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蒙蒙的,雨不大不小的慢慢下著。
看著窗外的滴滴嗒嗒的春雨,白薇的心都快長草了。自從桃園一別,白薇就知道她很快就得回去了,原來獨孤夜熙是答應讓她多修行一個月,可是他卻提前來找自己,要不是那天自己故意喝多裝醉,怕是當天他就接回宮了。
這幾天她都在做著回宮的準備,將店里的事宜都交代了清楚。清蓮是個機靈的人,還會識字算數,白薇便決定將芙蓉坊的一切事物交由她去打理。
碧雲庵前殿禪房。
「慧心,這是宮里面送來的信,傳你明日一早動身回宮。」念慈將信放到盯上給白薇過目。在這庵中,只有她知道慧心的身份。但她沒有特殊另待,來這修行的都是僧尼,沒有其它尊貴身份。
白薇斜睨了眼信,沒有伸手去接,那上面的字不是紅色的,是墨字,想必是交給念慈師太的。念慈師太是尊重她,讓過目。
「嗯,這兩月多來,有勞師太照拂。給師太帶來諸多不便,慧心恩深感愧疚。」白薇雙手合十誠懇地說道。
來庵中數月,念慈一直沒有難為過她,而且在很多事上都盡可能地幫助了她,若不是她允許,芙蓉坊是不會開起來的。
「阿彌陀佛。」念慈師太慈目微閉,手上慢慢捻著佛珠緩緩說道︰「說來,老身是該多謝你的。若不是你,唉,這庵中的靜心師父怕是……」大夫上山來診治後說如果再晚些時日,靜心就沒得醫治了。
「都是師太一片善心點化。」白薇謙虛道。
念慈師太睜開眼,眸光灼灼地看著白薇︰「慧心你自與常人不同,雖然要歷番苦難,但來日定可佔得高枝,尊享榮華富貴。只是……」念慈師太說到這又語重心長地說道︰「只是,人生來無坦途,要歷經異數,你要仔細而行以善處之。因緣際會,亦別有洞天。」
白薇似懂非懂地听著念慈師太說的話,她心中有些不舍。心中不舍的不是這庵,而是山下的芙蓉坊。
正當白薇迷茫著發怔,只听念慈師太又說道︰「你前日所說的,我仔細想過了。清蓮和清音就讓她們還俗吧。本來她們倆個塵緣未了,在這庵中虛度韶華真是罪過。她們倆個與你也是有緣,如此就隨了你吧。」
白薇听了一愣,過了會才道︰「不瞞師太……我們在山下是……」
念慈師太揮了揮手打斷她的話,「你們在山下做何營生不必告訴貧尼。但凡行事以善為本便可。」
白薇本來是想告訴她在山下是做生意的,听她這麼說只好把話咽了回去,轉而道︰「多謝師太。以後庵中所需一應全由我來出,師太只需派個小沙彌前往山下‘芙蓉坊’找清蓮她們便可。」
「貧尼在此多謝了。」
念慈師太向白薇雙手合十點了點頭。白薇忙回禮。
二人相談許久,臨別時念慈師太讓白薇去看看靜心師父,說她想跟說兩句話。
辭別念慈師太,白薇拐了個彎來到了南廂房。
靜心師父正服下藥,見白薇來,她揮了揮手讓小沙彌先出去。
房間里只剩下靜心和白薇。
白薇走近幾步,坐在靠床的一張凳子上。
「師父可好些了?」白薇輕輕問道。她眼楮以下遮了黑紗,完全看不到臉上的氣色如何。只是那眉目前依稀可見清秀之色,想必年輕時也是長得很美的吧。
「多謝慧心記掛了。也多虧了你請了大夫來。貧尼多謝慧心。」靜心師父半躺在床上,從她說話的語氣中可以想象是在輕輕笑著的。
「舉手之勞,不必放在心上。」白薇笑道。
房間里的光線不錯,但卻總讓人感覺不到生氣,到處是沉悶。
「那日送你上來的公子是?」靜心突然看著白薇問道。
