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陽之戰•佛緣 第七十六章 琥珀淚Ⅱ

作者 ︰ 孰不依

忽然有一天,一片青雲從北方慢慢地飄來,緩緩降到九回灘那幢茅舍旁。有一個道士模樣的老人從雲中走出來,緩步向前,立于檐下,而後輕扣柴扉。過了半晌,老道見無人應答,便仰面向上觀望。

前方一面山崖,筆直陡峭,森然兀立,正是晦暗的千尺曈。

老道長嘆一聲,一挽古藤老葛,縱身攀上,只稍稍一借力便飛騰而起,去勢奇快。遠遠望去,道人大袖飄飄,便似一只蒼鷂,凌空盤旋,數個起落便至崖頂。

千尺曈崖頂是百丈見方一塊平地,蒼松成林,擁著三座石冢。從千尺曈向下俯視,則深淵沓冥,寒霧迷漫,下臨無地,其深莫測。

白帝又果然如傳言一般,在石桌旁正襟危坐,獨自酌酒。

飛上千尺曈的老道士身材頎長,原來就是自長白山黑帝宮而來的北方黑帝。白帝似乎早已知道來人身份,對黑帝做了個手勢,意思是請黑帝坐下。

黑帝緩步過去,落座後思量了半天,才用低沉蒼老的聲音道︰「白帝兄,二妹有此劫數,是為兄未及阻攔,責任在我,你何必如此自責!」白帝也不開口,只是又倒了一杯酒遞給黑帝,二人就這樣相對無言,默默喝了幾杯悶酒。

黑帝略微遲疑了一下,不願如此尷尬地默然悶坐,緩緩道︰「白帝兄,禹王九鼎如今無跡可循,或許已被秦宮四大侍衛收回秦皇陵。也不知二妹與西門兄弟的殘魂剩魄是不是遺留在禹王九鼎當中?」

「這有什麼意義嘛?」白帝索然問道。

黑帝道︰「據傳,秦宮那四大侍衛已被太陰煉形法煉成不死之軀,懂得起死回生之法。如果二妹與西門君惠的殘魂剩魄被四大侍衛攝入禹王九鼎一並帶走,那麼秦宮四大侍衛就可以禹王鼎為器,以太陰煉形法煉化,讓二妹與西門兄弟得以重生!」

白帝搖搖頭,黯然道︰「以我之功力,尚不能讓妻兒重生,秦宮四大侍衛怎麼會有這份本事?江湖謬傳,不可采信。再說,即便秦宮四大侍衛有起死回生的本事,我們也是一廂情願。秦宮四大侍衛為何要大耗功力為白帝宮做這件事?」

白帝一臉茫然,不願意再談論這個話題,便岔開話,聊起當初與西門君惠交往的事情來。

白帝自語道︰「當年軒轅宮的軒轅氏爭得黃帝之位,碧游宮的東華青木爭得青帝之位,鳳凰城的祝融氏爭得赤帝之位,你老兄爭得黑帝之位,這些都不說了,全憑本事。但老夫少昊之所以僥幸奪得白帝之位,多虧族弟西門君惠力拼赤松子,否則老夫也很難斷言能否贏得赤松子一招半式。如今,這麼一位好兄弟沒了,是老夫心頭最深的痛苦!」

黑帝對當年的往事也是歷歷在目,對西門君惠的豪俠仗義自然是心知肚明,陪著白帝嘆息了半天。道︰「西門君惠當年父母早逝,是白帝兄收留了他這個孤兒。沒想到西門君惠很爭氣,跟隨在白帝兄身邊修習道法,竟然進展神速,以致數百年後與我們兄弟倆的功力不相上下,當時可是哄動天界的一件大事!」

白帝眼楮盯著遠方,黑帝的話又勾起了他對往事的回憶。白帝長嘆道︰「為兄滿以為只要有西門君惠在崆峒山,自己閉關三百年應當不會遇到什麼麻煩,沒想到卻偏偏出了差錯。如今,大秦天下沒有了,妻兒沒有了,西門兄弟也沒有了!這白帝宮怎麼會變得如此不堪?」

黑帝獨自飲了一杯,或許是有感于西門君惠的豪俠仗義吧,听了白帝的話,心有不平,突然為西門君惠辯護起來︰「白帝兄可不能辱沒了西門兄弟。其實,西門兄弟敢于獨豎一幟與天庭一爭長短,在九天諸神之中還沒有誰有這個能耐。九重門攪得九天諸神狼狽不堪,西門君惠沒有丟白帝宮的臉!」

白帝看了黑帝一眼,對黑帝的慷慨激昂頗感意外,點點頭卻沒有回話。

過了一會,黑帝突然明白,剛才白帝並沒有怪罪西門君惠的意思,自己急著為西門君惠辯護有些冒失,心中後悔起來,忙重拾秦宮四大侍衛的老話題,「剛才提到秦宮四大侍衛的事,小弟覺得他們未必就不會幫助我們。白帝兄忘了,白帝乃大秦守護之神,與秦庭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他們不會不給白帝宮一些薄面。何況九重門與天庭抗衡,雖然直接原因是為外甥報仇,但是順便也替秦庭出了口惡氣,秦宮四大侍衛沒有記恨我們的理由。只要好言解釋,秦宮四大侍衛未必不肯施以援手!」

