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陽之戰•佛緣 第四十六章 深仇難泯Ⅲ

作者 ︰ 孰不依

迦葉尊者在長安城四處尋找赤松子,一無所獲。無意間到了城北敦學坊,突然感覺邪氣極重!便停住了腳步,誦了一聲「阿彌陀佛」,掐指默算,而後猛一睜眼,朝「敦學坊」方向望了望,抬腿就往「敦學坊」去。到了跟前,剛要推門,門上突然泛起一陣青光,一股強大的法力涌出,朝迦葉尊者逼來!

迦葉尊者跟隨釋迦牟尼修行,得釋迦牟尼真傳,功力深不可測。見大力涌來,想也不想,身隨意動,單掌一劈,如利刃劃過。門上那浩蕩而來的法力竟抽刀斷水一般被一劈兩半,從迦葉尊者兩旁卷了過去。

那迦葉尊者就在大力被劈開後間不容發之際,身形一晃,順著掌力劈出的縫隙欺身而入,那股大力如水流一般在迦葉尊者一晃而過後,才又匯集一處。迦葉尊者借勢欺近門邊,再順勢一拍大門,兩扇大門「轟」然而開。

「好,不愧是迦葉尊者!」一道清冷的聲音傳過來,話音卻似乎就在迦葉尊者耳旁。說話之人正是西門君惠。

西門君惠在大堂之上,憑幾而坐,距離門口尚百步之遙。階下血魔哀章等人分左右袖手而立,齊齊將陰冷的眼光投向破門而入的迦葉尊者。

那血魔哀章對著迦葉尊者陰笑幾聲,聲音不大,但听在耳中卻是寒意森森︰「敢單刀赴會闖進九重門的,迦葉尊者是第一個。老夫佩服,佩服得很。不知尊者到此,有啥子貴干?是不是想來踢場子,廢了九重門?」

迦葉尊者緩步而來,朝堂上逐一打量了一番,然後合掌對著堂上行了一禮,靜靜道︰「原來是崆峒山玄鶴洞的西門施主和西蜀的哀施主,久違了。」迦葉尊者低眉垂瞼,撥動手中的佛珠,額梢兩道長長的白眉在風中飄舞,一襲袈裟也是獵獵而動。

未等西門君惠和哀章發話,迦葉尊者又突然抬頭掃了哀章一眼,雙眼如電芒一閃而沒,瞧得哀章猛然一顫。

哀章用手一指迦葉尊者,想要厲言訓斥。那迦葉尊者卻又低垂雙眉,合掌道︰「哀施主言重了!老衲此來,只為求見白帝宮女主人。老衲近日誤會了老夫人,特來致歉!還望西門施主著人通報,老衲不勝感激。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剛才迦葉尊者朝堂上堂下掃了一圈,未見鬼母身影,故而希望西門君惠著人通報。

「誰要找老身?哦,是迦葉尊者?」說來也巧,鬼母與虞姬正好溜馬歸來,剛到門外,就听得迦葉尊者的渾厚聲音。

鬼母從門外飄然而入,愴然長笑一聲道︰「迦葉尊者也懂道歉?不知道什麼歉,又誤會了什麼?」西門君惠見鬼母、虞姬返回九重門,向旁邊一指,道︰「嫂子,虞姑娘,你們就坐在那邊吧!」虞姬尚在堂下,讓人將烏騅牽走後,方才上大堂坐定。

迦葉尊者見鬼母得理不饒人,眉頭緊鎖,道︰「老衲不該冒失向夫人索要紫金缽,老衲丟掉紫金缽,的確與夫人無關。老衲愧疚,今日既然偶經寶地,自該上門致歉。俗話說,怨宜解不宜結嘛,夫人,老衲所言不是嗎?」

鬼母冷「哼」了一聲,道︰「尊者說得輕松,以為白帝宮是什麼地方,想潑污水就潑,然後輕描淡寫道個歉,就這樣便能解了心結?」迦葉尊者淡淡道︰「白帝當年向來寬宏大量,與老衲也有些友情,想來夫人還不致于如此健忘吧?」

西門君惠坐在高台上,面色沉穩,但心中卻在尋思,鬼母以昆侖神草迷醉迦葉尊者在先,迦葉尊者誤會鬼母在後,如果較起真來,還是鬼母理虧。迦葉尊者不計較昆侖神草之事,或許只是因為迦葉尊者仗著「金光護體」的佛門神功,知道鬼母傷不了他,才如此不在乎。細究起來,迦葉尊者其實是給白帝宮留了面子。

西門君惠朝鬼母擺了擺手,鬼母只好閉了嘴,不再言語。西門君惠對迦葉尊者道︰「尊者今日到九重門,難道只是為了登門致歉嗎?」

「不,應該說,老衲登臨九重門主要是為了泯除仇怨。」迦葉尊者緩緩道。鬼母沒好氣地道︰「罷了,罷了,一點誤會也稱不上什麼仇怨,老身犯不著得罪佛門高僧,也就不與你計較了。我們之間的仇怨一筆兩銷,行了吧?迦葉尊者,你請吧!」

