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陽之戰•佛緣 第七十六章 琥珀淚Ⅲ

作者 ︰ 孰不依

白帝、黑帝默然對坐之際,遠方又有一道流光飛到,落地後卻是秦宮四大侍衛中的青衣侍衛。那青衣侍衛拱手道︰「在下乃大秦四大侍衛之一,奉命鎮守秦皇陵。前些日子收回被西門君惠取走的禹王九鼎,只是遵循先皇的旨意行事,其實我們跟白帝宮並無任何仇怨!」

很顯然,秦宮四大侍衛並不打算得罪白帝宮,所以言語之間頗為客氣。青衣侍衛表白一通後,又對白帝道︰「我們收回寶鼎後,發現鼎中白帝宮女主人魂魄盡散,唯有玄鶴洞西門君惠一縷魂魄凝聚不去。在下與西門先生不打不相識,知其英雄仗義,非常敬佩西門君惠為人。又素知白帝乃大秦守護神,我們兄弟嘆息白帝宮一門漂泊,生不得相依,死不得相問,實堪憐惜。所以,今日以冰玉盤封了西門君惠的魂魄,帶給白帝宮,請白帝查收!」

白帝又驚又喜,忙站了起來,接了冰玉盤,謝過青衣侍衛。青衣侍衛又卸下肩上的一個包袱,放在石桌上,指著包袱,道︰「這包袱之中尚有白帝宮和西門先生的一些法寶,請一並查收。白帝宮女主人在魂魄散去之前,似乎將一身法力都注入這些法寶之中。所以這些法寶較之以往,必定更加驚世駭俗。我們不敢貪為已有,如今原物奉還,請一並收下!」

青衣侍衛說完,告辭一聲,便要離去。黑帝忙拱手道︰「閣下何必如此匆忙,不妨先飲兩杯,再走也不遲!」青衣侍衛遲疑了一下,依言坐了下來。

白帝將冰玉盤小心放在石桌上。冰玉盤幻出亮光,好象一層透明的嵐光在浮動,光芒柔和,純白如雪。光線升不過一尺來高,盡頭處竟似乎化作點點雪花,又似白色螢火,輕輕舞動,幾如夢幻。

白帝與黑帝對視了一眼,道︰「黑帝兄,要想將西門兄弟的一絲魂魄聚集起來,只恐有些難度。為兄必須施展法力,全力以赴,能否再見故人就在此一舉了。等會為兄運功行法之際,還望黑帝兄護駕,休教他人前來干擾!」黑帝點頭默許,放下手中的酒杯,與青衣侍衛一起緩緩站起身,退開數步。

白帝在青石上盤腿而坐,一臉肅穆,深深吸了口氣,平抬雙臂緩緩至肩平,雙掌交于胸前,而後翻掌推開,繼而呈抱球狀收回。與此同時,口中默然念咒,片刻之後,張嘴朝石桌上吹出一口仙氣。

冰玉盤被仙氣帶動,從桌上緩緩升起,浮在虛空之中。少昊望見冰玉盤升起,雙臂伸展,朝向冰玉盤持續不斷地發力。

此時的冰玉盤雖然略有晃動,但還是穩穩地浮在虛空之中。圍繞冰玉盤的光芒亮了幾分,輕盈如雪。那層薄薄的瑩光先是在一尺見方的盤面光芒綻放,隨後在冰玉盤四周邊緣處又慢慢亮起另一道銀白微光,卻又與盤中光芒迥然不同。兩道瑩光雖然相互靠近,但顯然各有玄機,並未融為一體!

白帝不斷以法力催持,冰玉盤當中的亮光越來越亮,冰玉盤周圍那層薄薄的瑩光則似有霧氣蒸騰,透出淡淡的青色,將盤面中的白色反襯得更加明顯。

黑帝離開石桌丈余,不想打擾白帝運功。但在一柱煙之後,白帝與黑帝雖然相隔丈余,卻都听見冰玉盤突起一聲輕嘯,清音悅耳。那冰玉盤瞬間散發光輝,居然照亮了千尺曈數丈之地!

黑帝眼楮一亮,身子一震,低語道︰「西門兄弟的魂魄要顯形了!」冰玉盤幽光如雪,燦爛流轉,從純白如玉的圓盤中央散發出來,同時冒著森森寒意。而在那一尺見方的盤面之上,果然慢慢浮出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起初十分模糊,卻不斷地凝聚幻化,呈現出較為清楚的人形。仔細觀看,盤坐著那一個人赫然就是西門君惠!

透過罩在冰玉盤上那層薄薄的瑩光,少昊分明看見西門君惠似乎臉色落寞,眼角掛著兩滴淚珠,恍若琥珀,似墜非墜!

