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妮兒對誰都對不上眼,對笛子情有獨鐘。那優柔嘹亮的聲音能和她的心產生共振,能撥動她心里的那根弦,讓她不由得跟著他顫動,不由得循著聲音走去。
笛聲召喚著她,她也需要笛聲,在床上翻騰了一夜,他最盼望的就是這笛聲。笛聲飄飄而來,一會兒高,一會兒低,一會兒緩,一會兒急,都揪著她的內心。從一定程度上說,笛聲是她的希望,是她的生命。
是的,這笛聲已經陪伴了她很多年。準確說,是吹笛人。
白妮兒走到西牆角,照例取出一件白衣裳,對著槐樹溝高崖上大槐樹下的吹笛人揮了揮,人影和笛聲馬上消失了。
這是他倆約定俗成的暗號。情人們約會,往往就是一種默契。情投意合情況下,對方的舉手投足都是一種美好的記憶,都會打上深深的絡印,因而都會成為吸引對方的地方,彼此也就很自然的理解對方的一舉一動,並不一定非要特意約定。
兩人很快在大池中見了面,先來的洗衣女們照例知趣的走開,池水照樣是清澈見底,小魚照樣為他們助興,水波照樣無聲的散去。平時,這正是他們打開話匣子的時候。但他們今天卻沒有心情甜言蜜語,而是著急的相互打探。
「秋生,你沒事吧?」
「沒事,你,你呢?」
「哎呀,嚇死我了,我一直怕打傷了你,怕你從樹上掉下去,怕我爹攆上你,怕」
「沒有,他一叫,我就翻身上樹,然後滑下去,扭頭就跑。」
「那狗沒攆你?」
「沒有,我扔給它們的骨頭,怕還沒啃完呢?」
「這,我就放心了。」
「你呢,露餡沒有?」
「俺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俺劃自兒燃兒火,他看見沒有。心里想,他要是問,俺就破著挨打,破著把俺打死,俺也要把咱的事,對著他老倆說出來。誰知道,俺爹陰著臉說︰妮兒,下屋睡去。」
「這就沒事了?」
「俺想,他八成兒沒看見火。」
「謝天謝地,總算沒發現。」
秋生一陣激動,只想撲上去,摟緊白妮兒。但也只是沖動一下。開心的和白妮兒對笑了一下。
在封建統治下的農村,年輕的男女暗中相愛,就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有很多小夫妻,拜過天地上了床,還羞于開口說話,個別男女成婚幾年,還是兩頭睡覺,井水不犯河水,更不要說大庭廣眾之下,摟摟抱抱了。
今天的影視劇里,不管是什麼年代的事,男女一見面,好像就是棉花見了火,不點他就著,打打鬧鬧,愛的你死我活,那是不真實的。只是一種市場行為。至少說,不符合白妮兒和秋生的實情。臨近解放的中國,經過很多志士仁人的不懈努力,文明、開放、平等的春風,應該說已經吹進了華夏大地多年,但封建的堡壘並沒有被徹底攻破。離男女自由相愛還是很遠的。這是題外話。
「可俺忖著,俺爹也興發現了,這兩天,他看俺的眼神就不對。」
「真的?他發現了什麼?」
「你就說那耙吧,俺怕你下牆時,腳夠不著耙,,就偷偷的往上挪了挪,隨後他又往下拉拉,這樣弄了幾次,就發生了他打貓打鬼的事,你說」
秋生倒吸了一口氣,隨口感慨說︰「這老封建」
「嗯,秋生哥,不能怨俺爹,」白妮兒不高興了。
「對,對,怨咱,咱不該偷偷相愛,咱應該早和父母說,」
「可他們,都不會願意的呀?」
「是,是呀,兩個仇家的孩子,是無論如何,不會讓後輩子女成親的。可我們竟然偷偷相愛,這就叫大逆不道。」秋生喃喃的說。
「秋生哥,俺離不開你,俺打算,得空兒就給爹娘說清楚,俺爹娘疼俺,不會咋俺 。」
「我爸媽也不會發對,就是我家的大媽掌管著家里的大事,可能不會同意。雖然她也疼我,可她管家很嚴。不過,你放心,我不怕,不管什麼時候,就是天塌下來,刮黑風,下黑雪,我都不會退縮,不會皺眉。」秋生說著說著,激動起來,把一只拳頭舉在前胸,就像宣誓,就像要去沖鋒陷陣。
這種認真勁兒,一下感動了白妮兒,也一下讓她笑起來。這種忍俊不禁的場面,又一下把白妮兒拉回到童貞的年代。
五龍溝稻田的埂上,長著一些柳樹。春暖花要開的時候,柳枝兒先變黃,接著,就要出柳芽兒啦。這個時候,正是能抽出柳芯的時候(就是抽出柳枝皮里面的桿兒)。抽出柳芯後的管狀皮筒兒,像一根竹筒,經過簡單的處理,把一頭含在嘴中,鼓腮使勁吹,能發出好听的聲音。會玩的人,在皮上的適當部位削出幾個小孔,拿指月復按緊小孔,然後起起落落,也能奏出像樣的曲調。是為柳笛。
大概是六歲時候,一天,秋生和白妮兒卷著褲腿,踩著泥漿到柳樹下玩。秋生上肢抱樹,下肢夾樹,一用勁,沒有多少下就爬了老高。然後坐在樹杈上,兩腿夾著樹枝,探身拉過一根樹枝,折下來,抽出柳芯,去掉柳笛一頭兒的外皮,輕輕用牙咬幾下,放在嘴里,「嗚嘟嘟」,得意洋洋的吹起來。那種神氣的樣子,讓白妮兒在下邊直急。白妮兒兩只小手捂成喇叭狀叫︰「秋生哥,我要,我也要!」
秋生正吹得有勁,听到叫,低頭看了看白妮兒,抽出嘴里正吹得柳笛,扔給白妮兒。等白妮兒吹起來的時候,他又探身去折下兩枝柳枝,到去折第三枝的時候,一不小心,「哎呀」驚叫一聲,從高空掉下,跌進稀泥漿里。
白妮兒正憋紅了臉,在那里吹柳笛。他氣力小,斷斷續續吹不出連續的聲音。正著急,听到秋生的驚叫,急回頭一看,見他臉朝天跌在泥坑里,眼楮緊閉,一聲不吭,嚇得大哭起來。正哭得有勁,秋生卻一下爬起,哈哈笑著說︰「我沒有事,嚇你呢!」
白妮兒哭得痛心,哪能一下止住?繼續揉著眼哭著說︰「你壞,你壞,嗯嗯嗯」
秋生一下愣住了,隔了一會兒,他很快又做了兩支柳笛,送到白妮兒口中,然後鄭重其事地說︰「哥壞,哥壞,哥從今後再不騙你了,行不行?」然後,一口噙了兩支柳笛,「嘟嘟嘟」地吹起來。還煞有介事地踏著步,和著節奏。逗得白妮兒破涕而笑。
見景生情。想起這些,白妮兒心中蕩漾著一種美意,一種暖流很快遍及全身,一種安全感也油然而生。
秋生和白妮兒,真可謂青梅竹馬。心心相印,可以說這個詞是專門為他倆造的。兩個人沒有經過媒妁之言,也沒有互相表白過「我愛你」,也不知道具體哪一天,對方已成為自己身上的一部分,反正是自自然然,自然天成,天作之合。
你說:窈窕少女,君子好逑,似乎是說,男方在追求女方。這話,可能只說對了一半。通俗、確切、完整的說法,應當是三個字︰「相愛中」
可惜,這一些,肖林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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