白帝苦笑道︰「大秦已成過往,守護神的事哪還有顏面提起?西門兄弟從秦皇陵擅自搬走禹王九鼎,在昆陽又與秦宮四大侍衛鬧翻,秦宮四大侍衛豈會善罷甘休?」

白帝對秦宮四大侍衛毫無信心,黑帝不好再說什麼,便轉了個話題,道︰「前些日子,我見大新朝風雨飄搖,便到長安一趟,想接莽兒出來,避開殺生之禍。但莽兒宅心仁厚,居然不肯離開那些追隨他的臣子,誓與大新朝共存亡,實在是死得可惜!」

白帝一臉淒苦神色,道︰「莽兒的人品道德尚可,只宜藏于名山修身養性,不該自投凡世如趨水火。莽兒也真是莽撞,搞什麼改制,自取其辱。他做的事情看起來是想均貧富,但是一刀切下去真正喊痛的總是那些老百姓,天下蒼生沒有人會領他的情。」

白帝後悔當年真不該閉關修煉,痛惜道︰「其實莽兒不知,漢庭已經極端荒婬無道,腐朽無能,達官貴族窮奢極欲,下層民眾民不聊生,只要稍等數年,漢庭自然摧枯拉朽。莽兒根本犯不著搭上一條性命企圖力挽狂瀾。如果為兄不閉關修煉,是一定要阻止莽兒篡漢的!」

黑帝道︰「漢廷上下推舉外甥坐上大位,是因為外甥一向有孝悌之名,為官期間謙遜自重,秉公無私,並非外甥刻意篡漢。他常把自己的俸祿分給門客和窮人,甚至賣掉馬車接濟窮人,深受眾人愛戴,在朝野上下都有較好的人緣。加之,他官居大司馬,經過多年的積累,也有較深的根基,所以大家希望莽兒出來撐起天下,扭轉慘局,造福于民。所以,說外甥篡漢的人其實是刻意栽贓。」

白帝接口道︰「如今莽兒身背惡名,竟遭千夫所指,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冤情。這些唾罵莽兒的人,不就是那些擁戴莽兒改朝換代的朝臣,以及莽兒當初想要拯救的天下蒼生嗎?或許是看到莽兒不幸敗亡,他們才昧了良心亂吐髒水罷。不管怎麼樣,這些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黑帝點點頭,又道︰「外甥不幸,三界之外亦不幸!無論是三大門派還是九重門,均遭挫折,唯地藏王坐收漁翁之利。如此慘痛教訓真是讓人刻骨銘心!」

白帝一時沒有听明白,問道︰「哦,地藏王怎麼得了漁翁之利?」

黑帝忙解釋道︰「白帝兄你想想,困擾大漢的不就是土地和奴婢問題嗎?戰事一起,大量的奴婢都走向了戰場,奴婢問題不就自然解決了;地主豪強被殺,土地也大量荒蕪而閑置起來了。白帝兄你看,外甥費盡心力推行新政未能解決的問題,經過一場戰亂不就全都解決了嗎?這地藏王劉秀豈不是坐收漁翁之利?他倒成了中興之主,外甥卻落了個千古罵名。」

白帝點點頭,道︰「既然黑帝兄料到這一層,當初為何不阻止你二妹以身犯險?」

黑帝頗覺委屈,辯解道︰「不是為兄不勸阻,而是二妹根本不听為兄的話。當初,我不願意二妹與大漢作對,其實就是不想讓白帝宮當地藏王的的墊腳石,沒想到最後還是成了反襯!」

白帝長嘆道︰「莽兒愚鈍,滿以為自己是救苦救難,其實是鑽進了人世間那些奸滑之徒設好的圈套,被推在人前當了擋箭牌尤不自知。你嫂子與西門兄弟又都是憨直之輩,見微而不知著,只知處心積慮報仇雪恨,卻不知道牽一發而動全身,以致九天諸神盡成敵對,焉能不敗?」

白帝閉關三百年,對三界發生的事情知之不多,但黑帝不同,听到過很多傳聞。黑帝感覺白帝對九重門敗亡的原因不甚清楚,便輕聲道︰「白帝兄,外甥之死,要論起罪來,無論是西天的釋迦牟尼、觀音尊者,還是靈霄殿的玉帝、天蓬元帥,也無論是那赤帝,還是昆侖山的西王母,都月兌不了干系。可不只是白帝宮憨直的原因。」

「哦,九重門的敗亡居然牽扯到這麼多人?」白帝茫然問道。

黑帝朝四周望了望,肯定地點了點頭︰「說句實在話,外甥之死和九天諸神有千絲萬縷的聯系。西門兄弟不知天道艱危,人心險惡,企圖以小搏大,求取公道,最終卻免不了自取其辱,奈何?」

白帝驚聞了這許多真相,出了一身冷汗。本來還想隱忍家破人亡的痛楚,等到從黑帝得知真情,心底下騰騰冒起了怒火。白帝努力壓制自己,冷哼了一聲,盡量不說話。

黑帝以為白帝不相信自己的話,只好訕訕道︰「其實二妹、西門兄弟與外甥也並不窩囊,他們一鬧,那些身擔罪責之人都已遭到報應,總算是有了一個交代。釋迦牟尼的紫金缽被封在了滍陽,化成了鍋底山;觀音尊者的肉身被項王所毀,只得女身成佛;玉帝被菩提老祖奚落,臉面無存;天蓬元帥更不消說,被罰下界五百年;赤帝之子建立的大漢,被莽兒從中截斷十八年。三界之中,那一方帝宮敢如此大膽?讓九天諸神丟盡顏面?」

黑帝話說出口,既覺得解氣又感到迷茫,悻悻然道︰「不過,再回頭一想,如此胡鬧也不是辦法,就算再鬧下去,又能如何?那玉帝難道會割了腦袋送過來謝罪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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