白帝與族弟西門君惠有近千年交情,看見西門君惠那幅落寞的神情,以往千年歲月當中發生的諸多往事,剎那間都涌上心頭。只是如今陰陽兩隔,只能遙相凝望,竟不能再發一語,白帝頓時痛上心頭,淚下如雨。

盤坐在冰玉盤上的西門君惠,此刻已經發生了變化。那兩滴琥珀珠淚,緩緩滴落下來,臉上那幾許落寞也變得悲愴起來。西門君惠眼光當中那深深的愧疚之意,反而讓白帝哀傷欲絕!

白帝想用手去撫模那一道幻影,但白帝顫抖的一雙手無論如何也不能靠近冰玉盤中央。西門君惠看在眼里,卻搖搖頭,露出苦澀笑容,嘴角似乎在說什麼,但無論如何也听不見。

黑帝久居極北荒寒之地,眼力超強,雖然站在一丈開外,對西門君惠的口形卻也看得真切。黑帝擅長從口形上判斷別人的話語,所以等到西門君惠嘴形嚅動之後,便有些動情地對白帝道︰「西門兄弟說自己毀了白帝宮,萬死難辭其咎,向白帝兄謝罪,請求白帝兄的諒解!」

白帝听了黑帝的解釋,望著那一道無法企及的幻像,只得泣道︰「西門兄弟,你為我白帝宮仗義執言、盡心歇力,雖然壯志未酬,兄長仍深為感謝。西門兄弟你不必愧疚,愧疚的是我,不是你。**皮囊,終究不過塵土而已,兄弟如何竟看不透世事滄桑?你就瞑目吧,從今後江海無邊,你好自為之!」

白帝知道,即便秦宮四大侍衛有起死回生之術,面對西門君惠如此微弱的殘魂剩魄,也沒有重生的希望,所以只得好言安慰。但白帝一句話說完,還是淚落如雨。

冰玉盤中那道幻影一會微微點頭,一會輕輕搖頭,說不清是哭是笑,但看得出來已經十分倦怠,所以終究慢慢閉上了眼楮。

想必是最後一點法力全部耗盡,在點點如霜似雪的銀白微光中,幻像竟然如砂石風化成粉,一點一點化為細微得幾乎難以用肉眼看見的沙塵,徐徐落下。

西門君惠那張蒼老的容顏之上,不知怎麼,原有的那一絲痛苦之色竟然更深了,掩飾不住強裝出來的一縷笑顏!

冰玉盤風化速度越來越快,盤中那道身影眼看就要消失。看著西門君惠就要帶著一腔愁苦永久離開這個世界,白帝悲從中來,眼角含淚,雙手拱拳道︰「西門兄弟,老哥知道你是為了見最好一面,才撐到現在。老哥領你的情,你莫要如此淒苦。兄弟走好,來世我們哥倆再結莫逆之交!」

听到白帝這句話,西門君惠那張臉上才露出一絲欣慰。幻影迅速風化,成了流質,宛如靈露飄空,瓊瀑飛瀉,終于盡數化作白色粉塵,在冰玉盤散發出來的銀白微光中,緩緩落下。冰玉盤隨著那些粉塵落下之後,也漸漸淡去,以至于消逝無形。

冥冥遠處,仿佛有佛家梵唱,悠悠傳來。那沉沉鐘聲,由遠及近,緩緩地,竟似乎滲入了心底。

千尺曈上山風吹來,白帝與黑帝兩人默然屹立,長袖飄飄,白須亂舞。無數煙塵和枯枝落葉隨風飄起,在半空中飄飄蕩蕩,被晚風帶向遠方,落入崖底,終于漸漸消失不見……

黑帝嘆息道︰「白帝兄當年帶西門君惠長大,傳授道術,歷經千辛萬苦。如今西門君惠舍身相報,實在難得。人生能夠踫上這樣一位兄弟,也不算枉度歲月了。西門兄弟的人品道德感動仇家,秦宮四大侍衛合力挽留西門兄弟最後一縷魂魄,這確實出乎意料之外!」

白帝在石桌上輕輕擦了擦,似乎還有些許冰玉盤的微末,白帝用手捻了捻,對青衣侍衛道︰「這冰玉盤乃秦宮寶物,定是秦始皇隨葬之物。秦宮四大侍衛將西門君惠殘余的一縷幽靈引至冰玉盤塵封,一定極為不易,老朽怎麼會不明白這一點。你們用秦宮之至寶保存西門君惠的最後魂魄送到崆峒山,自然是給足了白帝宮面子,我白帝知道好歹。依此看來,秦宮四大侍衛也是性情中人,咱們將來或許是值得托付的朋友。」

青衣侍衛聞言,臉色大喜,拱手道︰「如此甚好!自從大秦消亡後,我們兄弟四人一直鎮守地宮。如今僥幸以太陰煉形法成仙,卻遭到正道的唾棄。他們對這種修煉之法不屑一顧,不肯接納我們。天庭更不願將我們列入仙班。我們不甘心沉淪進入魔道,故而流落關中,正不知何去何從。白帝宮本就是大秦的守護神,我們兄弟四人願以秦宮四大侍衛的名義投靠白帝宮,這樣也名正言順。我們願听從白帝的調遣,將來與女主人和少主復仇!」

