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再次與當初的背叛者相見又會怎樣?
對方是和自己一樣的不死存在,所以凰朝很清楚那一天必然會來臨。在此之前她曾無數次地設想過那時的情形,是不顧一切地沖上去死拼?還是瘋狂地質問他那麼做的理由?但事實上,等到這一刻來臨的時候她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與曾經發誓不死不休的仇敵面對面。
悲傷?憤怒?憎恨?這些歇斯底里的感情她都曾有過,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最終都化作了堅固的寒冰,此刻的她竟是平靜得不可思議。
那個如同噩夢般的寒冰之地不止剝奪了她的力量,大概連她的感情也一起剝除了吧?無論是喜悅還是仇恨,那種東西仿佛遙遠得不屬于她一般。
「哈,原來你還記得啊,我是不是該為此感到高興呢?」鳳歌翹著二郎腿,銀色的眼眸里含著笑意。
「你成功地把我騙到這里了,然後呢?」
「別說得那麼難听,我從來沒想過那種粗劣的木偶能騙到你,不過以你的性子,就算明知道是陷阱也會來吧。」鳳歌笑笑,話鋒一轉,「理由嘛,我說這麼久沒見面,我想你了可以呢?」
凰朝眼也不抬一下。
「就知道你會是這種反應。那麼換種說法吧,我想和你談談。」
「談什麼?」
「想說的有很多,但是這具身體最多只能支撐五分鐘……那就長話短說吧。」仿佛下定了決心了一般,鳳歌點點頭,「正如你所看到那樣,我的本體不在這里。確切的說,是被封印到了深淵之下。」
「深淵之下?」這一次就連凰朝也有些驚訝。
傳說中,由蓋亞直接定下法則,封印著死亡能力的地方……
「嗯,因為意外不小心轉化了一身死亡能量,因為法則不得不借助這個家伙喪尸化的身體才得以現身。」鳳歌的神情似有些無奈,「可惜,五階以下的喪尸根本無法承受我的意識,而且這次以後,法則漏洞大概會被補上吧……不說這個了啦」
五階喪尸……凰朝記得曾听蘇娜說過研究所的實驗最高進行到四階,而一只突然進化出來的五階喪尸造成了整個研究所的毀滅。而貓洛也曾提及狐丘是唯一進入「神界」並且返回的祭司……一切明了了。
狐丘,這位給她印象極為深刻的狐族老者,真實身份正是將這研究所毀滅的罪魁禍首,那只進化後的五階喪尸。
「你用某種方法將他的記憶與力量封印,等到你意識降臨的時候再讓他再次覺醒吧?又或者這只五階喪尸本來就是你造出來的?」凰朝略一沉思便整理出了事件的始末。
「我要有能力憑空造出五階喪尸就不必這樣大費周章了。你的前一個猜測比較靠譜,但是我其實無法控制他覺醒的時間,唯一方法就是再次感染。」
「所以你那時候才操縱了大量喪尸包圍我們?」無論是之前沒有傷害蘇娜的爬行者還是後來大批的喪尸,凰朝猜到這個家伙對于低階的喪尸可能有一定的控制能力。如果他所說的「覺醒」條件真是如此的話,那麼混戰無疑是個好方法。
「這都被你發現了。」鳳歌的神情似有些無趣,他一攤手,「的確,我都不過是利用了這次喪尸的意外進化而已。比起這個,你難道不想知道蓋亞把你弄到這里的理由嗎?」。他隨口喚著神靈的名諱,沒有絲毫尊敬之意。不過倘若真如他所說的那樣本體被封入了深淵,那麼他與那位神靈應該算是敵人了吧。
凰朝默然。的確,除了讓他們看到末世爆發的起源以外應該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可到底是什麼事情她卻一直沒有想通。而且,這家伙突然提起這事是為了什麼呢?凰朝望著眼前的少年,目光銳利。
許是觸及到了少女犀利目光下的質疑,鳳歌聳了聳肩︰「其實你應該也猜到了,這里是深淵裂隙。」
凰朝目光微閃,沉默不語。
「雖然很想找你好好敘敘舊,但是我能夠停留的時間不多了。」鳳歌一揚手,停在他肩膀上鳳凰展開翅翼,飛向水潭對面的少女,「沒想到人類居然能夠制造出這東西,哈,姑且算我們的半個同族吧。」
小鳳凰輕鳴了幾聲,落到凰朝的肩頭,親昵地蹭了蹭她的臉龐。凰朝看著它,目光稍稍柔和了一點。
「後來……發生了什麼?」她突然開口道。
她口中的「後來」,指的是自己被封入玄冰極地後的日子。
「還以為你永遠不會問呢。」鳳歌露出一貫玩世不恭的笑容,「被死亡能量侵蝕……不是喪尸,而是明明還活著卻嗜血瘋狂的魔道者,幾乎所有的修煉者都卷入了那場戰爭中。只可惜,我們最後還是輸了,因為根本分不清誰是敵人誰是朋友。」說這話時,他的語氣一如既往地輕快,但是這份輕快之下卻似乎有別的什麼一閃而逝。
