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陽之戰•佛緣 第四十二章 黑帝Ⅰ

作者 ︰ 孰不依

九天諸神傳言,篡奪漢室的王莽極有可能身含靈蛇珠。依照邏輯推論,靈蛇珠乃黑帝宮鎮宮之寶,王莽的靈蛇珠必然來自黑帝宮,黑帝與此事月兌不了干系。

鬼母乃黑帝之妹,王莽乃白帝之子,北方黑帝將靈蛇蛇借與王莽似乎完全在情理之中。

流言無徑自走。黑帝雖然偏居極北苦寒之地,卻也風聞此事。

黑帝一生謹慎,無論是對天庭還是其他各種神仙,從來都不曾稍有得罪。當年靈蛇珠被鬼母偷偷取走後,黑帝其實心知肚明。猶豫了許久,不好意思從妹子手中硬奪回來。只好一直裝聾作啞,以為能夠瞞過九天諸神的耳目。

黑帝能夠做到這一點,對他來說就很感為難了。如今三界之中將黑帝宮與九重門謀逆之事牽扯一起,黑帝自然坐臥不安,再也沉不住氣。思量再三,與門人交待宮中事務後,借口往長安平息流言蜚語,離開黑帝宮,尋王莽索取靈蛇珠去了。

黑帝從長白山起身,為掩人耳目,迂回秦直道前往長安。秦直道北起九原,南至雲陽。經過風雨淋蝕,泥土夯築的路面已大部分湮滅于林海、沙丘之中,不過還是依稀可辨。

途中,黑帝見到不少郡縣災荒極重,頗感意外。薊州甚至萬室平沉,瓦礫盈空而下,城中無所辨別,街道門戶,僵尸重疊,慘不忍睹。一路西行,災荒愈重,黑帝臉色也越來越黯淡憂慮。

黑帝喜歡著秦時服裝,一襲黑衣,黑衣繞襟盤旋而下,腰帶邊系著一些裝飾物。到了長安,這身衣服卻十分顯眼,不合時宜。不得已,黑帝又買了一身新衣。冠巾束著頭發,穿窄袖寬領的拂地長衣,腰間再配上垂腰帶,至少不再另類。

黑帝害怕驚動鬼母,便改了容顏,化成一鶴發蒼髯的老者模樣。趁夜來到王莽宮外,飄浮在空中向下觀望。

時間尚早,宮殿晚間紅蠟環映,燈影流光。不唯庭院中有牛角明燈,宮牆之上也懸掛著竹骨絹絲面的什錦壁燈,整個宮殿如處處懸有寶珠明月一般。

黑帝想起沿途見到的災荒景象,對宮中的奢華十分反感,下意識地搖搖頭,以為自己那個外甥一定是荒婬無道的昏君。黑帝觀察了一番,知道此時人多眼雜不便出手,只得在附近的高岡落了下來,等候時機。

山岡有兩株槐柏同體的大樹。槐樹由西向東略為傾斜,如醉如痴般倚靠著柏樹,柏樹落落大方旁若無人地輕撫著槐樹。

黑帝靠著槐樹坐下,一邊撫模那黝黑皺起的樹皮,一邊體驗歲月雕琢的痕跡,回憶著當年與妹子在黑帝宮時的情形。憶往昔,兄妹之間也曾經如同這兩株槐柏一般親密無間,沒想到千年之後竟然近乎陌路,叫黑帝莫名地傷感。

不一會,遠遠地有一串燈光慢慢飄移過來。燈光映照下,一輛笨頭笨腦的大車格外惹人注目。黑帝瞧著那輛大車心中不樂,「這分明就跟載尸車差不離,也不知是誰的車駕?」

車隊在未央宮寢宮前停下,眾人一陣忙碌,一位龍袍老者從大車上下來。「咦,皇帝?那應該是外甥的車駕,為何搞得如此難看?」黑帝緊皺眉頭,替這個外甥臉熱。

龍袍老者下車後,宦者又陸續從車上抬下一張曲幾,一堆竹簡和文房用具,林林總總不下數十件。黑帝醒悟過來,「哦,是這樣,外甥把書房都搬上車了,怪不得車駕這樣夸張!莫非他在車上還批閱奏折?哼,這個皇帝當得也夠累的。」

過了許多時候,看看已是夜深,宮中唯有一處地方還亮著燈光。黑帝略為尋思,不願驚動九門禁制,拉開足夠距離,朝燈光之處高高地掠了過來,運起法力,從高處往下斜視。

室內只有三人。那位身著龍袍的六旬老者正披衣批閱奏折,旁邊站著一位大臣,門邊一位宦者侍立一旁。侍者是一名符寶郎,負責保管傳國玉璽,王莽特意吩咐留下。因為如著急使用傳國玉璽,須由符寶郎在皇帝面前啟用。