「與秦宮四大侍衛聯手?白帝兄莫非還想著復仇的事?」黑帝為白帝的話吃了一驚,遲疑著問道。

白帝沒有正面問答黑帝的話,伸手解開青衣侍衛帶來的那只包袱,撫模了一遍乾坤鏡和西門君惠的攝魂簫,而後取出吸血劍,緩緩撥出劍來,朝天上一指,淡淡道︰「白帝宮的臉面總得要找回來,不能就這樣給丟盡了,是不是?」

末了,白帝又將「吸血劍」等法寶輕輕放進包袱,徐徐包好,遞與青衣侍衛道︰「你們兄弟四人如此仗義相助白帝宮,我白帝焉能虧待你們。既然西門先生和夫人都不在了,留著這些寶物也是無宜,不如就贈與四位兄弟。你兄弟四人正好人手一件,這也算是白帝宮的一片答謝之意!」

黑帝驚得張大了嘴,半天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才拉著白帝到一旁,指著那包袱,驚疑道︰「白帝兄真的要將這些法寶贈與四大侍衛?這些法寶任何一件都可以讓四大侍衛平憑千年功力,要是天庭知道四大侍衛得了這些法寶,必定又要怪罪下來。再說,白帝兄莫非將自己的乾坤鏡也贈與四大侍衛,哪白帝兄自己又應該用什麼防身呢?」

白帝冷冷一笑,大聲道︰「為兄只知道做人要仗義,至于天庭怪不怪罪隨他的便。秦宮四大侍衛這樣的好兄弟咱不能不管,對不對?哦,忘了告訴黑帝兄,為兄經過這三百年修煉,還得到了一件法寶,今後為兄就用此物防身!」

黑帝大為震驚,「何物竟然能夠超越乾坤鏡?」

「崆峒印!」白帝淡淡答道。

「崆峒印?千年前廣成子不知所蹤,他的番天印自然也沒了消息。後來西門兄弟以玄鶴洞為洞府,莫非,莫非番天印是落在了白帝兄手中?」

白帝嘿嘿冷笑道︰「黑帝兄所言不差,為兄的崆峒印正是番天印的翻版。當年的番天印雖然也厲害之極,但為兄經過三百年修煉,手中的崆峒印與先前的番天印相比,法力之強又不可同日而語了。這就是為兄為什麼要使用崆峒印的原因。黑帝兄可算明白了?」

黑帝心中一寒,知道白帝贈與秦宮四大侍衛的這些法寶凝聚了西門君惠和鬼母的功力,一旦被他們運用起來,無疑又相當于平添了數千年道行。何況西方白帝又得到崆峒印,那可是上古十大神器之一。白帝宮真要與秦宮四大侍衛聯手,憑著這份功力又足以挑起一場震動三界的血雨紛爭了!

黑帝嚅嚅許久,看來自己想要置身事外恐怕是不太好辦了。黑帝想問個究竟,卻又不敢多問。良久,黑帝起身,說了一聲︰「白帝兄保重,兄弟要回長白山去了。」

黑帝說不清什麼,發出一聲沉重的哀嘆,然後騰空而起,朝東北方飛去。起初還能見到黑帝踏著浮雲衣袂飄飄,如一道白煙冉冉向東北飄去,再後來便愈行愈疾恍如一顆流星劃過,自西向東在夜空中留下一道淡淡的光痕,再無蹤影。

青衣侍衛待黑帝去後,拱手對白帝道︰「白帝宮從此便是我們兄弟四人的依靠,白帝就是我們的主人。在下請主人吩咐,是否將其他兄弟召回白帝宮!」白帝微微點頭,道︰「當然,本座設宴為四位接風洗塵,你去請回三位兄弟吧!」青衣侍衛諾然而去。

千尺曈上只剩下白帝一人,袖手而立。白帝仰頭觀望,明明上天,爛然星陳,卻寂無聲音。那輪明月分明透出許多落寞和苦痛,同白帝一般,孤獨地懸在天際。

白帝搖搖頭,從懷中模出一方古印,正是失傳千年的番天印!經過白帝數百年修煉後,番天印已經更顯詭異,又被白帝刻上了「崆峒印」的名號。白帝將崆峒印平放在左手掌上,崆峒印晶瑩通透,上面刻塑有五方天地形貌,並有玉龍盤繞,龍頭蒼勁威嚴,透著一層令人膽寒的血光。

白帝一翻左掌,順勢將印收在懷中,就在這一翻一收之間,崆峒印發出清脆的錚鳴,經久不絕。錚鳴聲中隱隱約約透出一股莫名的殺氣,彌漫在千尺曈之上。

誰也不知道白帝在想些什麼,誰也不知道天下蒼生是不是還要經受一場更加迅猛而殘酷的洗禮。

或許只有時間才能夠回答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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