凰朝不說話。
她的記憶仍舊停留在上一個時代。被封印的日子有多久她並不知道,但是仿佛一朝夢醒所有的一切都已改變。陌生的人、陌生的事、陌生的時代,屬于她的東西早已湮滅在歷史的長河中,又為何要獨獨留下她孤單地徘徊在人世間。
或許因為竭力想要融入現在,她才頂著自己的原本不屑一顧的人類身份活下來。又或許因為無法拋開過往的曾經,她才陰錯陽差地留下一心想殺她的銀離,那個能夠證明她存在的,來自過去的「同類」。
「還剩下三分鐘,我該走了。」鳳歌笑著揮了揮手,「蓋亞那家伙總是反應那麼快……真麻煩……」
凰朝微微眯眼,青色的長鞭在虛握的掌心里具現化,徹骨的冰寒之氣以她的身體為中心彌散開來。寒氣觸及到水潭,冰晶發出咯吱的輕響瞬間將整個水潭同化,碗口大的冰稜從結冰的水潭中斜刺出來,毫不停頓地刺向前方的隨意坐在石頭上似乎毫無戒備的鳳歌。
停留在她肩上的小鳳凰被她突然散發出的冰冷氣息嚇到,長鳴一聲振翅而起。
但是,鳳歌卻是保持著笑嘻嘻的輕松表情,連手指頭也不曾動彈一下,漫天的冰稜就像是撞上了無形的牆壁斷裂成了滿地的碎屑。雙手一撐從石頭上跳下來,他踩著冰屑站在冰面上,唇角彎出一抹好看的弧度︰「吶,你是想阻止我嗎?」。他的語氣輕快上揚,就像純真的孩童面對糖果時那樣滿心歡喜的發問。
裂隙,深淵與現世連結的地方。蓋亞為了封印死亡能量,將自己的本源生命力量凝結成了實體的「生命之心」阻隔了深淵與現世的聯系。由于「生命之心」的存在已經與天地法則融為一體,所以它幾乎是世界上最牢固最強大的封印。
可同時,也是最弱的。
生命之心的力量幾乎全部被用作抵擋死亡能量,本身就已經被削減到了最弱的程度,而蓋亞本身對現世的這一面又幾乎毫無防備……
雖然不知道上個時代結束時鳳歌到底經歷了什麼,但是他現在毫無疑問已經倒向了深淵那一面。如今這麼一點外泄的死亡能量就已經搞得這個世界喪尸滿地爬,如果讓他在這里破壞生命之心打通現世與深淵連結點,將深淵中積累的死亡能量全部釋放出來的話,那麼這個世界才會引來真正的末日
那個時候,別說這個人類的文明,就連蓋亞、這個星球生命意志的總和也很可能因此而崩裂
——所以,您才請求我們的幫助嗎?
凰朝不說話,雙腳一蹬身體躍到半空,凌空翻轉如同一只展翼的大鵬鳥,手腕一抖揮舞出漫天的鞭影向著冰潭以及站在中央的人影罩去。
這便是她的回答。
「又是這樣一聲不吭地開打。你還真是一點也沒變,真讓人苦惱啊……」話雖如此,鳳歌卻是仍舊一臉笑嘻嘻的沒有絲毫自己所說的「苦惱」之意。
單手舉向天空,五指張開。灰色的絲狀物質從他的肌膚之下溢出來,沿著手臂蜿蜒而上,環繞在他的手掌周圍編織成了半透明的網罩,又以那一點為中心向著周圍四散開來,形成了一個圓盤狀的傘狀光罩。
而與此同時,凰朝舞出的鞭影也匯聚成了一點,如同尖錐般向著對手刺下。
藍色的冰錐與灰白色的能量罩撞在一起。鳳歌被這來自天空的巨力一壓,身體竟是向下一沉。腳下的冰面破碎,冰晶如有生命一般從冰潭中生長出來,並以極快的速度膨脹,竟是在眨眼之間越過了他的腳背、膝蓋、腰際,最後竟是將他的大半個身子直接凍入了冰層之中。
「我收回剛才的話。不過,你其實並不合適這種正面佯攻然後在背後使詐的招式呢。」鳳歌笑著說道,看都不看一眼繼續向上蔓延的冰晶。
張開的手掌握拳,上空的圓盤狀光罩隨著他的動作向中央收攏,觸及到那冰錐時微微一滯,但是下一瞬間便將它擠壓得粉身碎骨。而在這五指收攏的短短瞬間,冰晶已極快的速度從他的胸口蔓延到了肩膀。
「被困住了啊……真是麻煩。」
凰朝落在旁側的樹枝之上,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微微皺眉︰「為什麼不動手?」
且不說鳳歌本身的力量有多強,光是他所依附的那具五階喪尸軀殼就足以撕碎她的身體了,但是從開始到現在她已經使出了三次殺招,對方卻只是隨隨便便地抵擋了一下,連防御都沒有,更別提反擊了。
這等反常的舉動,給她帶來的除了被輕視的憤怒之外還有怪異的不安之感。
下一秒,鳳歌眨眨眼,展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因為,我從來沒想過與你為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