來者不善,一下子都閉了嘴。只好悄悄收拾行裝,一個個正門都不敢走,從側門溜了出去。黑袍怪人見狀,更是得意忘形,磔磔怪笑不止。

掌櫃苦喪著臉,將黑袍怪人帶到一處偏僻清靜的房間。

黑袍怪人把燈籠往桌上一擱,「噗」的一聲吹熄了燭光,然後掏出一錠三十兩的銀子給站在門外的掌櫃。「趕緊找些人做飯,搞幾桌像樣的伙食,兄弟們打打牙祭!還有,再買點冥紙和燈籠用的蠟燭,剩下的就是店錢,跟老子記好了!」

掌櫃接了銀子,愁道︰「哎呀,本店踫巧余糧不多,客官一兩百號人的隊伍,小的倉促間到哪里去找這麼些糧食?」黑袍怪人惡狠狠地道︰「老子管你從哪里去弄糧食,弄不來吃的老子就把這座店一把火燒了!」

掌櫃害怕,諾諾連聲,退出黑袍人房間。正在發愁,突然看見旅舍門外一隊糧車過來,走在前頭的正是販糧不成悻悻歸來的劉秀。掌櫃喜出望外,忙上前吆喝,「販糧的,你的糧食本店出高價全收了!」

劉秀本以為這次到長安販糧是賠本買賣,發愁回家不好向兄長劉伯升交代,沒想到在這山野小店竟找到了買家,所以猛然听到掌櫃的話,愣了一下,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掌櫃要這些糧食?」掌櫃點點頭,確認了剛才的話,不由分說吩咐店小二往店里搬糧食。劉秀心頭愁雲一掃而光,神色也舒展開來,招呼伙計幫忙把糧食運進店鋪。

劉秀帶著眾人跑了一夜,已經困倦不堪,便拍了拍手,拉著掌櫃道︰「別急著搬糧食,掌櫃的,我們還得在這住店。」

听說要住店,掌櫃的臉馬上拉下來,苦道︰「不行不行,你們另尋他處吧!」劉秀急道︰「除了你這一家,附近哪有旅店,掌櫃莫不是有意為難我?」

掌櫃沒法,低聲道︰「不是老夫不肯收留你們,你們沒有看見那些惡人嗎?唉,這附近有座山神廟,你們就到那里將就歇歇吧!」劉秀听說那些趕尸人包了店,知道惹不起,只得收了銀子,換了些干糧,領著眾人尋找山神廟去了。

陸續到達的趕尸隊伍魚貫而入,在先行抵達的幾個趕尸人引導下,靜無聲悉地各自進入房間,然後一聲悶響,毫無例外地都緊閉門戶。特別是那九具棺材,被抬入後院後,立刻大門緊閉,一群人在後院中四處布設機關,安插明崗暗哨。

黑袍怪人圍著後院四周巡視了一圈,又念動咒語,似乎在周圍布滿了禁制。掌櫃的差人送來茶水飯菜,也只能到後院大門,不得進入後院。趕尸人將茶水飯菜接進去,隨即緊閉大門,絕不與外人接觸。陰森的後院之中顯得殺機四伏,神秘莫測!

神秘的趕尸人在旅舍中靜無聲息地呆了一天,直至傍晚時分,店中開始出現異動。那些趕尸人紛紛打開門,收拾好東西,無聲無息地又準備上路……

尾隨而來的兩位僧人自然也沒閑著,悄然進入旅舍勘察情況。黃昏時分,僧人已經對旅舍中的情形了如指掌,唯一未能進入的地方的就是後院。

悟玄與師兄悟真商議道︰「這些趕尸人行色匆匆,對九具棺材又戒備森嚴,似乎是要將這些古怪的東西送到一處神秘處所。這些棺材顯見十分沉重,可能並不是僵尸,而是其他什麼重要器物。」悟真粗聲道︰「等會待我去試探試探,看看到底是啥玩意!」

趕尸隊伍已經無聲無息地開門上路。這些趕尸人依舊頭戴大草帽,將整個頭部覆蓋無余,連面部的輪廓也難叫人看得清楚。身上則穿著青面長袍大褂,膀臂披掛紙錢、黃表,行走時紙錢飄飄蕩蕩,極像舊劇里扮的孤魂野鬼。

就在趕尸隊伍向前蠕動的時候,前面忽然來了一個滿面煙灰,周身油垢,面目十分憎惡的僧人,居然向趕尸人伸手要施舍。

「僵尸」們心頭怒起,跳來跳去驅趕僧人!不想那僧人一驅即去,回頭又來,趕得急了,轉瞬沒了蹤影。不多久,僧人又扛著禪杖從遠處過來!

這僧人自然就是悟真。悟真一邊與僵尸周旋,一邊趁機仔細打量。原來僵尸動作僵硬,卻是因為四肢都捆上了斑竹篾片,所以手足關節不能彎曲,舉腿跨步才硬枝硬桿,儼然一具僵硬死尸的樣子!或許是故作恐怖,以便讓見者恐懼避而遠之罷。

走在最前面的趕尸人則是例外,手腳並不僵硬,只是形神枯槁,滿面煙容。趕尸人提著一個燈籠,踽踽斜行,火光半明半滅,閃爍不定。就這樣,一隊僵尸,九抬大棺,幾個趕尸人,緩緩的、陰森森的,幽靈似的,走在荒郊小道之中。

悟真從掛在禪杖上方那包袱中模出一壺酒,昂頭猛灌,然後將葫蘆一扔,又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看起來喝得酩酊大醉,腳步踉蹌,九環禪杖已從肩上換到了手中,迎著趕尸隊伍而去。

僵尸看見「凶僧」又過來了,幾具僵尸相互遞了個眼色,從不同方位包抄過來,看來非得逮住「凶僧」不肯罷休!

那「凶僧」似倒非倒地拖著禪杖,一步一步地迎上來,絲毫沒有閃避的意思!

可是就在迎面一剎那,「凶僧」卻如同溜滑的泥鰍一樣,抓不住、踫不著,竟然從幾具僵尸的縫隙之間一閃而過,很快就晃到那九具棺材隊伍之前!

率領這群「趕尸人」的黑袍怪人本不以為意,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觀,心想誰敢吃了豹子膽招惹僵尸?待得「凶僧」身形極快地接近十六杠大棺才吃了一驚,禁不住開口罵了起來︰「龜兒子,還真的跟老子打架來了!」

黑袍怪人一把掀掉頭上的草帽,騰空一躍,電閃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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