鬼母不想在眾人面前顯得自己刻薄,只好故作姿態,賣一個順水人情。

豈料迦葉尊者卻並沒有抬腿走人的意思,又合掌道︰「夫人通情達理寬諒老衲,老衲著實感激。不過,老衲與夫人的怨隙事小,老衲想,夫人與天庭的仇怨、夫人與淨瓶師太的仇怨,應該再思量思量。」

鬼母見迦葉尊者得寸進尺,臉色勃然一變,怒道︰「原來,你迦葉尊者是當說客來了!老身與天庭和那淨瓶師太結怨,與你何干?老身痛失愛子,倍受欺辱,你這個大和尚沒有什麼切身感受,才能說出這番話來。你要是設身處地地想想,不要說我鬼母,就是釋迦牟尼也未必肯輕易體諒!你休要再多言,老身不報仇雪恨,絕不善罷甘休!」

虞姬听到這里,突然覺得可以借這個機會跟迦葉尊者論論理,側身對鬼母附耳道︰「夫人,不必動怒。既然迦葉尊者來了,那我們就听听他說些什麼。不妨先禮後兵,也免得三界傳聞九重門不近禮數。」鬼母听了,怒氣稍歇,道︰「那尊者就說說,這仇怨該如何化解吧!」

虞姬其實早就有話想說,所以一擺手,搶先道︰「小女子先說吧!」

虞姬對著迦葉尊者,幽幽道︰「天有天規,國有國法,無論是儒家、佛門還是道家,也都有自己必須遵循的道理。對吧?」听了虞姬的話,迦葉尊者知道虞姬必有後著,但捉模不透虞姬的心思,只好點頭。

虞姬又道︰「小女子對項王和劉季做了一番比較,項王仁義、劉季絕情,項王忠厚、劉季奸滑,項王披堅執銳身先士卒、劉季投機取巧暗劍傷人,項王言而有信、劉季反復無常,項王光明磊落、劉季偷雞模狗,項王表里如一、劉季口是心非,項王忠貞專一、劉季荒婬無恥,項王耿直無欺、劉季謊話連篇,項王愛憎分明、劉季欺世盜名,項王謙恭有禮、劉季輕慢儒生。請問尊者,這些評價對還是不對?」

迦葉尊者知道虞姬所言確有道理,不得不點頭承認。

虞姬口氣一變,厲聲道︰「既然儒、道、釋三家提倡的優長都集于項王一身,儒、道、釋三家所詬病的劣根都埋藏劉季心頭,為何楚漢相爭,天不佑我項王,居然讓一個無賴之徒據有天下?」

迦葉尊者聞言,面色一紅。略一思索,道︰「萬事萬物自有道理,大道理終須要罩住小道理。項王之仁義不過是小仁小氣,對天下蒼生卻並無憐憫之心。劉季雖則奸滑,但身邊凝聚了仁義之士。俗話說得民心者得天下,劉季既得民心,天下自然也就歸于漢王。」

迦葉尊者企圖將本質問題歸結到一點,道︰「天下之事要以天下蒼生為念去謀劃,個人的事情則從個人的角度去考慮,豈可混為一談。依施主所言,項王的失敗,就是將個人品質混同于家國權謀,失敗亦是天命。」

虞姬搖頭道︰「不通,不通,小女子再理論幾句。小女子跟隨項王多年,項王早就看到百姓痛苦不堪,希望楚漢之爭盡早結束,甚至願犧牲楚國的利益通過談判與劉季和解,以鴻溝為分界,各自休戰。這難道不是項王以天下蒼生為念,心存大仁大義?」

迦葉尊者一怔,一時不便反駁,只好靜听下去。

虞姬再道︰「另外,你知道最後關頭項王為什麼不肯渡過烏江嗎?那是因為他不想讓天下紛亂再延續下去,舍卻一身榮辱消除天下蒼生的戰爭苦難。項王有這種菩薩心腸,誰能說他不體諒百姓疾苦?相反,劉季置天下蒼生的心願于不顧,執意挑起戰亂。這樣一個劉季,上蒼不予譴責,反而助其據有天下,天理何在?」

迦葉尊者默然良久,方才緩緩道︰「據老衲所知,項王自命不凡、剛愎自用,听不進忠言,才導致垓下之敗,與天意何干?」

虞姬哂笑道︰「尊者此言就不厚道了!你道我等不知?淨瓶師太本是觀音尊者轉世,如無觀音尊者運大神力改變天運,大秦天下本屬楚,怎麼會落到劉季手上。尊者偏心,請勿多言!」

