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從來沒想過與你為敵啊。」鳳歌歪著頭嬉笑道，「吶，我們商量一下吧，你讓我去好不好？」他睜大的眼瞳里一半是期盼一半是委屈，那副可憐兮兮的表情就像是小孩子被搶走糖果後敢怒不敢言的模樣。
怎麼看，他都像是受害者而凰朝則是施暴者……
冰晶淹沒了他的脖頸，刺骨的冰冷透入體內，讓鳳歌的皮膚愈發蒼白，嘴唇也因此微微發紫，但是他卻只是眨了眨眼︰「不同意嗎？讓我只好換一種說法了。」唇角處的笑容愈發燦爛，他輕快的語氣中透出幾分玩世不恭︰「讓我殺了你好不好？」
藍色的冰晶在他話語落下的瞬間粉碎，連同他腳下的水潭一起灰飛煙滅，地面上只留下一個干枯的深坑，讓人怎麼也無法與之前的水潭聯系起來。
[小心——]腦中的銀離大喊。
根本用不著提醒，凰朝在束縛消失的一瞬間就在左手指尖凝聚出尖利的冰爪，向著前方的某一處抓去。
兩道光影踫撞在一起。
激烈的爆炸後，凰朝臉色蒼白地倒退幾步，胸腔處也是隱隱作痛，也不知道斷了多少根肋骨。人類的身體真是太脆弱了。凰朝這樣想著，卻是一點痛苦的神色也沒有流露出來，只是微眯著眼死死盯住她的對手。而那只尚且完好的右手上則是放棄了慣用的龍吻長鞭，穩穩當當地舉著一把造型奇異的長槍，槍口正對著鳳歌的方向。
毫無疑問，那是顧卿彥的杰作。那個家伙直接把牆壁掰開來，然後摳出里面的武器系統搗鼓出了這把簡易版的電極脈沖槍。想當初以那霸王龍的強橫都擋不住它一擊，還是在能量匱乏的情況下，其威力可想而知。
「能量是個很大的問題，不過是你的話應該能用吧。」顧卿彥把這種東西交給她的時候意味深長地說道。
如果不論他那種話中有話的態度究竟是怎麼回事，只從字面上來理解的話他說得的確沒錯。對凰朝來說無論是電能還是光能都只是能量一種，而她的玄冰之力作為高等級的能量要模仿出他們的基本性質並不難，只是由于耗能太大，現在的她最多只能使用一次而已。
鳳歌的模樣比她更慘一點，猝不及防之下受了一擊，整條右臂連同小半部分肩膀都被直接轟掉，血不斷地涌出來幾乎浸濕了半邊的身子，白森森的斷骨從肌肉中刺出來，看著也覺得嚇人。
但盡管如此，他的笑容依舊不減︰「哈，看來我真是小看這個時代的人類了啊。」
「單憑一族之力就引發了末日浩劫，人類的文明程度要比你想象中高得多。」凰朝面不改色地說道。
不說別的，單是這個研究所竟然能囚禁四階喪尸作為實驗品就足以讓她刮目相看了。
「可惜這第三紀文明也就到此為止了。」
「未必。」凰朝的聲音寒冷如冰。
仿佛是為了印證她的話語一般，視野中的大地、樹木、乃至生物的形體突然發生輕微的扭曲。不是錯覺，而是因為這個物質空間的波動而真正地發生了扭曲。
「居然是空間壁障。」鳳歌也感受到這空間的變化，他歪著頭望向凰朝，「原來你和我說那麼話就是為了拖延時間啊。」他的語氣中似乎帶著點失望和不滿。
「是的。」凰朝干脆地承認。
時間倒轉到一天前——
「給你看點有意思的東西。」顧卿彥把電腦屏幕轉向她，也不管她有沒有在看擅自讀了起來，「基本實驗體——人類女性24號。克隆次數38290次。覺不覺得這上面的照片很眼熟？」
蘇娜。
凰朝在第一時間認出了照片中渾身赤luo地浸泡在液體中，宛如某些動物尸體一樣供人觀賞的女子。
不，不是蘇娜……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我們認識的這個‘蘇娜’的家伙是個不知被復制多少次的克隆人——大概是人體實驗時的必需品所以才叫‘基本實驗體’吧。這樣的話她不知所謂的混亂記憶也得到解釋了，那根本就是被胡亂灌輸進去的，而且照你們相遇的狀況來看，她的目標應該是你或者言檜。」
「目標是我。」凰朝肯定地說道，「對于研究所的第十八層你怎麼看？」
「所謂的第十八層是不存在的。如果真要說的話，‘十八層’雖然與我們同處一個空間，但是卻被‘空間壁障’阻隔開了。」顧卿彥一邊解釋一邊飛速地在筆記本中輸入字符，末了還不忘轉過頭看了凰朝一眼，「居然一點兒也不驚訝，恐怕是早就心里有數了吧……你真的是檔案里的那個艾雨欣嗎？」。