黑帝細細打量那身著龍袍的老者,容貌與鬼母頗有幾分相似,想必就是當朝天子王莽了。旁邊那個大臣,卻不知是誰。

王莽久座困倦,批完一份奏折後站起身來,伸了一下腰,走到窗外,推窗透氣。

黑帝借著窗戶,看見王莽在堂上竟然還置有木榻。榻無圍欄,後置屏風,尋常人家一般用于留宿賓客。但王莽的木榻顯然是留給自己的,以便夜深困倦時就在堂上歇息。

「這個外甥竟如此勤政?」黑帝略顯迷惑。

王莽每日被那些放糧賑災、民變兵疲之類的文牒困擾,日夜琢磨變法圖強之事。身側的大臣正是應召而來的劉歆。

之所以召來劉歆,是因為大新朝所有改革大計都是王莽交由劉歆負責擬訂的。兩人雖然常常計議,但到底如何改革圖強,兩人商議數月,依然爭執不下。

今夜兩人又討論了半天,仍無定論。王莽心中苦悶,仰望蒼穹,長吁短嘆了一番。黑帝耳力極佳,听得王莽似乎是為天下蒼生哀嘆,不覺心中一驚,暗道︰「這個皇上看來不是昏君,還算勤政愛民。但自己一路所見,卻是哀鴻遍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黑帝想起自己的來意,又琢磨道︰「這個天子好歹是自己外甥,作為舅舅自己沒有給予他多少親情,本就心中有愧,今日又來長安奪回靈蛇珠,好象確乎不近人情。」

雖說這靈蛇珠乃黑帝鎮宮之寶,但真要取回靈蛇珠,黑帝卻不知為何感到燙手,心中並不是那麼坦然。一時猶豫不決,在雲層中躊躇許久。

未央宮在夜色籠罩下,如浮雲般蒼茫悠遠,又如同一尊巨大的怪獸,令人望而生畏。

王莽見窗外繁星滿天,一輪圓月掛在天邊。便對一旁的劉歆道︰「劉愛卿,你說說朕推行王田令,真的會像王邑所言,就那麼困難嗎?」

王莽剛才伏案批閱的正是王邑的奏折。王邑以為,王田令的頒行非同小可!試想公侯卿相、地方官吏、豪強大戶,哪一家不是佔田無數、奴婢如雲。這一道王田令如果頒行,無異于劫富濟貧,肯定得罪天下官吏豪紳,那新朝的江山只怕不能穩固。言辭之間,極為懇切。

王莽身前的幾案上除了御筆、筆架和幅帛,還堆滿了用繩子穿訂成冊的簡牘。幾案通身以藤黃、群青等顏色繪成整齊而精美的圖案。長方形幾面的兩端各有雕鏤成龍形的柱足,通過十分縴巧的榫眼投合以支撐桌面。纏繞柱足的八條游龍,那挺拔矯健的身姿,像是在吞雲吐霧,呼之欲出。

王莽這間宮室,靠牆的地方還有不少木架,擱滿了竹簡或木簡的書籍,多數都套著一層錦囊。各種青銅器、漆器點綴其間。兩側的牆面掛著一些木版畫,也有幾幅用大塊竹簡拼湊成的書法作品,整個房間的氣氛顯得溫文雅致。

劉歆正望著那幾案上的御筆和幅帛出神,听了王莽的話,才又凝神思索良久,躬身揖手道︰「王大人所言也不無道理……」

劉歆剛說一句,王莽便面色不悅。打斷劉歆的話,道︰「朕就是看到新朝江山不穩固,才決心改制,鞏固天下。漢室衰敗,皆因皇親國戚官僚豪強爭相吞並貧民田產。朕現在要改變這種現狀,為民謀福。此舉正大光明,難道真的會有那麼多人玩命抵制?」

王莽完全沉浸在憂國憂民的悲忿之中,又道︰「朕順承天命,做了天子,就要保護每一個子民。聖人雲,天地之性人為貴。上天也不願看到越來越多的百姓淪為奴婢。至關緊要的是,民無生路必起而為盜賊,天下不得安寧,江山怎能永固?漢朝的慘痛教訓就是前車之鑒。」

說到這里,王莽又意氣風發,背了雙臂昂首向天,極為自負地道︰「朕推行新制,當然會得罪不少官員豪強,朕有思想準備,但是絕不會退縮。如果能夠使耕者有其田,讓更多貧民百姓受益,新朝未必不能贏得萬民擁戴,讓新朝江山千秋穩固。」

劉歆一時啞口無言,劉歆與王莽同在敦學坊受「陳參」教誨,久知王莽熟讀儒家經典,對儒家宣揚的井田聖制一向深信不疑,而且對儒家治國思想虔誠無比。王莽這一番話確實發自內心,出自真情。劉歆听了,深受感動。較之荒婬腐化的地方官員,能夠有這樣一位為天下蒼生著想的皇帝,實在難能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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