鬼母見虞姬說完,也一臉怒氣對迦葉尊者道︰「白帝乃大秦守護神,對大秦的運數十分清楚。夫君曾言,大秦當有至少三百年天下,否則我夫也不會放心大膽地閉關修煉。但不知為何,天庭錯傳旨意,將大秦的運數從中截斷,結果使劉季小兒私據天下二百余年。這是誰的錯?」

鬼母這一番說辭氣勢洶洶,迦葉尊者從未听人說過,只得驚疑道︰「真的是這樣嗎?」

鬼母冷哼一聲,憤憤道︰「告訴你吧,分明是天庭不講信用,朝令夕改,亂發旨意,才禍亂蒼生。天庭有錯何人責罰?我兒無辜,被赤帝之子劉季誅殺,至今未見說法,天庭一再推諉扯皮,如何解釋?我拿誰理論?是不是就無人可以問責了?」

迦葉尊者想了半天,才開始辯解,道︰「秦朝之亡雖有偶然,但也與秦庭不體恤民眾多有牽連。既然秦朝滅亡解月兌了蒼生之苦,未必不是天意。至于白帝宮少主無辜受誅,天意其實已有補償。否則,大新天子就不可能登基。」

鬼母嘿嘿冷笑,「我們奪取漢家天下,完全是我們自己努力的結果,怎麼成了天意?」迦葉尊者搖頭,道︰「夫人以為天庭居然不知王莽代漢之事?不,天庭早就明白這中間的是非曲直,所以才睜只眼閉只眼,給當年無辜受誅的白帝宮一些補償。誰言天庭無德?」

迦葉尊者略一停頓,又緩緩道︰「誠如女施主所言,天庭錯傳旨意,已經犯了一個錯誤,夫人難道以為可以用另一個錯誤去彌補嗎?如果夫人拿大漢子民撤氣,尋機報復劉氏,這不但于事無補,而且有傷天和,只恐于夫人不利。」

迦葉尊者說到這里,趕緊規勸道︰「老衲听說儒以修已為體,以治人為用;道以靜為體,以柔為用;佛以定為體,以慈為用,至于教人為善,卻是無異。無論身在佛門還是道家,能解蒼生劫難,總是功德無量。施主何不泯除怨仇,以造福蒼生呢?」

鬼母厲聲笑道︰「尊者之言差矣,天庭欺我白帝宮,三界之中誰人不知?我白帝宮本來是道家宮闕,道家以無為治天下,本無心天下紛爭。正是天庭無德,佛門干預,紊亂天道,以致有此一劫。今日如何只叫我等泯除深仇,而不叫天庭和佛門自罰以謝罪?」

迦葉尊者合掌言道︰「老衲听說靈霄殿上玉帝雷霆震怒,已將天蓬元帥罰下天界,並非如夫人所言無人承擔罪責。至于佛門,夫人將這場劫難的根源推在佛門身上,似乎不妥。佛門弟子以慈悲為懷,自然見不得項王的殘暴,出手干預也是份內之事,沒有什麼責難的地方。項王縱然有千般優點,但濫殺無辜

,四處屠城,這總是掩蓋不了吧?」

虞姬「哼」了一聲,「自古以來,戰亂之中常有屠城之舉,豈獨項王一人?尊者何以只問罪于項王?」

血魔哀章憋了許久,突然冒出幾句︰「光吹殼子,莫跟老子扯遠了。白帝宮不管咋個說,都算是一方諸候,玉帝老兒辱沒了白帝宮,結果就罰了天蓬元帥一個人,哪里交得了差嘛!」

「再說了,你這個和尚來說了半天,無非是想讓九重門散伙,然後再一個一個地找我們好秋後算帳,到時候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我們只好一個一個地倒霉,你的算盤打得好!你安的啥子心,以為老子不曉得?俗話說得好,開弓沒得回頭箭,算暗算我們,門都沒有,別以為老子是縮頭烏龜!」

俗話說,一激之怒炎于火,三寸之舌芒于劍。哀章稀里糊涂幾句話,竟堵了眾人退路。同時又勾起了九重門眾人心中的無名怒火,以為迦葉尊者真的是要算計自己,以便逐一收拾。

鬼母听了,心底更是一震,尋思哀章說得確有道理,到了現在早已沒了回頭路,只能豁出去,一路走到黑了。

鬼母面色陰沉下來,對迦葉尊者道︰「尊者一心為佛門說話,為天庭開月兌,本就沒有泯除仇怨的誠意,也沒有擔當調解人的資格,老身看尊者還是趕緊回去吧。也順便轉告那些虛偽的九天諸神,說九重門決不妥協,誓必要討回公道。」

西門君惠一直沉默不言,嘴角露出一絲冷冷的譏笑,直到此時才道︰「嫂子所言極是,尊者今日不過是一通詭辯罷了,來人,送客。」

迦葉尊者本為消泯仇怨而來,沒想到吹火遇上竄濃煙,鬧了個嗆憋氣。長嘆一聲,無可奈何,只得搖頭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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