白薇听了愕然,想了想,猜她是指自己喝醉被獨孤夜熙送回來那日吧。心里一疑,有些怔忡。
見她發怔,靜心解釋道︰「我是隨便問問,那是恰巧我讓圓慧扶我出去走一圈,便瞧見了。」
「那個……」
「也是宮中之人嗎?我在宮中也待過,瞧得出他身上所穿的衣裳料子是江南織造每年進貢的雲紗。」靜心師太眼中閃爍著淡淡的光芒,像靜靜的湖水被斜陽照射的波光。
白薇听了卻不知該如何說,總不能說那就是太子吧?于是她訕笑著撓了下頭答道︰「那個呵呵,是一個宮里的小公公……」
「公公?」明顯的靜心沒有一點相信她話的樣子,眼楮直盯著她,「那雲紗不是普通人能穿的。」
白薇一驚,不明白她怎麼對送自己回來的人這麼有興趣。唉,反正明早自己就回去了,告訴她也無防。
「師父果然眼慧。那人確實不是小公公,而是當朝太子。」白薇如實相告。
「太子?」靜心的手微微的不可察覺地抖了下,「太子年方幾何?」
「好像是今年十九了。」白薇答道。
「十九?」
「嗯,十九了。」
靜心的眼楮茫然地看著門口透進來的光,神情呆滯,不知在想著什麼。
「師父,您怎麼了?」
白薇見她看著門口發呆,忙伸手輕輕推了推她。
「哦,沒什麼……」靜心回過神來,看著白薇又發了一會兒怔。
那日他抱白薇下車時小心冀冀的樣子全被她看到了。太子長得很英俊,眉目間卻隱著淡淡憂愁。
白薇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為了破除這種無聲的尷尬,她笑道︰「師父口渴了吧,我給您倒杯水來。」說著她站起身走到桌邊,拿起水壺倒了杯水給她。
靜心接過道了聲謝,她的眼楮卻總在盯著白薇看,那眼神有探究,有猜測。
看了一會,她也覺察到自己的失態,忙笑道,「真是不好意思,貧尼瞧著慧心好看,不覺多看了兩眼,讓慧心見笑了。」
白薇听了呵呵一笑,「無防無防……」听她說是因為自己長得好看才多瞧了兩眼,心里有些開心。
「國母請恕貧尼無理。」突然靜心向白薇欠身福了一禮。
白薇驚得愣住,呆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忙扶起她,「師父……」
靜心被白薇扶著半坐在床上,看著白薇驚訝的樣子笑道︰「國母第一次來看貧尼時,說了些宮里的事,貧尼就猜想那國母便是姑娘你了。」
白薇被她的聰慧嚇了一跳,自己這樣吊兒啷當的樣子,她竟然也能和國母聯系起來,真是服了她。
想到此她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讓師父見笑了……」有哪個國母像她這樣的,說話直來直去,又不矜持。
靜心雖然知道她國母身份,卻也沒有表現出惶恐,依然很平靜從容。
「有這樣的平易近人的國母,乃大羲之幸,百姓之福。」她也曾悄悄地向含香打听過關于國母的一些事。從含香口中得知白薇在江南賑災時為災民所做的一切,她越發覺得此國母堪當國母之範。如若太子有她在旁督導指點,便是再好不過了。
只是現在見她這性格,不免為她擔憂起來。宮中她是呆過的,那里並不像外面這麼平和,而且現在是右相的女兒當上了皇後,以白薇這種大大咧咧,入宮不久又無心機的人來說,在宮里每行一步都是很危險的。
看著靜心眼里突然布滿了擔憂,白薇又是一驚,不明白她眼里的擔憂是為了誰?