「這句話應該由我來問，你真的是人類嗎？」。凰朝面不改色地頂回去。
顧卿彥聳聳肩，轉過頭去看自己的電腦︰「好吧，那麼需要我做什麼？」
「在我進入那里以後徹底封鎖通道。」
「……你憑什麼認為我能做到？」
凰朝反問︰「不能嗎？」。
「可以，不過我需要二十分鐘。」顧卿彥扶了扶眼鏡，嘆了口氣，「事後請務必解決在下幾個小小的疑問，如何？」
「三個問題。」
「成交。」
……
鳳歌用完好的那只手模索著斷臂的傷口，然後把嵌在肌肉里的碎骨頭拔出來扔在地上。做這些事時，他依舊笑嘻嘻地望著凰朝︰「可是這樣的話你也出不去了啊。以我的力量可是能輕松地殺掉你呢。」
「那又怎麼樣？」
「為什麼要這麼做？雖然你是不會死啦，但是重新找身體也是很麻煩的。」鳳歌隨意的語氣完全不像是在談論死亡而是討論天氣，「而且我可以封印你哦，這一次換玄火煉獄怎麼樣？」他一邊輕快地說著灼燒靈魂的殘忍刑罰，一邊滿臉希翼地注視著凰朝的表情。
可是他失望了。少女面對他的挑釁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道︰「你可以試試。」
「這樣啊……」鳳歌輕輕搖頭，「又和我說了那麼多話，結果還是為了拖延時間吧？看你的樣子，那點可憐的靈力應該也耗盡了吧。」
被看透了虛實，但是凰朝的神情依舊沒有絲毫變化，只是冷冷地注視著自己的對手。
「我說你還真是一點兒也沒變啊——我是第二次說這話了吧？」鳳歌把傷口里最後一塊碎骨拔出來，然後舌忝了舌忝沾滿鮮血的手指，「還是覺得不好吃呢……你總是喜歡擺出一副驕傲蠻橫的模樣，以至于早已忘記原本的自己是怎樣的了。我很好奇，除了子絮之外還有誰見過你脆弱的一面？」
他驟然道出一個凰朝幾乎以為自己已經忘了的名字。
少女的瞳孔微縮，卻是沉默著什麼也沒說。
「其實你根本沒有愛過我吧，就像我不曾愛過你一樣。那種東西不過是為了排遣寂寞而隨便找的依靠而已，沒了就沒了。」鳳歌並不在意凰朝的回答，只是自顧自地笑道，似乎在回憶什麼，「對于你來說，蓋亞的意志就是你存在的意義吧？所以你不惜犧牲自己也要阻止我破壞生命之心。可是這般隱藏感情與本性、如同傀儡一般的你……不覺得自己很可悲嗎？」。
「與你無關。」
「我又要收回剛才的話了。其實你變了很多，如果是以前的你听到我亂翻你的陳年舊賬一定毫不猶豫地一把火燒過來。」鳳歌無所謂地笑了笑，「我能停留在現世的時間還剩下一分二十七秒，空間壁障應該是不會消失的吧，但我還是想試一下。」
他伸出僅剩的左手，一圈灰白的波紋以他的手掌為中心擴散開來，與這波紋同時展開的是一瞬間劇烈扭曲的空間。
「空間撕裂」凰朝頓時變了臉色。
同她一樣，鳳歌也很久以前開啟了里世界。用精神力連接現世與里世界間不穩定的通道，然後將其中夾雜的空間亂流引入現世。以鳳歌的精神力等級而言，若是全力施為引出的亂流別說是空間壁障，只怕整個研究所都會被他毀掉。但是，由于這種撕裂物質空間的亂流太過于霸道，就連施術者本人也無法完全控制……
他竟是不惜讓自己的靈魂本源受創也會毀掉生命之心
凰朝咬牙，驟然下定決心。伸出雙手，掌心泛起銀藍色的波紋竟與對方如出一轍。
空間扭曲的程度慢慢擴大，以兩人為中心向外擴散。兩股從不同處引來的亂流踫在一起，發出只能用精神力感知到的震蕩波，沖擊著雙方的意識。從肉眼不可見的細微摩擦一直升級到狂暴激烈的撕裂踫撞，這個驟然被引入兩頭凶獸的狹小空間終于承受不住開始崩裂。
先是地面與樹木上莫名地出現了裂紋，仿佛被看不見的利爪抓過一般；隨後這些裂紋張裂開來，竟是如同千萬刀刃般毫不留情地斬開周圍的一切；最後，整個視野中的物質如同面團一般，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拉扯著蹂躪著變成各種奇異的形狀。
大地、空氣、光線，所有的一切都在扭曲。
事到如今連她自己也無法控制了。凰朝想道，漠然地看著自己的身軀從伸出的手掌開始被撕成碎片，然後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