「國母在宮中可住得習慣?」靜心師太輕輕笑著問道。
白薇嘴一撇,「師父也是知道的啦,宮里就是那樣,沒有好玩的好吃的,不是悶死就是憋死。」
靜心听了好笑地搖了搖頭,這性子倒是與太子那內斂穩重相反。
「師父呀,你在宮里呆了幾年,對宮規應該很熟的。有沒有那種犯了錯被趕出宮來的?」白薇拉靜心的手問道。
靜心想了想,回憶了下,然後搖搖頭,「宮里大凡犯錯都是不會被罰出宮的。若是被罰,輕者除了流放邊疆,入寺清修終生;重者滿門抄斬。」
她的話將白薇嚇了一跳,「那我怎麼被罰兩個月的?」
這個也是靜心疑惑的問題,宮里並沒有這個宮規。想必是宮里只想懲戒她一下吧,她犯的錯並不重,是可罰不罰的。
「國母許是個例外吧。」
「例外?唉不知道還有沒這樣的例外呢?」
靜心听白薇的話里意思是還想再發生此類似的事件。
「國母切不可再想這樣的例外,宮里稍有懲戒便是人死,切不可再有這般念頭。如若不慎,會累及無辜。」靜心誠懇地勸道。
白薇听了想了想,點點頭,她說的也對,她要是犯了罪,那碧霄宮的一宮人也要連著受,宮人獲罪,連帶著他們家里人也要受罪……這怎麼就跟個雞生蛋蛋生雞一樣的越來越多呢?想到這,白薇心里一緊,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多謝師父提醒。」白薇在心里嘆著氣,這樣一來,自己以後是要小心些了。這次是僥幸,下次可能就沒有這麼走運了。
「國母一片慈恩,貧尼無以為報。」靜心邊說邊從懷中掏出一個玲瓏剔透的玉佩放到白薇手上,「這個玉佩送與國母,望國母不要嫌棄。」
白薇看著手上那一方圓形的鏤空雕著一只鳳凰的玉佩一怔,這玉一看就是上好的料做的,而且打造精細,一定很貴重。
「這個太貴重了,師太還是留著吧……」白薇說著要還給她。
靜心推回她的手,認真道,「國母是嫌棄此物嗎?」
「既然如此,那我就收下吧。」白薇將玉佩握在手中,一種溫潤盈滿掌心。
「貧尼叨擾了半日,讓國母受累了。國母明日要動身,早些歇著吧。明日貧尼怕是不能相送,在此貧尼恭送國母,願國母一路平安。」靜心坐在床上向白薇行了一禮。
白薇忙扶起她,「慧心在此只是一介僧尼,師父不必多禮。」
她站起身,對靜心告別︰「師父多保重。」
靜心朝她揮了揮手,目送她離去。
步出靜心的南廂房,太陽就快要下了山,天邊紅霞染得山林一片金色,這美景讓白薇贊嘆的同時也無限惋惜,入了宮能有幾回得見此景呢?!
她沒有馬上回房,而是走到了寺外,坐在一塊山石上,一個人靜靜地欣賞著日落時的美景。
山上的晚風涼涼地吹來,拂得額前的發亂舞。白薇眼楮緊緊盯著那輪鮮紅的太陽,神情迷茫,她不知道自己穿越到此要哪天才能再回去?
她掏出靜心送的玉佩,映著太陽的紅光,玉也透明起來,上面的鳳凰好像要飛出來似的。再一細看,上面還刻有一個小小的‘珍’字。
「小姐原來是在這里,害奴婢一陣好找。」含香對于稱呼,只要叫上了兩三天以上,一時半會是改不了口的。
「你找我有何事?」白薇收起玉佩轉過頭問道。
「我……我沒有什麼事。」被白薇一問,含香低了頭又說沒事。
看她那樣子,白薇就明白了她心里想的是什麼事。于是笑道︰「你是不想跟我一起回宮了是吧?」
心事被人猜到,含香驚得睜大了雙眼,「小姐怎麼知道的?」她又有些害怕的道︰「小姐可別怪奴婢不講情義,奴婢只是不想回宮,並不是不想和小姐在一起……」她邊解釋邊擺手。
白薇被她憨憨的樣子逗樂了,笑道︰「好啦,我知道的。」她知道含香單純,自己帶她入宮後才發現是個錯誤。她想了想對含香又說道︰「你可以不用跟我回宮。你就在芙蓉坊吧。」她不喜歡,就讓她在宮外自由自在的吧。
含香听了卻臉色嚇得蒼白,她忙跑到白薇跟前急道︰「小姐是不要含香了嗎?含香說過,一定要跟在小姐身邊的,小姐在哪,含香也跟著到哪……」邊說還邊抹著淚。
白薇嘆了聲氣,眼楮一偏,看到太陽已落下了山去。她愣了會幽幽道︰「太陽下山了,我們回去收拾東西吧,明天要起早。」
含香听她這麼說便破涕為笑用力點點頭,跟在白薇身後向庵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